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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望族-第6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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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阖上眼,两行清泪而下,终于还是再次说了那句话,“把放妻书与我吧,你自去山东,我哪儿也不去”

    不似先前的张牙舞爪,这句话说得软弱无力,却更显得心灰意冷一般。

    沈理的手一紧,转而又放松弛下来,声音不似先前的温和,却也并不严厉,而是分外郑重,“蓁蓁,你可是真心认定我只图谢家权势方才娶你?这些年,你我没有半分夫妻情意?”

    这些年。恍如隔世。哪里还记得什么不好?这会儿能浮现出来的,都是她心底最为欢喜的时刻。

    她伏在丈夫怀里,泣不成声。

    “不要浑说了,四娘。”他又恢复了称呼,那是唤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原是我也有错你病着,我不当同你争执。我也是气你将我当做那趋炎附势唯利是图的小人。你我二十年夫妻,你还不知我?那往后的二十年,再二十年,你便慢慢看着我,可是那样的小人。”

    谢氏紧紧抓着丈夫的衣襟,再也不撒手了。

    谢迪被中旨罢官的消息传到仁寿坊时,沈瑞正在同沈瑛密谈刘忠所请救王岳之事。

    听得消息,一直思忖没有表态的沈瑛深吸了口气,道:“做吧。阉竖恁得猖狂。且听刘忠一回,他们内廷必有能制衡的法子,萧敬可不是寻常人。”

    沈瑞应了声,谢迁一党被清算早在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谢迁可是刚刚上了辞表,还不曾离京呢。

    沈瑛又道:“这件事若单请英国公府去做,只怕公府那边也会存疑虑,这次我们也或多或少出些人,以示诚意。”

    沈瑞叹道:“我也是这般想的。且此外我也有个私心,让长寿带人跟着英国公府的人出去一趟,也是历练,学学军中的行事,总归是长见识。”

    沈瑛也击掌赞好。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只等翌日张会来说服于他。

    此时大沈状元府上两口子刚刚议和,小沈状元府上小两口正起战火。

    却是张玉娴见夫君的任命下来了,说什么也要在家中摆酒,请她的亲戚以及手帕交的姐妹们来热闹聚上一场。

    简单说,就是显摆一下她夫婿升官了。

    沈瑾本身就对靠裙带关系让寿宁侯府给“讨来官儿”深恶痛绝,更哪里肯让她这般招摇显摆去。

    可张玉娴又哪里肯放过这个出风头的机会,她可是忍了许久了的。

    两个人又是大吵三百回合,沈瑾也没能拧过张玉娴,她玉手一挥,银子一洒,这事儿就成了定局。

    有银子好办事儿,很快状元府就披红挂彩,大冬天的树上还扎了花显出富贵气象来。席开十数桌,又请了小戏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沈瑾便是再不开心,也不能耷拉着脸待客尽管他自己一张帖子没发,来的都是张家的亲戚。但也只好强作欢颜,挨桌敬酒,再不时被客人抓去灌上两杯。

    他酒量本就不高,自成亲那日之后还不曾这样敞开了喝过,没一会儿就脚下踉跄,得由两个小厮架着。

    宾客中还有人起哄,“状元公这是高升了欢喜的!”

    便又是新一轮的高喊敬酒。

    谁也不知他这分明是灌下一肚子苦水。

    堂客这边张玉娴更是志得意满,满耳听着姐妹们的恭维话,酒到杯干,颇有些女中豪杰的意思。

    这边正喧闹间,忽然外头传来一阵哭喊声。

    张玉娴眉头皱起,喝令仆妇出去看看是这街上哪家邻里嚎丧,还想让人打上门去。

    结果仆妇很快就白着一张脸回来了,趴在张玉娴耳边低声道:“大奶奶,不好了,松江老家的老安人,没了”

    张玉娴睁着有些朦胧的醉眼,兀自高声道:“谁?哪个安人不好了?”

