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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Pi的奇幻漂流-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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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马尔。”加纳帕蒂·库马尔说。
“维平·纳特。”维平·纳特说。
〃沙姆舒尔·胡达。〃沙姆舒尔·胡达说。
〃彼得·达马拉杰。〃彼得·达马拉杰说。
每个名字报出来之后,老师都会在名册上把这个名字勾掉,并且很快地看那个学生一眼,以帮助自己记住他。
〃阿吉特·贾得桑。〃阿吉特·贾得桑说,离我还有四张桌子。
〃萨帕特·萨罗贾。〃萨帕特·萨罗贾说,还有三张桌子。
〃斯坦利·库马尔。〃斯坦利·库马尔说,还有两张桌子。
〃西尔维斯特·纳维恩。〃西尔维斯特·纳维恩说;他就在我前面。
轮到我了。是解决这个讨厌问题的时候了。麦地那,我来了。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匆匆朝黑板走去。老师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我已经拿起一枝粉笔,边说边在黑板上写道:
我的名字叫
派西尼·莫利托·帕特尔
大家都叫我
——我在名字前面两个字母下面画了两道线——
派①帕特尔
【①原文作Pi,在原文中颇富谐趣。任何中文译法均难以曲尽其妙;故书名中未译;但为读者阅读方便;文中有作“派”】
另外我又加上了
π=3·14
然后我画了一个大圆圈,又画了一条直径,把圆一分为二,以此让大家想起几何初级课程。
教室里鸦雀无声。老师盯着黑板。我屏住了呼吸。接着他说:〃很好,派。坐下。下次离开座位之前要请求老师的同意。〃
〃是,老师。〃
他把我的名字勾掉了。然后看着下一个男孩子。
〃曼苏尔·阿哈迈德。〃曼苏尔·阿哈迈德说。
我得救了。
〃戈坦姆·萨尔瓦拉吉。〃戈坦姆·萨尔瓦拉吉说。
我能呼吸了。
〃阿伦·安奈吉。〃阿伦·安奈吉说。
一个新的开始。
我对每个老师都重复这个表演。重复很重要,不仅在训练动物时是这样,在训练人时也是如此。在一个姓名平常的男孩子和下一个姓名平常的男孩子之间,我冲上前去,用鲜艳的色彩,有时还有粉笔写在黑板上发出的可怕的刺耳的声音,来装饰我重生的细节。这样重复了几次之后,男孩子们开始像唱歌一样跟着我一起说,我一边在正确的音符下面画线,一边迅速吸一口气,这时声音渐强,达到了高潮,我的新名字被演奏得如此激动人心;任何唱诗班指挥都会感到高兴的。有几个男孩子还接着低声地急迫地喊:“三!点!一!四!”同时我尽快地写着,用将圆一分为二的动作结束了合唱,因为用力太猛了,碎掉的粉笔飞了出去。
每次有机会我都举手,那天我举手时,老师给了我用一个音节报出名字的权利,这个音节在我听来就像音乐一样优美。学生们也这么叫我。甚至圣约瑟的淘气鬼们。事实上,这个名字流行起来。一点不错,我们国家人人都是有志气的工程师:很快就有―个叫欧普拉卡什的男孩开始叫自己欧米茄(Omega),还有一个假装是尤普赛伦(Upsilon),过了一阵子又有了一个迦玛(Gamma),一个兰姆达(Lambda)和一个德尔塔(Delta)。但是在小修院,我的名字是第一个也是叫得最长久的一个希腊字母。甚至我哥哥,板球队的队长,学生崇拜的偶像,也表示认可了。第二个星期,他把我拉到了一边。
〃我听说你有个外号,这是怎么回事?〃他说。
我没有说话。因为无论会是什么样的嘲讽,要来的总是来要的。躲也躲不掉。
〃我不知道你这么喜欢黄色。〃?
