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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狼-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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胯下的战马似乎已经疲惫,许平听凭它缓慢前行,一边四下张望,想寻找些能够用来辨别方向的景物,不过他始终没能找到。胸中好像有团火焰在烧,嗓子里也辣辣的。当许平看见一条小溪后就跳下马,趴在水旁痛饮起来。马儿也弯下长颈和他一起饮水。
泼在脸上凉凉的溪水让许平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许多。随着这清凉感透入体内,许平感到自己的眼眶又开始发热,他再也抑制不住,随着一声抽噎,泪水又一次滚滚而下。全身又开始发痛,尤其是被曹云鞭打的左手,上面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痕,整个手掌都肿起来,好像馒头一般。可是比起许平心里的哀痛,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站起身后,许平望了望太阳,确定自己走错了方向,现在不但没有脱离险境,而且还被叛军将自己和吴忠的部队隔开了。他低下头仔细检查着刚才走过的土道,果然,在来路上留下了自己的痕迹,由远及近一片清晰可辨的马蹄印。许平沉吟片刻,把刀痕密布的铠甲脱下来放上马背,牵着马走了几步观察印迹,接着他又干脆把内衬的皮甲背心、头盔和其他所有能抛弃的东西都取下来,在马背上捆好。
做完这一切后,许平用力地拍了拍战马,看着它得得地小跑着消失在前方小路上,然后就拔腿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手铳和佩剑都已经丢失,怀中只剩几个小钱。许平折了一根树枝,强撑着前行。先在小溪里涉一段水,然后挑个岩石处上岸,擦干靴子上的水,又用干燥的土掩埋了湿迹,他进入旁边的树林中。许平感到自己已经精疲力竭,不过他知道还没有摆脱被追踪的危险。他必须从这个树林里穿过,借助地上的落叶掩盖自己的行迹。只有彻底摆脱潜在的追击者,才可能安全地回到自己军中。
鉴于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许平明白不能冒险去找百姓协助。他怀里的钱或许能够买点食物,但难保村民不立刻向山东叛军报告,尤其是在目前官兵形象如此恶劣的情况下。
许平默默思考着,一旦遇上陌生人该如何编造谎言蒙混过关。步履艰难地在树林中潜行,直到太阳西沉,他还不曾遇到任何樵夫或猎人,这让他感到十分幸运。树林里不时有一些小土丘,在太阳落山前,许平站在土丘上望见林木稀疏的地方,隐约一个小村中升起袅袅炊烟。进去讨一碗饭吃的**是那样的强烈,但许平计算着这里到战场的距离,终于还是摇摇头,决定继续在林中潜行,等到达更安全的地段再向人求助。
此时许平的两腿就像灌了铅一般地沉重,脑袋也一阵阵地发晕。尽管如此,他仍不断提醒自己必须赶夜路继续逃生。为了让自己能够有体力继续前行,许平决定稍作休息。他靠着一棵树坐下后,疲乏感顿时铺天盖地般涌来,这本也在许平的预料之中,只是这汹涌的程度还是有些超出他的想像。
“不能在这里倒下,我的命是老曹拿命换来的,张大人、江一舟和余深河还等着我去给他们讨还公道,子君还在京师等着我回去。”许平在心里默默念道。他靠在树干上一动不动,全身都在抗议他继续赶路,不过许平的决心不为所动。他感到体力稍微恢复一些后,就对自己说:“我再数一百下,然后就起身赶路。”
“一”
“二”
“三”
许平在心里缓缓地数着,不知不觉间,他已经闭上眼沉沉地睡过去。
……
如此同时,山东叛军已经对战场进行了大致的清理。他们的首领季退思骑在马上,听着一个一个部下不停地赶来汇报。在季退思身旁,有一个人面含微笑,和他并驾缓行。他对季退思拱手祝贺道:“大王威武,大煞官兵气焰。”
