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梼杌闲评-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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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趁一桴浮海去,海门东畔有岩阿。
话说魏忠贤用计激恼冯铨,杀了熊经略,有怜他的道:“他有全辽之功,不能保其首领!”也有惜他的道:“只因他恃纔傲物,以致遭此奇祸。”又有的道:“一样失守封疆,何以独杀他一个?还是借杨副都累他的。”其时就有个刘铎,现任扬州知府,是个清廉耿介之人,当日曾做过刑部司官的,知道此事的原委。及今阅朝报,见熊公被害,心中甚是不平,叹息道:“若论失守封疆,先是杨镐短谋丧师,后来王化贞失陷广宁,熊廷弼弃师而逃,死则该三人同死。若论熊廷弼,也还是个有用之人,他有存辽之功,何以独杀他一个,还要传首九边?正是‘硗硗者易缺’,日后边庭有事,谁肯出力?”于是愤愤不已,遂作诗吊之,自己吟咏了几遍。
正在书房里读诗,忽宅门上传进帖来道:“有个京里下来的僧人了明求见。”这僧人颇通文墨,是刘公在京相好的。刘公正要访京中之事,便叫请到穿堂来会。相见过坐下,了明送了些礼物,刘公收了两色,亩他吃饭。问及京中近日的光景,了明道:“幸喜老爷升出来,如今京中一发不成事体了,只弄得不敢题一个魏字儿。就是各衙门的老爷们,除在魏爷门下的,没人敢去访他,其余的也不敢轻送人一分礼,轻收入一文钱,轻收发一封书子,整日的只有在家静坐。若有公会酒席,只一两杯便散,恐酒后不谨,有错误处。连私会都断绝了。就是同衙门的人,也不敢多说话,惟恐一时触着忌讳,俱各存神,受无限的拘束。科道衙门都箝口结舌,不敢轻言。”刘公叹息道:;这还成个世界么!若我在里边,真一日也难过。”吃了饭,送了明出去。迟了两三日来辞行,送了他几十两程仪、几色土仪。内中有一柄真金扇子,上写着一首诗,后书自己名字。那诗不是别的诗,就是前日吊熊经略的那首诗,大意总是惑他的功名不终,为奸臣所害。别后就都两忘了。
那了明回到京师,常把这扇子拿在手中,见得他与现任官相交。这也是僧家之故态。偶然一日,有个施主周老三来请了明念经,了明备了几样素菜亩他吃酒,恰把扇子放在桌上。周老三拿起扇子!打开看了道:“好扇子,这刘铎是谁?字到写得好哩。”了明道:“是杨州知府,先做过刑部员外的,与我相好。这诗就是他吊熊经略的。”周老三道:“扬州是个花锦地方,有多少抽丰的?”了明道:果是好地方,在天心里哩,繁华无比。他也送了我几十金。”周老三道:“刘爷好情哩。”了明道:“他是一清如水,一文不爱,他若肯要个把,一年就不丑了。”饮了半日,周老三把扇子扇着,作别而去,就忘记还了明。
走到半路热起来,就把扇子从袖内拿出来扇。路上遇见一个表弟,叫做陈情,是锦衣卫杨寰的长班,站住谈心。陈情道:“哥好华扇。”周老三道:“不是我的,是了明和尚的,纔畜我吃酒,我就扇了来。”陈情拿过来看道:“字到写得好。”周老三道:“这是扬州刘知府吊熊经略的诗。了明去打抽丰,他写了送他的。”陈情看了,忽然笑道:“哥呀!恭喜你造化到了,包你有顶纱帽戴。我领你去见我们杨爷,定有个百户之职。周老三道:“怎么说?”陈情道:“熊经略是东厂魏爷所恼的人,纔杀他的。今刘知府做诗吊他,竟是与魏爷作对了。我同你去出首他,包你有顶纱帽戴。”周老三道:“没要紧的事,何苦去害人!我不去,把扇子还我罢。”陈情拿住不放道:“如今由不得你了,你若不去,我就去出首了,连你也不得好。”周老三没奈何,只得跟着他竟到杨指挥私宅来。
