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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债-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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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信件被多人传阅,江清流一时无解,只得上前。
“……兹立盟约,彻查寒音谷灭门一事,而行以五曜心经相易,背约天诛……”
“这……”广成子道长也是一脸惊骇,“这是江族长同薄野景行订立的契文?”
江清流倒吸一口凉气,周氏仍然面色严肃:“不只如此,密室里还有五曜心经的修习邪术……家夫犯下如此滔天之过,老身虽一介妇人,也知这天理二字,如今既己知晓,定不能容。”
江清流手心全是汗:“他如今何在?”
他乃沉碧山庄庄主,对整个山庄从小便了如指掌,为何会突然出现密室?江隐天为人之精细,别人不知,他如何不知?这样一个人岂会愚蠢到跟薄野景行订立白纸黑字的契文,留下来日暴于人前的隐患?
周氏的声音沙哑而苍老:“他……前日得知薄野景行的行踪,前往……灭口了。”
说完她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身后的侍女立刻扶住了她。
江清流再不言语,狂奔而出。其余人顿时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周氏深深吸气,又恢复了镇静:“还有关于前家主少桑之死,密室中也有邪方记载。根据如今的证据看来,清流与薄野景行之间的牵扯。竟是因此人妄图独霸江家职权而加诸陷害……也请诸位作证……”
骏马长嘶,江清流在风中策马飞驰。芳草溢香,春光和暖。他的心是冷的。当年雁荡山武林正道与薄野景行的一场决战,纵然江少桑有意夸大,但这老贼又岂是浪得虚名之辈?江隐天仅凭一己之力,谈何灭口?
山间小路崎岖依旧,他尚未走近,就看见未熄的烟雾。小院已被燃成灰烬,焦木支离。
废墟旁边,有人正在等他。
有活人,也有死人。
四十多具江家儿郎的尸身横陈于地,于融融春光之中,已有蝇虫寻至。薄野景行一袭薄衫,泰然坐于洁净山石之上:“江家娃娃,你回来便好。”
江清流踏过满地血腥,终于行至一具尸身旁边。他倾身扶起,江隐天的脸已经浮肿,双唇之间血沫已然变黑。二十七年来,他虽然名义上是继承人,然而江家一切,俱都掌握于此人之手。江隐天其人确实独断、无情,但是二十七年之后,他还记得当年那个人怎样抱他上马。
江清流撕下衣角为江隐天擦拭干净,随后以外衣覆其尸身。
“你杀了他。”江清流右手握紧,声音透出一种反常的平静。薄野景行不屑:“多新鲜。”
江清流把江隐天的尸身抱起:“薄野景行,杀吾两代长辈,江清流必报此仇。”
薄野景行点头,“不过若你现在报仇,恐怕你祖上三代之死都与老身有关了。”她摸摸肚子,“重新给老身找个住处。待老身生下你叔,给你机会,让你报仇。”
江清流转身走了,没过多久,却有一人前来。薄野景行认得,是江清流的心腹齐大。他赶着马车,双目微红,一句话没说,又将薄野景行接到另一个住处。
吊脚小竹楼,门前种满紫藤花。有小池塘如圆镜,上浮三只白鸭。
薄野景行走进去,苦莲子、穿花蝶等人紧跟其后。苦莲子眉头皱到了一起:“谷主,江清流与江隐天亲情甚厚,你就不怕他激愤之下,趁人之危?”
薄野景行大步走进:“江隐天一死,江家必然大乱。他顾不上对付老身。况且这娃娃比之乃祖,确实相当稚嫩,他重情,即使已生杀心,却也终会顾念老身腹中胎儿。不必担心。”
苦莲子见齐大没有跟进来,略微放心:“可是谷主即将临盆,届时若他有异动,又怎生是好?”