“多谢。”季退思对此人甚为客气,闻言拱手回礼:“此番击败新军,多亏闯王送来的这批火药,还有情报。”
“昏君无道,天下英雄共伐之。吾主与大王同气连枝,不必说这些客气话。”那人道。
叛军以往虽然缴获过不少火器,不过由于极其缺乏火药,所以大多派不上用场。山东叛军原是明军的火器部队,举起叛帜后手中有大量火器,但十数年来流动作战,几乎彻底退化为冷兵器部队,这次组建火铳队都极为艰辛。
幸好听说朝廷要大举进攻山东叛军后,李自成派人运来一些火药。虽然数量不太多,却这却是各路叛军都极为缺乏的物资。这批雪中送炭的火药,在叛军阻击山岚营突围时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叛军的火器大发神威,在二十八日和二十九日的战斗中,给没有防备的山岚营以重创,并且直接击毙了山岚营的指挥官。
上次北直隶一战,新军的盔甲就给季退思留下了深刻印象。现在新军更是几乎武装到牙齿,不要说叛军的弓箭,就是刀剑、长枪都无法对新军官兵构成严重威胁。“新军的盔甲当真了得,几乎就是刀枪不入。”季退思道:“看来只有用开山斧和铁锤,才能伤害他们。”
“是啊,”那个闯王的使者也附和着。他此番带来了几百闯营部众,旁观过数次战斗,黄石手下强大的武器和坚固的盔甲,让这些首次见到新军的河南叛军大为震撼。
“我们出动五万兵攻打六千明军,最后还被他们跑掉大半,我的损失还这么大。”季退思声音里满是沮丧,为了震慑新军、鼓舞士气,他不惜血本地打算歼灭一到两个新军营,更挑选最孤立的两个新成立的营来打。虽然打赢了这一仗,但季退思却没有多少欣喜之情,因为他心里很清楚——不能指望明军每次都犯指挥错误。有黄石在背后操控的明军竟然也会犯下这种战略大错误,这令季退思几乎不能置信。
闯王的使者闻言也沉默不言,相传新军已经有十营三万之众,如果每支新军都是长青营这种战斗力的话,那么闯营将士能否抵抗新军的进攻,使者是没有太大信心的。
这次季退思虽然缴获了大批盔甲,但新军使用的都是板甲,这种板甲的防御效果比以往遇到的明军军官所用的鳞甲效果还要好。但是对叛军来说,却比鳞甲还难以修复。那些鳞甲只要更换破损的鳞片就可以再用,可是板甲一旦被暴力破坏,却无法进行修补。
“火铳,需要更多的火铳……”季退思轻声自言自语道。在这次缴获的军械中,季退思最关心的就是火铳的数量。新军的火铳质量远胜过以往的任何明军。至于火药问题,只能以后再慢慢想办法。
一个叛军小头目走上近前,向季退思报告道:“大王,小的又找了三个俘虏验明正身,那两颗首级确实是长青营曹云和江一舟的。”
“嗯。”季退思点点头,他知道这二人都是长青营重要的军官。另外,俘虏还辨认出来几个长青营指挥同知的近卫尸体,这显然说明许平的近卫已经溃散。从几个部下汇报的战斗经过来看,似乎许平是单骑从战场上逃走的。
季退思已经下令全力搜索战场,还派出人马循着许平逃走的路线追击,不过直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这期间,又有人来报告,已完成对俘虏的清点,加上在隔马山老营投降的明军伤兵,一共有七百余人被叛军俘虏。
当部下询问该如何处置这些战俘的时候,季退思几乎不假思索地说道:“先关起来,严禁滥杀。”
“是,大王。”
闯王的使者闻言微微摇头,见季退思看向自己时道:“若是其他的官兵,哪怕就是一万人,放了也就放了,不过镇东侯的部下可是不同。”
“是啊,别看只有几百人,比其他各镇的几万兵还要厉害。”季退思也同意闯营使者的观点。这些人用又不敢用,万一逃回去,那么下次不知道要用多少条性命去换。但季退思却不打算杀俘,他对闯营使者道:“长青营的张南山,曾经与我有旧。”
季退思说起快三十年前的往事。他在跟随孔有德、黄石逃亡去旅顺的路上,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同为孔有德部下的父兄,为掩护孔有德和黄石脱险而战死沙场。黄石的部下张承业对季退思、肖白狼这几个孤儿很好,在旅顺时始终照顾他们,一直到分手。今晨张承业饮弹自尽,季退思明知中计,仍信守昨夜对张承业的承诺,下令照顾留在隔马山大营中的新军士兵,并告诉他们,如果投降自己就可以免死。
谈话间一个叛军急匆匆赶来,高声报告道:“大王,我们找到许平的坐骑了!”
