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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唐锦绣-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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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

    杜怀恭同那老者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杜连仲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儿子,心底叹息,这个长子头脑才华皆是上上之选,奈何性子太过轻浮,遇事莽撞毛躁,恐怕非是能支撑家业之良才。

    自家这一房虽是杜氏嫡支,然则杜氏枝繁叶茂、脉络繁杂、家族庞大,便是同族之间也是明争暗斗、刀光剑影,竞争的意味更甚于亲情,稍有不慎,便被人连皮带骨的吞下去。

    看起来,只有指望着未来的亲家,能保得住自家这一支的荣华富贵,至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怕是奢望了……

    心里想着,还是对儿子孜孜不倦的教导,耐心讲解道:“吴王此举看似只是无奈之下的鼓励之策,实则暗藏玄机,却是叫人不得不心甘情愿的入其毂中。”

    见到儿子仍是一脸茫然,浑不解其中深意,只好继续说道:“吾且问你,此次吴王募捐,吾杜家捐赠几何?”

    杜怀恭挠挠头,想了想:“几百贯是有的吧?”说着,不确定的看着立在堂中的老者。

    那老者便是杜府的管家,自是清楚此等进出事项,说道:“是两百贯。”

    “呃……那是少了点儿。”杜怀恭说道,即便不属于同一阵营,但人家毕竟是堂堂亲王,杜家拿出这么点钱来,确实有些不地道,对于吴王殿下来说,还不如不出,这是打脸啊!

    杜连仲对这个整日里只知寻花问柳、斗鸡走狗的儿子愈发失望,语气严厉,训斥道:“莫要整日里不务正业,这个家不是我自己的,等我死了,你凭什么撑起门面?”

    杜怀恭不怎么怕他爹,笑嘻嘻说道:“您这不还在呢吗?再说了,现在抱住了魏王的大腿,等您百年之后,咱也是有从龙之功,封个国公不在话下,子子孙孙享受不尽,有什么好担心的?”

    杜连仲怒道:“混账!你以为我杜家能繁衍至今,哪怕改朝换代仍能屹立不倒,是靠着所谓的皇家宠信吗?”

    杜怀恭奇道:“难道不是?”

    杜连仲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儿子:“咱们杜家凭恃的,是诗书,是名声!读书才能明理,名声可以传家!历代君王从不敢动杜家,你道是为何?是因为只要动了我杜家,便会引起关中动荡,无数百姓生出异心!为何百姓会心向我杜家?是因为我杜家的名声好,富年不增税,灾年捐钱粮!只要我杜家在,老百姓但凡有个三灾五难,便有个乞讨求助的门路,就会有一条活路!杜家不在了,他们去求谁?”

    这番话说得又急又快,喘了口大气,才续道:“陛下有句话说得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不仅适用于君王,适用于国家,更适用于一个家族。我们杜家历代,从未对老百姓干过一件丧尽天狼的坏事!所以无数昌盛一时的家族倒了,可我们杜家依然存在!现在,你可明白了吴王殿下的用意?”

    杜怀恭眨眨眼,很快便想明白了。他不是笨蛋,相反还极为聪明,只是从不肯下功夫去想这些琐事,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去醉仙楼找当红的姐儿喝点小酒……

    前前后后这么一想,顿时咋舌道:“这特么也太阴了!”

    见到儿子想明白了,杜连仲也很是欣然,这个儿子虽然性子虚浮了一些,好歹还有雕琢的余地,不算废物……

    “这要是把我们杜家捐赠两百贯往石碑上那么一写,满城百姓该如何看待我们杜家?受灾者成千上万,饿死冻毙者不计其数,结果朝廷号召富户捐献抢粮用以赈灾,杜家就捐了两百贯?这是为富不仁呐!杜家的名声可就彻底败坏了!非但如此,这石碑乃是皇命所立,只要大唐不完,这块石碑就得一直立在那儿,谁都不敢动!到时候我杜家岂不是要遗臭万年?这也太毒了!吴王怎么能想出这么缺德的招数?”

