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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扬明-第6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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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短长啊!”
第五章恩怨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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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二十九年七月十四日,派驻南京的内阁资政夏言突然接到上谕,指示他前往仪征接驾。
这道上谕是从刚刚从扬州启程的龙舟船队发出的。其实,早在接到朝廷邸报,得知圣驾要巡幸南都之后,夏言便依照惯例上呈奏疏,奏请前往扬州接驾以尽人臣之礼,但被嘉靖帝朱厚熜以“灾民嗷嗷待哺,赈灾诸事繁杂,且安心政务,不劳远迎”所拒。这个理由十分合理,既没有伤及夏言的颜面,又体现了圣明天子一片勤政爱民之心,夏言也就不再提及此事,与应天巡抚刘清渠等人商议定下了龙舟船队抵达南京之后,自己提前一日前往江北浦口迎驾,护送圣驾至燕子矶码头驻跸;次日一早,刘清渠率南京政府和应天府各衙门各级官员前往燕子矶码头迎驾,护送圣驾驾幸南都的大致安排,也得到了皇上和朝廷的同意。如今却又接到了命自己前往仪征迎驾的上谕,就让夏言有些诧异了。
不过,随即一想,他便释然了:一来仪征距离南京虽不甚远,毕竟是“郊迎”之礼,通常应由南京礼部的官员前往迎驾,但如今南京礼部空无一人,为示隆重,只好由自己代为前往;二来自己虽说常驻南京,毕竟是朝廷官员,皇上命自己先行一步,大概也有让自己跟随圣驾一同接受南京及应天府职官迎接的意思,这可是人臣难得的礼遇荣耀。还有其三,大概是出巡之后一直在龙舟闭关清修的皇上已然出关,看到了自己上呈的那份奏请将东海舰队调回宁海台驻守的密揭,一时还拿不定主意,将自己召去商议吧
想明白了这些,夏言不敢怠慢,立刻招来刘清渠,再一次仔细查问了应天府诸项迎驾事宜的安排布置及落实情况,随后便连夜动身,前往仪征。
次日中午时分,夏言赶到仪征之时,恰好龙舟船队也已抵达,他立刻写贴恳请陛见,也立刻得到回音,着他即刻见驾。
此次巡幸南都是为拜谒祖宗陵寝,为了体现后世子孙的恭顺谦谨,也为了避免有扰民之嫌,即便是龙舟船队抵达扬州、镇江那样的大城市,停船靠岸两三天来补给,皇上也从不下船驻跸。夏言便只能乘坐轻舟,然后缘梯登上高大的龙舟见驾。
尽管夏言一直重视养生之道,身体康健,但他毕竟是个年近七十的老人,赶了一夜的路,此刻又要攀登高梯,一番折腾下来,免不了头晕眼花,一边剧烈地喘息着往上爬,一边在心中慨叹岁月不饶人。
刚攀上龙舟,就有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了他的肩膀,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辛苦夏阁老了!”
夏言闻声浑身猛地一震,原来,扶着自己的人,正是大明王朝当今天子、嘉靖帝朱厚熜,而太师英国公张茂、内阁首辅严嵩、阁员马宪成,以及吕芳、高拱、张居正等人也都站在皇上身后的甲板上。
自己前来迎驾,皇上竟是亲率随行护驾的文武大员一道来迎接,这是何等隆重的恩宠礼遇!夏言不由得心情一阵激荡,不顾礼仪地看着皇上,嘴角哆嗦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夏言的激烈反应却把朱厚熜吓了一大跳——年近七旬的老人,从梯子上摔下去可不得了!他忙说:“先上来再说,先上来再说!”等到夏言登上龙舟,正要跪下行礼,又被他一把拉住了,嗔怪道:“快七十的人了,早知道你这样辛苦,真不该让你赶到仪征来迎驾!”
