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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扬明-第6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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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报,时候未到”的密谕,吕芳便指令宫里和镇抚司的人见礼就收,既多了严氏父子结交内宦的罪证,又可以贴补宫中用度,手段虽说有些卑劣,却恰恰是皇上这些年来“只问是否苟利家邦,不问手段是否合理合法”的一贯作风。
吕芳嘴角的笑容越发地耐人寻味了:“严阁老这话,咱家也受不起。咱家方才说了,你严阁老是皇上选中的首辅,严大人是皇上选中的秘书,纵然有大醇小疵,只要你们诚心忠于皇上、替皇上办差,能关照的,咱家一定会关照,也不让旁人给你们找茬生事,却说不上什么提携不提携的。”
听出吕芳的话语之中已经有掩饰不住的威胁之意,严嵩心里不禁一惊。但是,吕芳既然没有点破,他也不敢直认自家父子二人有什么“小疵”。不过,他一直认为,若不是吕公公压着,任由镇抚司反贪局把严世蕃索贿受贿之情状奏明圣上,以皇上之治吏严苛,别说是升兼封疆大吏,只怕打入诏狱甚或身送东市、抄家灭族也不无可能,便以为吕芳这位天杀的阉奴是想趁机敲诈自己一把,索取替他们父子二人掩饰罪责的报酬。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既是应有的礼数,更是官场司空见惯之事,严嵩便顺着吕芳的话说道:“我严家父子二人得到吕公公关照远非一日一事。古人云,大恩不言谢,老朽就腆颜生受了。吕公公但有差遣之处,还请明示。但凡力所能及,老朽与犬子绝不推辞。”
随即,他又热情洋溢地说:“犬子世蕃一向将吕公公视若父持,礼尊敬重,倍于常人。吕公公若是不嫌弃他粗鄙,还请以小字‘东楼’称之,且不要一口一个‘大人’,没来由折了他的寿。”
吕芳倒也没有跟他客气,说:“不敢言‘差遣’二字。不过,倒真有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还要东楼得便处帮个忙。”
严嵩忙说:“有什么得便不得便的,吕公公交办的事情,犬子一定尽力办好。恳请吕公公明示。”
见严嵩答应得如此爽快,吕芳也就径直说道:“有几户人家,想请东楼平日里多多关照。”
严嵩问道:“是吕公公的亲戚故旧?”
吕芳摇摇头:“咱家是个孤儿,自幼便进了皇上的藩邸,哪有什么亲戚故旧?严阁老该当记得咱家当年曾在南京住过两年,期间认识了几位朋友,都是丁门小户人家,没有靠山,日子过得十分艰难。东楼日后主政应天,还请多多关照他们。”
严嵩一边听,一边暗自寻思:既然能跟吕公公吕芳这个阉奴交上朋友,怎么会是寻常丁门小户人家?随即一想,心中大惊:莫非竟是他们?
原来,穿越回到明朝,朱厚熜汲取了混蛋嘉靖因耽于淫乐暴虐而惨遭壬寅宫变,险些死于宫女之手的教训,毅然决然地停止在民间大选秀女。吕芳担心皇上子嗣不广,于当年受命镇守南京期间,给朱厚熜采买了三十个色艺双绝的江南秀女充掖宫闱。去年伴随他出巡大同的春情、春意两人便是其中两位。这一年间,这三十名秀女之中的不少人也承蒙皇上雨露之恩,被册封为妃嫔。莫非吕公公要严世蕃关照的,就是这些妃嫔秀女的家人?