陈情进去,请了杨寰出来,将扇子呈上,说了缘由。杨寰大喜道:“好会办事,你我都有场富贵的。”即把陈情做首告第一个,周老三到是第二,竟到魏监私宅。先见了掌家说过,伺侯了半日,纔见魏监出来。杨寰叩过头,呈上诗扇,道其详细。忠贤看了,却不认得草字,叫过侧首一个善书的掌家来读与他听,却不懂诗中的意味。便道:“难为你,咱上你一功就是了,陈情赏他个百户,周老三赏他个校尉。”两人欢天喜地的叩谢而去。次日,了明来周家念经,问他要扇子。周老三道:“咱已送到魏爷处了,魏爷还要来寻你哩。”了明听了,吓得魂不附体。他又把陈情找了来,两人商议定了吓他,把他的衣钵诈得罄净,纔放他逃走。
这里魏忠贤便叫李永贞等来商议。倪文焕将诗一一解说与魏监听。永贞道:“这也无凭,知道可是他的笔迹?”傅应星道:“前日杀熊廷弼,也是莫须有之事。今若再以文字罪人,不独此心难昧,即朝廷亦无此律。”刘若愚道:“这也不是无因来的,若在一首诗上罪人,未免过苛,只好说他当日做刑部司官时,曾为熊廷弼居间脱罪,且拿他来京再处。”果然忠贤出了个驾帖,差人来拿刘知府。
官校来到扬州,刘公也不知其故,一路上打听,纔知是为那首诗。刘公道:“从未见以文字罪人者。”便也扬扬而去,全不介意,同官校到京。扬州合城百姓感他恩泽,要进京保亩他,扶老携幼何止二三千人。又有盐商等,因他加意惠商,各出盘费助他。众百姓等刘知府进京,也随至京,在通政司上民本,说他为官清廉,欲保亩再治扬州。后又在各官里递揭帖,也只当在鬼门上占卦。因此魏监也知他是个好官,也就不难为他,止发在锦衣卫打了一顿,送到刑部寄监,说他代熊廷弼钻刺说事,问了个罪。正是:
持戈荷戟向关西,五字裁成是祸基。
掩卷几回伤往事,西湖虽好莫吟诗。
不得要佥奔,一时尚未发遣。
比时有个人,叫做李充恩,本是嘉靖皇帝之女宣宁长公主的儿子,原任锦衣卫指挥。因同僚田尔耕与他不合,寻他的空隙,差番子手访他的过失。闻他在家穿蟒衣,就去踢他,却无实据。打听得他家人李纔做人奸滑,因坏了事,李指挥屡次豉罚他。田尔耕便叫他去出首,许他有官做,叫他说主人身穿蟒衣,令家人呼万岁,谋为不轨。首在东厂。李指挥也去上下请托,费尽家私。只是田尔耕这班干弟兄要扭他列罪,发刑部收禁,与刘知府同在一监。渐渐相熟,李指挥谈及前事。刘公是个口快心直的人,遂说道:“若论足下是长公主之子,也该看皇亲面上,就是蟒衣,也是先朝赐驸马之物,子孙也可穿得,怎么把来陷害人?都是这起奸贼遇事生风。”不料被忠贤缉事的人来法司衙门探听,恐有在监之人论他的长短,听见他二人之言,忙去报知。忠贤大怒道:“我到饶了他,他到来讪谤我!”于是分付厂卫各官校,再访他的不法之事,定砍去他的驴头纔得快意。正是:
从来君子慎枢机,只为多言惹是非。
灭族杀身皆是口,何如三复白圭诗。
刘公因在临中,缺少盘缠,叫家人刘福回家措置得二百五十两银子来京用。纔进彰义门,就撞见个光棍赵三,旧日原在寓所旁边住,知他是刘公的家人刘福,便抓住道:“你家主儿诽谤了魏爷,正差我来拿你。”把刘福吓得面如土色,不得脱身,只得许他银子隐瞒。同时僻静处,与了他一百两银子,赵三不依,只得又添了二十两纔去。这刘福心中不平,想到:“若主人看了家书,问起这银子,少了怎处?就说了,他也未必信。”急急走到原下处主人的表兄彭文炳家与他说知。文炳道:“这赵三是附近的人,他怎么白日里诈人的银子?我明日同你到城上告他去。”主