    杜怀恭越说越是激动,越说越是气愤。

    如此一来,杜家岂不是要彻底背上“为富不仁,人性冷漠”的罪名?数代人辛辛苦苦堆积起来的名声,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管家也有些傻眼,这立一块石头,背后居然这么多的玄妙?

    赶紧说道:“这不是还有三天时间吗,咱们要不要……再捐点?”

    杜怀恭也猛然醒悟:“对呀,还有三天呢!捐,赶紧捐!那个……”说道此处,他又猛然想起一事。

    杜家跟魏王那边,可是有言在先,绝对不能支持吴王李恪,就让吴王李恪在这新丰一败涂地,铩羽而归,彻底断了他争储的念想!

    这要是再捐钱粮,岂不是得罪了魏王李泰?

    这捐也不是,不捐也不是,难办了……

    杜连仲扫了儿子一眼,淡然说道:“咱们支持魏王,只是未雨绸缪而已。储君之位虽有便数,然则乾坤定数皆在帝心,谁有说得准魏王一定能登上储位?你即刻去安排,探一探其他几家的动向,一窝看,那几家也是要捐的。既然非捐不可,那就别小家子气,给我捐个第一出来,咱们杜家的名字就刻在石碑的最上头!”

    杜怀恭赶紧领命。

    怪不得父亲一开始说吴王此策能叫人心甘情愿的入其毂中,非但必须得捐,还得抢着捐,谁不想让自家的名字刻在石碑的最上端,供后人敬仰?

    这可是多少钱也买不到的荣誉!

    这招数,啧啧啧,高,真特么高哇……

第六十六章 背后有高人() 
吴王李恪这个布告一出,新丰县舆论纷纷。

    老百姓颇是不以为然,这位吴王殿下看上去身份尊贵模样俊俏,原来也是个样子货,与那些黑了心的富户都是一丘之貉。眼下雪灾严重,虽未到“易子相食”的程度,但多少房子被大雪压塌了,多少人被冻死,多少人挨饿?

    可是那些住着华厦美屋,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妻妾成群仆役如云的权贵富贾,却吝啬于捐赠一点点救命的钱粮,宁可让谷子堆积在粮仓里发霉,也不愿施舍给灾民一顿稀粥。

    这样黑了心肝、为富不仁的家伙,还要给他们勒石记功?

    简直不知廉耻!

    百姓们经过那块刚刚在渭水河畔立起来的大石碑,都轻轻啐一口,心中不满。

    权贵富贾们,更是纷纷关起门来破口大骂。

    这个吴王殿下看似温文尔雅令人如沐春风,谁知道却是个如此阴险奸诈的家伙?

    自家没有捐多少钱,这名字往石碑上一刻,不是要让新丰百姓骂上个几辈子?

    虽然都是些淤泥里的升斗小民,骂破喉咙也不当的什么事儿,可再渺小那也是乡梓,同根同源一衣带水,这要是“为富不仁,漠视乡梓”的议论传出去,自家的名声可就要臭大街了!

    而且是遗臭万年那种!

    这对于一个生存在名声比性命还重要年代的世家,那是顶顶严重,仅次于抄家灭族了。

    可是哪怕再不满,骂完了,还得赶紧弥补。

    如何弥补呢?

    这倒是不用伤脑筋,不是怕自家捐的钱粮太少,而被百姓愤恨吗?那就再多捐点就是了……

    对于这些世家大族权贵富贾来说,累世积余,都是家资巨万,拿出点钱粮来赈济灾情,其实一点问题都没有,就看他们自己愿不愿意。

    吴王殿下此策一出,不愿意也得愿意了,除非想子孙都被乡梓戳脊梁骨。

    既然非捐不可,那也就顾不得与魏王李泰的约定了。

    捐一千贯是捐,两千贯还是捐,何不趁此机会,将坏事变成好事,捐一个头名出来,独占鳌头刻于石上,以供新丰的百姓世世代代敬仰,每当看到这块石碑的时候,都会竖一只大拇指,说一声“某某家恩义无双,惠泽乡梓”?