严嵩料想得不错。吕芳所谓的“朋友”,正是那些皇亲国戚。而这件事,还要从前几天宫中发生的一件盗案说起。
那天,一名在某位婕妤(妃嫔称号之一)身边当差的内侍出宫,守卫宫门的人见他怀中鼓鼓囊囊,神色又不大对头,就把他拦下了。一搜,从那名内侍的怀中搜出几件宫中的御用物事。当即就把他送到内官监审问,他招供说是奉娘娘的命让他带出宫,送给那位娘娘的娘家的。
大内的物事,不管是金杯玉碗,还是一草一木,都属于天家所有。没有请得皇上的恩准,谁也不准携出宫门。那位婕妤算是犯了家法。不过,事涉皇上的妃嫔,内官监既不敢自专决断,也不敢随意奏陈皇上,便禀报到了吕芳那里。那位婕妤正是吕芳当年买来敬献给皇上的,如今出了这种事,他也觉得十分难堪,便亲自审问了那名内侍。据那名内侍招供说,那位娘娘家中托人带信进来,说她父亲病得不轻,家中连看病的钱都没有了,让她好歹接济一点。那位娘娘把自己辛苦积攒下的十几两月份银子全拿了出来,也还是显得太少,一时急了,就把宫里的几件御用物事偷偷拿给那名内侍,让他送出去交给自己的家人。
吕芳治宫甚严,很少出过盗窃御用物事的事情,对此十分重视,自己亲自过来审问,原本是要敲山震虎杀鸡骇猴,好好整肃一下宫禁。但是,听闻个中实情之后,让他改变了先前的想法。
原来,按照朝廷规制,那些妃嫔的家人都要被封授一定的荣誉性爵位或官职。但是,一来明朝对后族皇亲限制很严,那些妃嫔的家人爵位官职虽高,手中却没有一点实权,除了那么一份干巴巴的俸禄,再无进项;又不能象朝廷实授的官缺一样有养廉银,俸禄就显得十分菲薄。二来那些妃嫔本就出身丁门小户,家境贫寒。三来朱厚熜这些年里把宫中的用度一削再削,能维持正常开销还多亏了吕芳等人精打细算地过日子;更多亏了不断裁汰遣散年老内侍、准许年过二十五的宫女回家。在这种窘迫的情况下,皇上逢年过节给予宫中各色人等的赏赐就少得可怜,更不用说是能有闲钱赏赐给那些皇亲国戚。而妃嫔们每月只有那么一点月份银,别说是蓄私房钱,就是头面首饰,也是多年没有添置,有心要贴补娘家,也没有那个能力。因此,那些妃嫔之家虽贵为皇亲,的确如吕芳方才说的那样“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自从十岁净身进了兴献王藩邸,其后跟随皇上进京,吕芳便把大内禁宫当成了自己的家。对于宫中发生这样的事情,或者说是对于堂堂皇亲国戚居然沦落到靠典卖家产过活的可怜境地,吕芳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当然不敢说皇上的不是,但也深知那位小娘娘的确是没了法子才这么做,不是故意要违犯家法,便长叹一声,责令内官监把那名内侍发提刑司打二十大板,把那几件大内御用物事悄悄送还给那位婕妤,然后从内库中拨出一百两银子,还让那名挨了板子的内侍送到那位娘娘的家里。
家法、人情两相兼顾,吕芳还是不能释怀,就暗中派人内查外调,一是着令内官监把那些妃嫔身边的内侍宫女叫来问话;二是着令镇抚司调查诸位皇亲的生活状况。不查还好,一查才知道,这种情形,绝非那位婕妤一家独有。妃嫔们私下里议论纷纷,说到伤心处还时常垂泪涟涟,却都不敢向皇上提出来。
自方皇后凤逸九天之后,皇上没有另立皇后处理六宫事务,这些事情也就无人问津。吕芳觉得自己身为大伴,照顾皇亲国戚责无旁贷。可是,皇上宵衣旰食,日夜操劳国政,他如何能用这样的小事来烦扰皇上?但不经请旨,他却又无法擅自动用内帑贴补诸位娘娘的家人,不得不想出了这个法子。事关天家威仪和皇上的颜面,他自然不好跟严嵩直说,便推说是自己的朋友,托严世蕃关照。虽说这么做不合祖宗家法,却也算是他这位忠心耿耿的大伴替皇上分谤,顺便还能引出下面的话题,不露形迹地把皇上交代的那件紧要差事给办了
第四十九章暗敲警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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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嵩何等乖巧伶俐之人,即便想不到事关皇亲国戚,只要吕公公交代下来的事情,他又岂能说个“不”字?当即满口答应:“既然是你吕公公的朋友,犬子一定诚心孝敬他们。”
吕芳笑道:“严阁老真是爽快!这件事就拜托东楼了。等他抵达南京,咱家请阁老和东楼喝酒。”
严嵩也满脸堆笑,客气地说:“举手之劳,何必如此客气。”
吕芳笑道:“严阁老莫非是怕咱家请不起吗?咱家虽说俸禄不多,却没有子嗣拖累,不必置办家产传给后人,一顿酒饭还是请得起的。不过,严阁老近来酒量大涨,咱家真是有些担心难以让阁老尽兴一醉呢!”