薄野景行轻抚肚皮:“他这一回去,江隐天之妻周氏定会挑唆。此事倒是可能啊。”
沉碧山庄,江隐天的尸首被带回。
当着所有武林名宿的面,周氏拄着杖,眉目间俱染风霜:“江隐天虽然曾任江家族长,但其行不端,修习邪功、残害子侄,更是天理不容。今他身逝,江家上下,不准举孝!”
江清流闭上眼睛,周氏让人算了日子,于两日后启出江少桑遗体,开棺验尸。众武林名宿共同见证,江少桑确实被人挖心而死。
江隐天之罪名,顿时坐实。
既然他是恶徒,那他一心追捕的江清流自然定有苦衷。诸人都在等着江清流的解释,在一众目光之中,江清流一字一句地道:“江某,并不知小妾景氏乃薄野景行。此乃……太祖江隐天送至江某身边。”
反正死无对证,所有的过错,自然只有推给已无法追究之人。
江清流知道,他只是看着仍然暴尸在外,不准葬玉江家祖坟的尸首。从此以后,这千斤重担,只有他一肩相扛。
江清流污名得以清洗,江家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优。先前曾一心希望自己宗系能够承继家业的人不在少数,其中江清然,江清语两支宗族最为颓唐,若是江清流当真回不来,自然此二人成为继承人的可能性最大。
是以对于江隐天密室书信之事,许多人都心存疑虑。这时便有长老顺势提出,江清流身上毕竟还有疑团,应暂缓继任族长。
聚贤厅里,诸位长老、宗族长辈都已到齐。
江清流迟迟未至,聚贤厅中已响起窃窃私语之声。周氏端坐上方,知道诸人心思,她握着拐杖,目光威严。又等了一刻钟,江清流终于姗姗来迟。
江清然那一支的长老名叫江少平,此时已经是百般不耐:“你作为一小辈,岂有让长辈久候的道理?如今还未继任族长便如此目无尊长,若真成族长,岂不更嚣张狂妄?”
然而一贯谦和的江清流这次却毫不退让:“目无尊长?我四岁被定为家族继承人,二十岁任沉碧山庄庄主。这江家到底谁为尊长?”
江少平说到底也是他祖辈之人,不防他如此说,一下子面上就有些挂不住:“你被选为继承人,完全是江隐天一意孤行。他竟是虎狼之辈,谁知道选定继承人是否另有阴谋?依我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此言一出,一些旁支的宗亲也颇以为然,顿时聚贤厅响起嗡嗡议论之声。
江家正争吵不休之时,薄野景行这边却分外宁静。
江清流为她准备了三处住所,也早就定好时日何时搬离。这些日子以来,虽被江隐天访得,其他门派倒确是未曾发觉。
齐大日夜守在这里,苦莲子难免有些不安。这天夜里,薄野景行还未睡下,突然外面传来脚步声。齐大的脚步声极重,江清流的脚步声却很稳。他推门进来之时,薄野景行也不意外:“江家事务如何了?”
江清流如今要避自家人耳目,出来一趟不容易。这次过来,也只是带了两个稳婆。稳婆是从远处请来的,也不知服侍的是谁。
江清流只吩咐二人小心照料,遂又要离开。
薄野景行问了一句:“小娃娃,江家想必已成乱麻,想不到你还顾念着老身。”
江清流长身玉立:“不必言谢,待孩儿出生之后,你我之间,早晚有一场生死之战。”
薄野景行摆手:“老身吃苦受累是怀的谁的孩儿?自然不必言谢。不过江家那些老狗闹腾,因为他们以为还有所指望。若是你掐灭了这指望,他们自会安分。”
江清流走出房间,随手关门:“我身为家主,自会处理家事。不用你来教导。”
“啧”薄野景行示意旁边的稳婆过来,“估计产期何时?”