    于是,原本冷冷清清的吴王殿下住处,瞬间宾客盈门,座无虚席。

    把个吴王殿下美得冒泡,心舒神畅!

    根本不用多费唇舌,城中富户便抬着一箱一箱的铜钱,一车一车的粮食,蜂拥而至,一家比着一家,一家赛过一家!更有甚者,早晨送来三千贯,闻听别家捐了五千贯,便在傍晚的时候再送来三千贯,仿佛那钱粮都是海潮涌上来的,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是要一个独占鳌头!

    短短一日之内,县衙的钱库堆满了铜钱、布匹、绸缎,粮仓堆满了粮食。

    吴王殿下意气风发,大手一挥,于城中设立粥棚,百姓可免费吃食,再重金收购粮食。

    新丰的救灾行动轰轰烈烈的开展起来。

    直至此时,“勒石记功”的深层原因才被有识之士剖析出来,传播于市井之间。

    灾民百姓这才恍然,原来吴王殿下的用意在此!我等愚民居然有眼无珠,将殿下如此精妙的计策误解,实在是罪过!此计设计得富户巨贾有口不能言、还要心甘情愿的拿出钱粮博一个好名声,真是高明!

    一时之间,满城皆是称颂吴王殿下贤明之声,将吴王李恪的声望推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贤王”之名,遍于朝野。

    有人欢喜,就会有人愁闷,有人高兴,自然就会有人愤怒。

    吴王李恪爽了,魏王李泰自然怒气勃发!

    他不气声望骤升的李恪,他气的是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富户巨贾!

    尼玛,当着本王的面信誓旦旦的说什么同气连枝,定要配合本王将吴王的气势压下去,拥护自己承继储君之位,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可特么一转眼就把钱粮一车一车的往李恪那边运,你说你顾及名声,这个本王能理解,可过得去也就行了,干嘛非得争个头名、占个鳌头?

    这一转眼形势急转直下,先期取得的优势瞬间化为乌有。

    这一次兄弟斗法,魏王李泰输的干干净净,而且输的实在恶心!

    “嘭”

    李泰一脚踹飞了榻前的案几,怒目瞪着面前几位世家巨贾的当家人,怒喝道:“尔等欺我李泰良善乎?”

    吓得几位当家人两股战战,伏地请罪不已。

    杜怀恭是杜氏嫡孙,身份尊贵,同魏王李泰交情也不错,经常一同饮酒玩乐,面对李泰的怒火,他倒是不怎么害怕。

    苦着脸说道:“殿下息怒,吴王此策,确实太过阴损,吾等实是不得不如此为之啊!”

    有他出头,其余元氏、侯莫陈氏等几家也都出言附和。

    不是我等背信,实是吴王太过奸猾……

    李泰这人虽说气量不大,性格也易冲动,但脑子绝对好使,知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难道还能真的为了此事怪罪于这几大世家?

    这些世家自南北朝开始便盘踞在关陇,根深蒂固势力庞大,枝桠藤蔓早已渗透进大唐的方方面面,乃是自己逆取储位的最大助力,不好得罪。

    深深吸了口气,压制住暴怒的情绪,李泰缓缓说道:“吾那三哥一向自诩光风霁月、磊落坦荡,决计想不出如此阴险的计策,某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杜怀恭说道:“殿下是说……吴王背后有高人指点?”

    李泰阴仄仄的点头:“必是如此。”

    侯莫陈武插话道:“莫非是那岑文本?”

    岑文本一直是吴王李恪的铁杆支持者,满朝皆知,而且此人心思玲珑智计百出,更是人尽皆知。

    李泰想了想,摇摇头:“不太像,岑文本那老匹夫一直都在本王的监视之下,但凡有点动作,绝对不可能避过本王的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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