以吕芳的身家,又是诚心要设宴答谢别人,却斤斤于宾客的酒量,谁听来都不信?而且,自己一向惜福养生,朝野尽知,更遑论执掌镇抚司,暗中窥测监控百官的吕芳!严嵩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位吕公公话里有话,但吕芳不直说,他也不好直接发问,便笑道:“吕公公这是怎么说?老朽年轻时也不谙杜康之道,除了皇上赐宴,只在年节之时吃上一杯两盏,过了知天命之年后,更是滴酒不沾。只有那年替皇上恭书颁赐平叛军的七律?喜闻营团军攻克徐州时,曾破例喝了半斤新正年节皇上御赐的六十年茅台佳酿,也不过是为求写出君父御诗之恢弘气魄于万一,哪里谈得上酒量见涨不见涨。”
吕芳笑道:“古有李太白醉草吓蛮书,今有严阁老醉书平叛诗,真是双星并耀,堪称千古文坛两段佳话呢!不过——”
吕芳突然把脸又沉了下来:“既然严阁老酒量并未见涨,为何以前只喝皇上的一杯酒,如今喝了皇上的那杯酒还不够,却还要喝百官的那杯酒?”
严嵩大惊失色,终于明白吕芳今日敢冒违背祖宗家法的风险,私下里跟自己说话的用意之所在,是要责怪自己。但他却无法判断出吕芳这么做,到底是好心提醒自己,还是奉有皇上的上谕来敲打自己,不得不装糊涂,追问道:“吕公公,这是怎么说?”
吕芳正色说道:“有些话,本不该是奴婢这个位分上的人能说的当说的,但严阁老如此高情厚谊,咱家就斗胆多嘴说上几句,还请严阁老不要见怪。”
看来这个阉奴一没有奉旨,二也不见得会心怀恶意。严嵩松了口气,忙拱手作揖:“请赐教。”
吕芳侧身避让,拱手还礼说:“严阁老是大学士,咱家怎敢言‘赐教’二字?不过是心里窝的事情太多,想找你严阁老倾吐倾吐。”
不敢言“赐教”,却说是“倾吐”,细心的严嵩听出眼前这位吕公公既要摆架子,同时又把自己当作朋友,心里更是轻松了下来,说:“那就请吕公公但说无妨,老朽洗耳恭听。”
吕芳紧盯着严嵩,缓缓地说:“咱家自皇上龙潜藩邸之时便跟随皇上,如今已有四十又二年;而一眨眼,皇上入继大统也快满三十年了。这三十年里,除了你严阁老,我大明朝的内阁拢共换了杨廷和、蒋冕、费宏、毛纪、杨一清、张孚敬、方献夫、翟銮、李时、夏言、顾鼎臣十一位首辅。他们的上台下台,都是咱家亲眼所见。旋进旋退,倏然如流星的蒋冕、毛纪、方献夫、顾鼎臣四人且不去说他;才略平平,既不得皇上宠信,又不能为百官信服的费宏、杨一清、翟銮、李时四人也不去说他,真正能久居其位、并能有所作为的内阁首辅,只有杨廷和、张孚敬和夏言区区三人而已。他们柄国执政的成败是非,不是咱家这样的奴婢所能随意置喙;咱家只知道,杨廷和身历四帝,又有拥立之功,皇上以师礼事之。他却以两朝托孤重臣自居,专权擅政,轻慢皇上,把朝廷威福都夺了去。满朝文武皆仰其鼻息,附其骥尾,阿附权臣,蔑视幼主。皇上想给兴献先帝上尊号以尽人子之孝,他们也是百般阻挠。皇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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