趁这个功夫,夏言稍微平息了喘息,微微用力挣脱了皇上的搀扶,就在甲板上跪了下来:“微臣恭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厚熜知道,自己的过分礼遇,在这位白发苍苍、端方守礼的老臣看来,或许是难以接受的,便坦然受了他的一拜,口说“夏阁老免礼平身”,用目光示意吕芳将他搀扶起来。
吕芳满脸堆笑地伸出手去,扶着了夏言的胳膊,热情洋溢地说:“知道夏老先生要来,皇上一直不胜欢喜,召来张老公帅、严阁老、马阁老他们,就等着您呢!”
夏言连声说:“岂敢,岂敢。”
作为文臣之首,严嵩也跟着上前见礼:“元辅!”
夏言和严嵩两人之间,有说不尽的恩怨纠葛,听到严嵩用的仍是旧时尊称,夏言心中真不是滋味,便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严阁老不能再叫我元辅了,如今朝廷的元辅,是你不是我。”
被夏言顶了回来,严嵩丝毫不以为忌,仍是满面春风地说:“喊惯了,一时改不过口。”
“改不过也得改,朝廷规制不可废!”
又被夏言顶了回来,严嵩还是一脸的春风,不过称呼终于改了过来:“夏阁老责的是。一别三年,夏阁老白发多了不少,身子骨却越发健硕康泰了!”
夏言心里明白,方才一来二去交手两个回合,表面上看是自己占了上风,逼着严嵩改了口,其实无论是一旁的皇上,还是在场的列位内宦外官、文武大臣都只会觉得自己器小、严嵩大度,不由得暗自赞叹:位列台阁执掌权枢几年来,严分宜这个老贼越发历练得老奸巨猾了!但他天性刚直强横,又对严嵩当年忘恩负义之举恨到了骨子里,脸上虽说也重新绽出笑颜,话语之中却是毫不相让:“严阁老这是嫌我老喽!年届耳顺,老朽病废,确实该向朝廷告老还乡了。”
严嵩热烈地反驳道:“夏阁老这话说的可不在理!论年齿,在下还要痴长夏阁老两岁,要乞骸归里,也该是在下先行一步才对。”
夏言虽说仕途顺达,严嵩当年还多仰仗他的提携才得以平步青云,但论两人年齿和科名,夏言都要比严嵩略逊一筹,以致竟成为夏言的一块心病。此刻听到严嵩当众提及,他立刻反驳道:“老朽何德何能,焉能与严阁老相提并论”
两位老臣,又都是当国柄政之人这一番暗含机锋的对话,在场诸人之中,除了张茂那个老军帅一时还会不过意来之外,其他的人都是心知肚明:这都是皇上埋下的祸根啊!
依照国朝旧制,先入阁者为长。夏言曾经数度当国柄政,嘉靖二十六年第三次复出,不入内阁还则罢了,既然要复列台阁,就应该做首辅,时任首辅的严嵩便只能退居次席。朱厚熜却出于驾驭臣下和利于推行新政的考虑,专门为夏言增设了一个内阁资政一职,用意不外乎是让朝中两党魁首夏言和严嵩相互牵制,自己如同坐在一匹双峰骆驼的背上一样左右逢源。
虽然当初增设内阁资政一职的上谕说的明明白白,内阁资政由年高资深望重的大臣出任,与内阁首辅并列朝班,地位并无高下之分。但是,正所谓出朱非正色,在百官万民心目之中,内阁资政还是要比正儿八经的首辅要低上一星半点,夏言心中难免会有所不满。再者说来,自嘉靖二十六年复出之后,夏言一直被皇上派驻南京,虽说总理江南诸省政务,权力不可谓不大,以致朝野内外竟有“江南王”之讥评,但毕竟远离了朝政中枢,亦让夏言觉得有些伤了颜面。不过,对于臣子来说,擢黜升罢都是浩荡天恩,他也只能把这一切归咎于严嵩弄权,多年的积怨又深重了一层。
不过,两位一品大员,又都是朝廷辅弼重臣唇枪舌战,旁人可都不便插嘴,急煞了一旁还扶着夏言臂膀的吕芳。他担心惹得皇上不高兴,便出面打圆场,笑着说:“两位老先生可不能这么说!皇上万岁,阁老百岁,您二位还得再伺候皇上三十年呢!”