黄色?我朝四周看了看。不能让任何人听见他要说的话,尤其是他的跟班。〃拉维,你是什么意思?〃我低声说。
〃我没意见,弟弟。什么都比‘排泄哩’好。甚至‘柠檬派’。〃他边急急忙忙地走开边笑着说:“你的脸有点儿红了。”
但是他保持了沉默。
于是,在那个像一间盖着波纹铁屋顶的棚屋的希腊字母里,在那个科学家试图用来理解宇宙的难以表述的无理数里,我找到了避难所。
第6章
他是个高明的厨师。他那暖气开得太足的家里总是飘散着某种美味佳肴的气味。他放调味品的架子就像一家药店。当他打开冰箱或碗橱的时候,那里面有很多商标名称都是我不认识的。我甚至不知道那些名称是哪一个国家的语言。我们是在印度。但是他的西式菜肴同样烧得很好。他给我做了我所尝过的最有滋味然而又是最清淡的通心粉和奶酪。他做的墨西哥煎玉米卷会让全墨西哥都羡慕的。
我还注意到一件事:他的几只碗橱都塞得满满的。在每一扇橱门后面,在每一层架子上,整整齐齐地堆着像山一样高的罐子和盒子。食物储备足够度过列宁格勒包围战。
第7章
我很幸运,年轻的时候遇到了几位好老师,这些男女老师走进我黑暗的头脑,划亮了一根火柴。其中一位老师就是萨蒂什·库马尔先生,他是我在小修院的生物老师,也是个活跃的共产主义者;总是希望泰米尔纳德能停止选举电影明星,而走喀拉拉邦的道路。他的长相十分奇特。他光秃秃的头顶是尖的,却长着我所见过的最让人难忘的双下巴,窄窄的肩膀陡然让位于像一座山一样巨大的肚子,只是这座山是立在空中的,因为它戛然而止,垂直消失在裤子里。让我苦恼的是,他那两条细棍子一样的腿是怎么支撑住上面的重量的,但它们撑住了,尽管有时候移动的样子令人惊奇,好像他的膝盖能向任何方向弯曲。他的身体是由几何图形构成的:他看上去就像一大一小两个三角形放在两条平行线上。但他却是个有机体,实际上很像一个大瘤,一根根黑毛像小树枝一样从耳朵里伸出来。而且友好。他的微笑似乎占满了他那个三角形脑袋的底部。
库马尔先生是我遇见的第一个公开承认自己是无神论者的人。我不是在课堂上,而是在动物园里发现这一点的。他是动物园的常客,每一张标签和标签上的描述性简介他都读,每一只他所看见的动物他都表示赞许。对他来说,每一只动物都是逻辑学和力学的胜利,整个大自然就是对科学的绝妙解释。在他听来,当一只动物有了交配的欲望时,它想起遗传学之父,于是说:“格累戈尔·孟德尔”,在显示本领时说的是自然选择之父“查尔斯·达尔文”,而我们以为的咩咩声、咕噜声、嘶嘶声、鼓鼻声、咆哮声、吼叫声、号叫声、唧唧声和尖叫声仅仅是外国人的浓重口音。
库马尔先生参观动物园是为了把握宇宙的脉搏,他那听诊器般的大脑总是向他证实,一切都井然有序,一切就是秩序。他离开动物园时感到科学精神振奋。
第一次看见他的三角形身体在动物园里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地走来走去时,我很害羞,不敢靠近他。尽管我喜欢他这位老师,但他毕竟是拥有权力的人物,而我,是个臣民。我有点儿怕他。我在离他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看着他。他刚刚来到犀牛栏前。因为那几只山羊,这两头印度犀牛在动物园非常引人注目。犀牛是群居动物,当年幼的野生雄性犀牛皮克来的时候,他表现出正在经受孤独的折磨的迹象,吃得越来越少。作为权宜之计,在寻找雌性犀牛的同时,父亲想看看皮克是否能够习惯和山羊一起生活。如果这能行,就能拯救一只珍稀动物。如果不行,那只是牺牲几只山羊而已。这个做法获得了极大成功。皮克和那群山羊变得难舍难分;甚至萨咪特来后也是如此。现在,犀牛洗澡时,山羊就围成一圈站在泥潭旁边,当山羊在角落进食时,皮克和萨咪特就像卫兵一样站在它们旁边。这样的生活安排很受游客欢迎。
库马尔先生抬起头来,看见了我。他微微一笑,一只手抓着栏杆,另一只手挥了挥,示意我过去。
〃你好,派。〃他说。
〃你好,先生。你能到动物园来真好。〃·