    宾客闻言都安静下来,竖起耳朵来听着。

    只剩台上小戏犹自咿咿呀呀唱个不停,越发衬得满园静寂。

    那仆妇万分尴尬,又不想在众人面前直言,只好再次附耳言语。

    幸而张玉娴这次听懂了。

    可是,她宁可她听不懂。

    她呆呆的看着满桌酒菜,看着满院子的红灯彩带,特别想尖叫出声。

    沈瑾的祖母死了,沈瑾是唯一的孙子。

    丁忧啊,丁忧啊!!!

    她刚刚为他谋的官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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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1章 缑山鹤飞(一)() 
    十一月底,寒风凛冽,薄雪飞扬。

    本身在车况路况都欠佳的古代,长途跋涉便是桩辛苦事,遇上雨雪,就更麻烦了许多。

    虽然沈家的马车被沈瑞改良过,但到底与后世没法比,且若一直走大城镇的官道也还罢了,可惜更多时候是要走各种便道甚至野路的,又因奔丧赶得急,这一日颠簸下来,真是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这样的颠簸车上看书也是甭想了,沈瑞索性弃车骑马跟着跑上一段路,既是松散筋骨,也是打熬身体。

    沈瑛、沈瑾都是会骑马的,只不过到底是文人,骑马还在少数时候,若是长途骑行却是跟不上的。

    因着下雪,下晌申初遇到驿站便即住下,以免天黑错过宿头。

    下了马,沈瑛没等仆从去吩咐驿卒,自家就先喊上了要热水。又笑向沈瑞道:“到底是老了,不如你们少年人。我得好好泡泡脚解解乏。”

    沈瑞佯作诧异道:“正是青年俊杰呢,怎么就喊老了!瑛大哥这话我可不敢接。”

    沈瑛哈哈一笑,道:“好小子,竟打趣起我来了。”

    那边沈瑾倒面露赧色道:“瑛大哥这般说,我才是真惭愧,这会儿我是腿软的。”

    沈瑞笑嘻嘻道:“你们都是锻炼的少了,若同我一般骑马驰回去,也就练出来了。”

    沈瑛连连摆手,笑道:“可不得了。我得服老。”

    众人都是哈哈大笑,走进驿站安置。

    沈瑛沈瑾都是官身,小驿站本就不敢怠慢,这边又手面宽,打赏不少,驿卒们更是伺候得殷勤,少一时热水热食便都得了,送到各人房中。

    驿吏还特地过来致歉,表示乡下地方,又值下雪,没甚好吃的,请大人们见谅。这一番自然不仅得了“谅解”,还顺带得了大大的红封,不由得眉开眼笑。

    沈瑞的状态虽比沈瑛沈瑾强不少,可把双脚浸入热水那一刻,也是舒服得长长呼出一口气。

    往年来往松江都是乘舟而行,相对好上许多,如今隆冬季节运河封冻,也只有陆路了。

    沈瑞并不怕吃苦,当初跟着王守仁与陆家洪善禅师一路徒步跋山涉水,什么苦吃不得,只是,如今这番苦吃的,称不上个“值”字罢了。

    这番,是要回去松江参加四房张老安人丧礼。

    凭心而论,沈瑞虽不至于盼着张老安人早点咽气,但生母之所以早早故去不说全赖张老安人却也差不多了(当然,也得赖沈源这祸害)。因此他于内心当然是不乐意为那自私凉薄愚蠢黑心的老婆子奔丧守孝的。

    但奈何世情如此。

    虽然沈瑞过继了,礼法上与四房只剩族人关系,但血缘上,张老安人毕竟是沈瑞的亲生祖母,他若真个不回去,只怕日后也要让人说嘴。

    读书出仕声名何等重要,徐氏得了消息,便命人立时给他收拾回去的东西,知道沈瑞不痛快,又温言安慰了一番。

    沈瑞又不是小孩子,道理如何不懂得,反劝徐氏不要挂心。

    沈瑾遣人来报丧时,已是十一月初二,沈家族里来参加沈沧大祥的族人已是回去一批了,尤其如沈瑛这样要跟着去山东的,早在十月二十七就已跟着沈理一家启程了。

    这边沈府只得快马过去追了沈瑛通知,也给沈理报信。

    沈理因有调令在身,上任都是有时限的,不能回去松江,且这族亲关系也远了许多,不去也没甚关系。

    沈瑛则总归是要回去的,明明知道有丧事,却往山东耽搁时日,于沈瑾面上也不好看,便放弃了山东之行,半路改道,去汇合京中南下的沈瑞,准备等四房事了,开春后再走水路去山东。