稳婆仔细查看了她的情况,又细问了怀孕的日子,最后探手抚摸腹部:“回夫人,再有五六日工夫了。”
第二十二章扑头飞柳花
江清流变了。
江家上下几乎都感觉到了这种变化。
他比之前更强硬,却也更冷静了。
江隐天的尸身,只用草席一卷,草草掩埋。七日之祭时,江家自然无人前往。江清流于自己居室供无字灵位一座,周氏过来的时候,顺便也上了一炷香。
“自他去世之后,宗族长老俱都打着小算盘。你虽从小被选为继承人,但论恩威,毕竟不如他。”周氏说了两句话,已经气力尽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清流,我也是行将就木之人,苟活至今,也只是不愿他一腔苦心,付诸东流罢了。”
江清流冷笑:“他是一腔苦心,从三十二年前杀害我爷爷时便步步为营。”
周氏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你还是怨着他,清流,他或许不是一个好人,但这些年劳心劳力,却从未敢半分有负于江家。”
江清流挥手:“我累了,太奶奶且回吧。”
说罢,叫了周氏候在门外的侍女。两个侍女扶着周氏离开,催雪这才跑了进来:“庄主,你离家多日,可想死催雪了。”
孩童稚嫩,天真烂漫的情态总算让人心头微舒。江清流望向面前灵位,半晌拈清香一炷:“你未说的话,我都懂得。你太累了,歇下吧。”
春光初至时分,月如银钩。
春堂暖帐,有人正在酣睡,突然惊身坐起,右手已握刀在手:“谁?”
来人在他榻前圆桌旁坐下:“我。”
帐中人这才放松下来:“堂哥,你怎么来了?”
帐中人是江清然,他是江清流堂弟。二人虽是堂兄弟,但少时江清流闭关十五年不见外客,连他也是未曾见过的,是以关系并不亲厚。
后来江清流承继庄主之位,于他们虽名为兄长,其实已是家主之尊,更不若其他友人自在。对于大半夜出现在自己卧房的堂哥,江清然显然十分意外:“堂哥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江清流开门见山:“少平长老有意推选你为江家族长,你可知道?”
江清然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一头雾水:“他……从未跟我提过,而且族长一位,不是多年前就已定下了吗?”
江清流不理会他的问题:“你有意出任否?”
江清然连连摆手:“堂哥,我素来无争,我的实力自己清楚,断不是主理江家的料。你是知道的。”
江清流点头,这位堂弟的性子,他多少知道一些。他是闲人,不喜欢理事。他面色严肃:“目前江家,除我之外,另有资格承继家业的,只剩下你与清语。只要你们在,你们的宗亲就会存此异心。你二人宗系盘根错结,人丁兴旺,若存此心,江家必然四分五裂。”
江清然有些懂了:“堂哥的意思……你是来杀我的?”
江清流站在月光难及的阴影里,声音如这疏桐月影:“若我的确心怀杀意而来,你当如何?”
江清然有些紧张地握紧手中剑柄,片刻又松开:“我……定非兄长对手。”
江清流身如铁石:“你我虽非同胞兄弟,却也是一脉同宗,我虽有心,又岂能行此同室操戈之事?”
江清然松了一口气:“兄长前来,是否已有应对之策?”
江清流点头:“两日后,长老们会调回清语,共商此事。我要你私下见他一面。”他凑过去,压低了声音。江清然听完之后,面色微变:“清语素有大志,愚弟只怕是劝他不动。”
江清流神色淡漠,“若不奏效,你便以一言相告。”江清然看过来,江清流神色冰冷,“吾有薄野景行相助,杀他何须用刀?”
江清然神色微凛,江清流已然转身离开。养了这老贼这么久,总算也用上了一回。
江清流事务繁忙,薄野景行这边也没闲着。苦莲子已经将水鬼蕉和单晚婵找了回来。金元秋不肯再回金家,只言要穿花蝶赔她名誉清白,也找了过来。
几人住到一处,倒是日日热闹。这一日夜间,薄野景行正跟单晚婵下棋,金元秋在旁边给单晚婵支招。薄野景行兴致不错,会讲一些武林典故,单晚婵最是喜欢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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