夏言和严嵩之间的矛盾,始作俑者固然是当初那个混蛋嘉靖,朱厚熜这个冒牌的皇上却是冷眼旁观甚至推波助澜之人,他也顺着吕芳的话打哈哈说:“吕芳说的不错。所以百姓家有句俗话说的好,叫‘衣不如新,人不如旧’,朝中如夏阁老、严阁老这样的‘微臣’也不多了。朕不敢指望长生不老,只惟愿能做六十年的太平天子,如今已过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还要两位阁老与朕共享呢!”
说到这里,朱厚熜也不禁被自己如此恰到好处的说辞,以及“六十年的太平天子”的愿景所打动了,自个儿傻笑了起来。
在场诸人之中,当然要数吕芳最听话,朱厚熜一笑,他立刻跟着笑了起来,而且笑的幅度足以提醒其他人快跟着一起笑。
其实,除了张茂之外,剩下的几位,无论是宦海浮沉几十年、历经风浪的夏言、严嵩和马宪成,还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的高拱和张居正,哪个都堪称人中龙凤,要论机心谋略、捷才急智,谁也不逊于吕芳。但是,身为人臣,议论天寿长短,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此外,虽说古往今来,历朝历代还没有出过能享国六十年的皇上,但为人君者谁不期盼能万寿无疆?因此,他们尽管在吕芳的提示下也跟着笑了起来,可是谁也不敢顺着皇上的意思说些颂圣的话
第六章驭臣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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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有朱厚熜和吕芳这么一打岔,气氛缓和了不少,及至进了被临时辟为行宫的座舱,朱厚熜吩咐给诸位臣子赐座看茶之时,无论君臣之间,还是夏言和严嵩两人之间,就都是一派和睦友善、其乐融融的景象了。
品着香茗,朱厚熜说:“出京以来,朕一直闭关清修,把诸般政务都委与严阁老和马阁老,还有京城那边的李阁老、徐阁老,倒也没出什么大事。惟是江南这边,真可谓是好戏连台啊!肃卿,你奉旨巡视江南几个大府,把所见所闻给诸位阁老简要地说一说。”
皇上开口就抛出了这么大的题目,令在场诸人都是一凛。夏言更是不由得紧张了起来:皇上的言下之意,出京近两个月来,竟没有召见过严嵩。那么,明发上谕,专程把自己从南京召到仪征,是要与自己一同商议那几件大事了。这固然是对自己莫大的信任,但有严分宜那个老贼在场,有些话就得仔细斟酌再说出来了
严嵩也是万分紧张——这段时间,皇上一直在闭关清修,偏偏苏松二府因勒令强占民田的缙绅之家退田,惹出了偌大一场风波,不但涉及到了内阁阁员徐阶和刑部尚书许问达两位朝廷重臣的家人,引起了许多江南籍官员的不满,赈灾和改稻为桑,无论是留守北京的内阁次辅李春芳,还是随行护驾的他,都不敢擅自决断,请旨陛见又被吕芳以皇上清修尚未出关为由所阻。及至今日,方得以见到皇上,却发现闭关一个多月的皇上竟黑了不少,他的心中不免为之诧异,更隐约觉察到了一点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奥妙
高拱早已得到皇上的授意,也不推辞,一五一十地将苏松两府因赈灾和改稻为桑而引起的豪绅与官府的对抗,以及两淮盐商奏请附籍扬州两件事的详情始末禀报了诸位朝廷辅弼重臣。
苏松扬三府所发生的事情,早已载著邸报,夏言和严嵩两人也都从不同渠道得到了更为详尽确实的消息,便装出一副凝神听取高拱陈奏的样子,其实心里都在紧张地盘算该如何给皇上回话。
等到高拱汇报完毕之后,朱厚熜笑道:“神仙下凡问土地。夏阁老这几年一直在江南,朕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如此巧妙的说法,既把夏言推到了前面,又不伤害首辅严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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