    沈瑞出京前往杨廷和那边辞别,杨廷和刚刚升职,朝堂又颇多变动,也没有许多时间与沈瑞详谈,只嘱咐不要搁下功课。无意说起沈瑾,不由摇头一叹,道:“张家刚与他谋了条青云路,奈何……不过到底品级也是上来了,他日出孝起复,也能谋个高些的缺儿。”

    沈瑞对这个话题兴趣缺缺,便只微笑应是,并不多言。

    这件事,京中这圈子里的人大抵为沈瑾惋惜一句,当然更多人,尤其是翰林院的人,持那酸葡萄心态,阴阳怪气的说一声:有个好岳丈有什么用,万般皆由命呐。

    而沈瑾家里已是闹翻了天。

    小贺氏这个继嫡母本就在状元府呆得尴尬,参加完沈沧大祥礼就立时“病愈”,收拾包袱借口回去伺候老太太,麻溜回松江了。

    原本进京的路就那么多,小贺氏这出京当能同进京报丧的人走个碰头的,报丧的人不敢同沈瑾说自家吃坏了肚子,路上耽搁了好些时日,只说大约是和太太走两岔去了。

    沈瑾也无心追究什么,只叫人快马去追小贺氏报信。

    小贺氏这一走旁的不要紧,这府里当家人张玉娴却是个没经过事儿的新媳妇,于白事上一窍不通,心里又闹着别扭,一时诸般丧仪都置办不好。

    沈瑾自不能等张玉娴慢慢学会,便就自家张罗起来,好歹他经过嫡母孙氏、五房鸿大老爷两场丧礼,大体事情也知道,且家中积年的管事仆妇也还在。

    张玉娴什么也不做反倒更生气了,一个不痛快,又跑回娘家去。

    沈瑾没功夫理会她,也不愿理会,张玉娴作为新妇不肯去拜见他族人是一怒,不肯去参加沈沧大祥是一怒,为他求官又大肆张扬更是一怒,这几番怒气累计在一起,便是好脾气如他,也是半点儿宽容也不想给予了的。

    且身上有孝,原是不当往旁人家去的,便是张玉娴想不回来,寿宁侯府也会撵她回来的。

    *

    寿宁侯府内院

    张玉娴伏在母亲怀里哭天抹泪,“……我夫君好不容易得了这样的好官职,我乐一乐又怎么了?怎的就是招摇了!又没请外面的人,不过是自己家里人罢了。”

    “我怎么会知道就赶这么巧,偏那天来报丧啊!都是那天杀的报丧奴才没眼色,府里摆着酒呢,就哭号着报丧来了……那样的局面,难道我丢的面子少了?竟还怪我……

    “呜呜呜,也没人教过我丧事怎么办啊,我说一句我不懂难道还是假话诳他不成……”

    寿宁侯夫人被她哭得脑袋都大了三圈。

    她本就是心里不高兴的,这亲家老安人死的真不是时候!若是早些时日知道了,也就不用忙活着给女婿谋高位了!

    这可好,人情也托了,银子也花了,官儿一天都没坐上,就丁忧去了。

    那样的位置难道还能空下来等他一个人不成!

    等他丁忧回来,早就没地儿了,想要谋缺儿起复,又是一笔银子。

    “得了,别哭了。”寿宁侯夫人没甚好气儿的道,“姑爷难道乐意是这样的?这种时候他比你还难受呢,你就该当劝劝他,怎的反倒和他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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