〃我常来。可以说这是我的庙宇。这很有意思……〃他指着兽栏。〃如果我们的政治家们也像这些山羊和犀牛一样,我们的国家就不会有那么多问题了。不幸的是,我们的首相有着犀牛的铠甲,却没有它的见识。〃
我对政治了解得不多。父亲和母亲经常抱怨甘地夫人,但这对我几乎毫无意义。她住在遥远的北方,不在动物园里也不在本
地治里。但我感到自己应该说点儿什么。
〃宗教会拯救我们的。〃我说。从我记事时起,宗教就一直与我的心十分贴近。
〃宗教?〃库马尔先生咧大了嘴笑起来。〃我不相信宗教。宗教是黑暗。〃
黑暗?我糊涂了。我想;宗教绝不可能是黑暗。宗教是光明。他是在考验我吗?他说〃宗教是黑暗〃,是不是像他有时候在课堂上说诸如〃哺乳动物都会下蛋〃之类的话,看看有没有人会纠正他?(〃只有鸭嘴兽,先生。〃)
〃对现实做科学以外的其他解释是毫无根据的,相信我们感觉经验以外的任何事物是没有正当理由的。清晰的思维,对细节的密切关注,再加上一点点科学知识,就可以让我们清楚地看到,宗教是迷信的瞎扯。上帝并不存在。〃
他是那么说的吗?还是我记得的是后来的无神论者的话?不管怎样,是诸如此类的话。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
〃为什么要忍受黑暗呢?只要我们注意看,就会看到一切就在这儿,如此地清晰。〃
他正指着皮克。虽然我非常欣赏皮克,但从来没有把一头犀牛想成是一只电灯泡。
他又说话了。〃有人说上帝在1947年瓜分期间死了。他可能在1971年战争期间死了。或者也许他昨天在本地治里一家孤儿院里死了。有些人就是那么说的,派。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整天躺在床上,遭受着小儿麻痹症的折磨。每天我都问自己:‘上帝在哪里?上帝在哪里?上帝在哪里?’上帝一直没有来。救我的不是上帝?而是医药。理性是我的先知,它告诉我就像手表会停一样,我们也会死。生命结束了。如果表走得不准,我们必须修理它,就在这儿,就在现在。总有一天我们会控制生产方式,地球上就会有公平了。〃
这番话让我有点儿受不了。语调是对的——深情而勇敢——但是细节似乎冷酷严峻。我什么也没说。并不是害怕触怒库马尔先生。我更害怕他随口说的几句话可能会毁掉我热爱的某样东西。要是他的话对我产生的效果就像小儿麻痹症一样怎么办?那一定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疾病,如果它能杀死一个人心中的上帝。
他走开了,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平稳的地面在他脚下仿佛成了汹涌的大海。〃不要忘了星期二的考试。好好用功吧,三点一四!〃
〃是,库马尔先生。〃
他成了我在小修院最喜欢的老师和我在多伦多大学学习动物学的原因。我感到和他有一种亲缘关系。我第一次知道了无神论者也是我的兄弟姐妹;他们有着不同的信仰,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宇都说明了自己的信仰。像我一样,理性引导他们走多远他们便走多远一然后便跳跃起来。
老实说,让我生气的不是无神论者,而是不可知论者。有一段时间怀疑是有用的。我们都必须经过客西马尼花园①。如果耶稣心存怀疑,那么我们一定也是如此。如果耶稣整整一夜都在痛苦地祈祷,如果他在十字架上大声叫喊:〃我的上帝,我的上帝,你为什么抛弃了我?〃那么我们肯定也可以怀疑。但是我们必须继续向前。选择怀疑作为生活哲学就像选择静止作为交通方式。
【①《圣经》中耶稣蒙难的地方。】
第8章
我们这一行通常说动物园里最危险的动物就是人。这句话的大概意思是,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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