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梼杌闲评-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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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贤道:“狠是,怎处哩?”永贞道:“除非摆布死他,纔得干净。”忠贤想了一会道:“有了。”又进内来与印月商议了。

一日,皇上同一班小内侍在宫中玩耍,忽然对客巴巴道:“如今没有王安,朕也玩得爽快些。”印月乘机说道:“他虽去了,还在外边用钱买嘱官儿代他出气,说他是三朝老臣,皇爷也动他不得。”皇上道:“他竟如此大胆,可恶之至!”即着传谕到南海子去,道:“守铺净军王安,不许交通内外人等。如有人仍敢违禁往来,即着锁拿,奏闻治罪。”先王安一到南海子时,还有两个掌家、三四个贴身的老实跟随,其余的都逃散了。王安对众人道:“不知道皇上是甚么意思,把咱处得这般。”有一个掌家道:“这还是霍给事说爷掌监印的根子。”又一个道:“这是爷前日要赶客巴巴出宫,他如今要报仇害爷的。”

正猜疑间,只见一个小黄门传了上谕来宣读了。众人听见,皆面面相觑,不敢不去,又不忍去。王安垂着两行泪说道:“罢了!咱一人做事一人当,怎么连累你们?你们各自散了罢。”两个掌家含泪道:“孩子们平日跟爷,吃爷的,穿爷的,撰爷的钱,今日落难时,怎忍丢了爷去?”那老实道:“小的们自幼跟随爷,叫小的们到那里去?生死都随着爷罢了,王安哭道:“这也是你的好意,只是你们在此也做不得甚事,又替不得咱的苦,不要连累你们受苦,不如散去的好,你们此去,须寻个有福分、有机谋的跟随他,再莫似咱这没福的,这等疏虞,被人陷害,不能管你们到头。”说罢,放声大哭。众人都哭了一会,只得拜辞而去。小黄门纔去缴旨。只丢得王安一人,冷冷清清,凄惶独坐,终日连饭也无人做。饥饿难捱,正要寻自尽。

忽一日,有四五个人,抬着食盒酒饭芝水道:“孙公公拜上王老爷,送酒饭来的。请爷多用些。”王安道:“承你爷的情,他还想着我哩。”说着,众人摆下酒饭。王安也是饿急了,不论好歹,只顾乱吃,斟上酒来,吃了几杯。众人收拾家伙,王安还说道:“多拜上你爷,没钱赏你们,劳你们空走。”纔说完了,忽然大叫一声,跌倒在地,只是乱滚,没半个时辰,七孔流血而亡。来人看着他死了,纔去报与忠贤。忠贤即差人来,将他尸首拖到南海子边空地上,一把火化为灰烬。可怜他:

正是三朝羡老臣,从龙辛苦自经营。

荣华未久遭谗死,魂断孤云骨化尘。

一霎时将王安烧完,将灰扬去,不畜踪迹。题了一本,说王安畏罪自缢身死。那二十四监局都怕魏、客两人的势焰,谁敢代他伸冤?一个个摇头乍舌,不敢惹他。

忠贤又夤缘掌了司礼监印,将李永贞、刘若愚升为秉笔,凡一应本章,不发内阁,竟自随意票拟,又以王体干、石文雅、涂文辅等为心腹。一个太监李实,原与他交好,就把苏州织造上等一个美差与他。李实也见他威权太重,恐惹他疑忌,忙领了敕,便星夜驰驿往苏州去避他。忠贤送行时,席间托他访问魏云卿与他母亲的消息。一个管御药局的崔文升,因泰昌皇帝崩驾,说他用药不慎,科道交章劾奏,已革了职,此时也来依附他,升了美缺。其余掌家及门下的官,或近侍,或各处的要津,皆使他们时刻在御前打听消息,大半是蟒衣玉带,就是王安手下的人也来投靠。那不伏气投他的,俱被他摘去牌帽,或降为火者,或发回私宅闲住。把个皇帝左右,布得满满的私人。

客印月又从中调遣六宫妃嫔,非与他相好者不得进幸。忠贤又差人到肃宁,访他亲兄魏进孝。本县熟人问道:“进孝出赘人家,死已十余年,只有二子。”于是把他长子魏良卿取来,纳粟做了中书,如今重又题改了武职,荫了个锦衣指挥。又将客巴巴的儿子侯国兴并兄弟客光先、侄儿客瑶都荫作锦衣指挥,傅应星、田尔耕俱各升一级。又与尔耕计议,要选三千精壮净身男子入宫,习为禁军。正是:

已同红粉联心腹,又取青年壮爪牙。

毕竟不知选得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劝御驾龙池讲武 僭乘舆泰岳行香

诗曰:

堪恨奸雄大恶生,乱于禁闼弄戈兵。

旗翻太液军声壮,剑拥长杨杀气横。

忍向昭昭欺国法,却从冥冥媚神明。

泰山妄祭非今日,漫道威名思也惊。

话表魏忠贤将二十四监局布满他的心腹牙爪,又见辽左多事,皇上畜心武备,遂自逞雄心,选了三千青年雄壮净身男子入宫操练,以充禁军。又将他名下官儿,充为把总、哨长。于御营中选进几个教师来教习武艺,着小内侍们引诱皇上到后海子里玩耍。一则引荡圣心,二则假此奉承皇上欢喜。把一座后海子收拾得十分齐整。但只见:

花砖砌岸,文石熏堤。暖溶溶百顷净玻璃。妆就曲江春色;静娟娟十洲通窈窕,造成隋苑风光。织女机丝,直接天河星海;石鲸鳞甲,移来翠水瑶池。到春来和风习习,堤边杨柳绿如烟;到夏来旭日炎炎,水面荷花红似锦。秋来时水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冬来时雪月交辉,玉鉴共冰壶相映。时迎凤舸日边来,常有锦帆天上至。

后海子内原有金章宗李后的梳妆楼在内,左右有金鏊、玉蝀二坊,又新添上许多楼阁,也都十分壮丽。

亭台罨画,岛屿潆洄。平桥夹镜落双虹。高阁凌霄飞五凤。月轮映水,波纹澄镜浸楼台;宝槛凌风,花瓣随风粘荇藻。山河扶绣户,日月近雕梁。画栋雕瓮,结绮临春增壮丽;金铺绣幌,瑶宫琼室竟豪华。

又造起许多龙舸凤舰,总选些清俊的小内侍撑篙,鼓棹演习。又选民间十五六岁美丽女子,唱呆歌于其上。那楼船造得十分华丽,但见:

双龙齐奋,彩鹢争飞。双龙齐奋,荡开水面天光;彩鹢争飞,穿破波心月色。珠帘绣鹄,掩着殿脚女、司花女,尽皆皓齿明眸;桂楫兰桡,忽听得采莲歌、鼓棹歌,都是吴歈越调。驾万里长风,锦缆牙樯天上坐;泛五湖明月,玉箫金管镜中游。

魏忠贤将海子收拾整齐,请皇上游玩。又于海子左边空地做一教场,终日操演。凡兵部的马匹、户部的钱粮、工部的衣甲器械,俱拣上等的关进来,时刻都不敢违误。那班人俱穿了鲜明的衣甲,拿着精利的器械,鸣锣擂鼓,放炮摇旗,日逐的吶喊鬼闹。他要买那些人的心,不时来看操、犒赏,又常请皇上赏赐。待操练纯熟,又请皇帝亲阅。自厚载门至教场,一路都是明盔亮甲的官兵。

皇上至演武厅坐下,上列着锦袍玉带的内臣,帘下立着四员金盔金甲的镇殿将军,下面都是勋卫,全妆披挂。将台上高悬着一面大纛,旗旁立着一个守旗将士,看他怎生样打扮:

金甲斜穿海兽皮,绛罗巾帻插花枝。

茜红袍束狮蛮带,守定中军帅字旗。

站台边立着四员巡哨官儿,也结束得齐整。但见他:

三叉宝冠珠灿烂,两条雉尾锦斓斑。

柿红战袄银蝉扣,柳绿征袍金带拴。

蜀锦袍遮锁子甲,护心镜挂小连环。

手中利剑横秋水,肩插传宣令字旗。

台下旗幡队队,戈戟森森,列成阵势,各按方位。东边一簇尽是青旗、青甲、青马、青缨。但见他:

轻云晓映春堤碧,簇簇旗幡拖柳汁。

锦练斜穿翡翠袍,金盔半掩鹦哥帻。

狻猊绣甲衬猩绒,宝带玲珑嵌绿琮。

蓝靛包巾光闪闪,牙幢开处现青龙。

正南上皆是红旗、红马、红甲、红婴。正是:

斗大朱缨飘一颗,猩红袍上花千朵。

狮蛮带系紫玉团,狻猊甲露黄金锁。

岸帻锁金簇绛纱,龙驹千里跨桃花。

祝融天将居离位,朱雀旗摇映晓霞。

正西上尽是白旗、白甲、白马、素缨。但见:

旗飘白练走如雪,戈戟森森多皎洁。

素色罗袍腻粉团,兰银铠甲层冰结。

獬豸吞头银闹妆,麒麟腰带玉丁当。

太阳凝处寒霜护,白虎生威守兑方。

正北上一簇多是黑旗、黑甲、黑马、玄缨。一个个:

铁骑腾空如地煞,堂堂卷地乌云杂。

雪花乱点皂罗袍,日光掩映乌油甲。

剑似双龙气吐虹,马如泼墨晓嘶风。

牙旗开处飘玄武,黑雾漫漫锁坎宫。

中央皆是黄旗、黄马、黄甲、黄缨。真个似:

一簇黄云分队伍,熟铜锣间花腔鼓。

杏子黄袍绣蟠龙,戗金护领镌飞虎。

翻风锦带束秋葵,出水雏鹅染号旗。

坐镇中央戊己土,高牙大纛拥前麾。

五方阵势摆得齐整威严,只听得一声号炮,站台上三声画角,鼓乐齐鸣,将台上扯起一面黄旗来。军中两骑马一对蓝旗,飞也似地来到站台边,下马起奏道:“请皇上开操。厅上内臣传旨道:“奉上谕,小心操演。”蓝旗答应一声。飞身上马,报入五营。又听得一声炮响,将台上将旗一展,只见摆成一个八卦阵。少顷,又一声炮响,那阵中纷纷滚滚,顷刻间变成一字长蛇。阵势摆过,先演枪炮,后演牌手长枪。正是:箭穿杨叶,齐夸七札之能;枪滚梨云,共羡五花之妙。芦管频吹,胡茄竞奏。

操演已毕,龙颜大悦,即伟下旨:“众军将俱着赏金花、金功牌并白银十两酬之;余者各赏银花、银牌;军士各赏银二两。魏忠贤训练有功,亦赏金花牌、锦缎八表里。”各各谢恩,领赏归营。然后大摆筵宴,军中打起得胜鼓来,众乐齐鸣。乐止收兵,尚未尽收,忽正南上鼓角齐鸣,飞出一彪人马,但见得:

杂彩旗幡映日,暄阗鼓角连天。呆绫蜀锦趁风旋,铁甲霜戈布满。

灿烂金麾玉节,轻盈宝镫丝鞭。浑如月孛下云端,魔女天仙出现。

那枝人马,却是一队女兵,来到站台下扎住。门旗开处,有几十对旗幡簇拥着一员女将,妆束得十分艳丽。但见他:

玉叶冠满簪珠翠,锦花袍巧绣蛟龙。鸳鸯双扣玉玲珑,宝甲连环穿凤。

十指轻笼嫩玉,双钩斜踏莲红。娇姿秋水映芙蓉,宝剑精光吐迸。

那女将直至御前下马,叩见皇上。看时,却是客巴巴,妆扮得异常娇艳,比平时更觉风流。皇上大喜,亲举金杯赐酒三爵,特赐金花、金牌表里。手下女兵个个颁赏,命御去戎妆侍宴。

饮至半酣,皇上下来,走了一回马。魏监也领着一班小内侍,客巴巴也领一班宫女来走马。正是:

殿前宫女总纤腰,初学乘骑怯又娇。

上得马来纔欲走,几回抛鞚抱鞍桥。

客巴巴上了马,如星流电掣一溜烟的去了。只见:

袅袅身轻约画图,轻风习习扬衣裾。

双钩斜挂新生月,疑是明妃乍入胡。

各走了一回马,至御前下来。魏忠贤骑的匹玉面龙驹是天闲选乘,谁知走发了性,收不住缰,竟冲上御道来。左右内侍不敢悬他,竟冲到御前。皇上动了怒,取箭将忠贤的马射倒,哈哈大笑。左右扶忠贤起来,竟不到御前请罪,他竟先自去了。皇上同客巴巴又饮了一回纔起驾。客巴巴令中军打得胜鼓,直送至宫。

魏忠贤见皇上射死了他的马,心中郁郁不快。回到直房,李永贞等都来问候。忠贤说了一遍。又道:“那马平日骑惯了的,到也驯熟,今日不知怎么溜了缰,再收不住?咱昨夜梦一金甲神人,把我一推,不意今日就有此事。我想从前没甚事得罪神圣,只有当年曾许过涿州泰山庙的香愿,至今未还,须要自去一走。”遂叫永贞写了个告假的本,先差人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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