次日告准了,城上出票拿人,不知已被京城内外巡捕张体干那边拿去了。原是为他装假番役诈人的钱,及审时,纔知赵三吓诈的是刘知府家人。体干便把赵三丢开,却要在刘福身上起事,便叫收监,明日再审。细想着:“若只说他夤缘,不至于死。”思量了一夜,猛省道:有了!前日东厂曾拿一起犯人方景阳,平日靠符咒与人家禳解的术士,娶奔王氏,容貌丑陋,又无子嗣,遂娶了一妾郭氏,却有几分姿色,他便不睬王氏。王氏时常争闹,景阳他出,便于郭氏厮打,彼此俱不相安。一日景阳道:“等这淫妇再作怪时,我便一道符压死他。”不过是句戏话,那郭氏便恃坏断要这符。景阳被他缠不过,便随手画了一道符与他。郭氏便当真藏在梳盒内。不料王氏因丈夫不睬他,郭氏又专垄,便气出个气怯的病,恹恹待毙。他兄弟王六来看姐姐。这王六是有名的王骚子,本是个不安静的人。王氏便向兄弟哭道:“我被这淫妇同忘八将符厌魅我,我死之后,你切记为我报仇。”王骚子见姐姐说得可怜,便躁起来道:“姐夫原是个会符术的人,却不该咒你。等我先去打这淫妇一顿,与你出气。”竟跑到郭氏房里来。郭氏早已闻风而逃,那王六将他房中床帐家伙乱打,从梳盒中拾得一道符来,便来向姐姐道:“有证见了,明日只拿这张符讨命。”适值方景阳回来,王六还在房中乱嚷,景阳问道:“你乱的甚么?”王六见了景阳,气愤愤的指着大叫道:“你两人做的好事!厌魅得我姐姐好!若死了,不怕你两人不偿命!”景阳道:“有何见证?”王六道:“这符不是见证?”景阳道:“我终日画符,难道都是咒你姐姐的?你无故打坏我的家伙,抄抢我的家私,该得何罪?”两人扭在一团。王氏原是病久之人,再经此气吓,早已死了。王六见姐姐已死,忙跳到门外喊道:“四邻听着!方景阳画符把我姐姐咒杀了。”景阳忙来掩他口时,也不及了,只得且买棺收殓。王六已去告在东厂里了,掌刑的是都督同知杨寰,接了状子,差人拿方景阳与郭氏到案。景阳正待分辨,谁知杨寰先把郭氏拶起,已一一招出这符是丈夫画了厌魅王氏的。既有此符,又有郭氏亲供,也不消辩得,夹了一夹俱收禁,一面拟罪具题。张体干想了一夜,忽想到这案事,不觉手舞足蹈的道:“有了,方景阳符咒杀人,是人所共知。我如今便说刘福送银二百五十两,买嘱方景阳画符厌魅魏爷,赵三知风吓诈,其事更真。如今魏爷富贵已极,所最怕的是死,若知道拿住咒他的人,自然感激我。”
次早,叫了个心腹的把总谷应选来道:“刘铎恼魏爷问了他的罪,他今差了家人刘福同他亲威彭文炳、曾云龙、辛云,买嘱方景阳画符,要咒杀魏爷。你可与我去拿这干人来,用心搜这符来,事成,你我升迁不小。”谷应选领命,满心欢喜,随即带了许多番役来搜两家。不见有符,便分付心腹翻役去寻了一张小符,藏在身上。等搜到彭文炳家,便拿出来,说是搜出来的,便骂道:“奸贼如此胆大!果然这符与方景阳咒死王氏的符一样。”彭文炳道:“我家并无符,这是那里来的?”谷应选道:“你家没有,难道是我带来害你的?你自见张老爷说去。”随即押了一干人同符来见。
张体干道:“如今赃证俱在,只须把求符送银子的人审实便罢了。”遂把一干人带上来,每人一夹棍,不招又敲。这些人也是父母皮肉,如何熬得起?昏愦中只得听他的供词,把刘福为招头,道是:“原任扬州府知府刘铎,嗔恨厂臣逮出遣戌,着家人刘福持银二百五十两,同伊亲彭文炳、曾云龙、辛云等,贿嘱缘事之方景阳,书符厌魅厂臣,希图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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