几个叛军士兵捧着许平的铠甲上前。他们一路循马蹄印追击,最终发现正在吃草的马儿,还有它背上的铠甲等物。
“开始看见马蹄印变浅的时候,卑职们就有过怀疑,不过想到可能是许平这厮扔掉了盔甲逃亡,所以也就顺着马蹄印继续追下去。等发现了马,卑职就回头从马蹄印变浅的地方继续找。这厮好像逃进了一条溪流,不知道是向上游还是向下游去了。”
因为天色已晚加上人手不够,这个几个叛军只好悻悻然回来复命。
季退思拿起许平的盔甲仔细检视,良久后颇为遗憾地道:“似乎没有受到重伤。”
“是的。”那个叛军小头目点点头,昂首道:“大王,但是他没有马绝走不远。”
据俘虏供称,许平前一天已经负过伤,今天逃走时似乎体力已尽。那个叛军头目信心十足地说道:“这厮很可能去向村民求助,起码他要吃饭。卑职认为,只要派人去向周围几个村子询问是不是有生人来过,找村子里的人或者砍柴的人买过食物,就可以找到他的踪迹。”
“嗯,去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叛军头目领命退下后,季退思看见身旁的闯营使者脸上挂着微笑,就为自己的郑重其事解释道:“新军,任人唯亲、结党营私,旧人的豪气大不如往昔,新人几乎全是无胆鼠辈,见功则一拥而上,见败则哄然四散,只会仗着镇东侯当年的余威狐假虎威,擅长的是勾心斗角而非战阵之术,不过我之前还万万没想到,镇东侯的手下将领,竟然也会有人不经一战就抛下自己的营临阵脱逃,而且还会有这么多!上次直隶击溃东森营我还曾以为是侥幸……”此战季退思缴获了不少新军情报,其中包括大量新军的推演预案,一开始季退思还很认真地去看,但很快就啼笑皆非,有一份推演是采用辽东的经验来估算山东的气温,还有一份则是参考云南的条例,一本正经地把山东的丛林当成西南的来推测会给在军事行动造成什么影响,还有许多类似的——就连足不出户的书生都会觉得荒唐不堪的条例推演,居然被堂而皇之地写在新军的推演预案上而无人质疑,最让季退思觉得讽刺的是,每一份报告的最后,那些久经战阵的武将居然也会签名表示同意这些亲朋晚辈的推演,而新军参谋司——季退思真的怀疑,这确实是那个大名鼎鼎,让敌人闻风色变,令他高山仰止的长生岛参谋司的传承么?
“个别一两个还算凑活的,也是墨守成规之徒,哪里有一点镇东侯当年的气魄手腕?我本以为新军中再无敢担责之人,只要困住一营的伤兵就困住了他们全军,还是小看了张承业啊。山岚营的方明达我也很熟,当年他是杨将军的亲兵,只知道唯镇东侯与杨将军是从,关键时刻不敢承担重任,若那一炮打死的是张承业而不是方明达,估计就他就会坐死营中,让我能从容挖壕困死这两个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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