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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海图志-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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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独杖禅师咬牙颔首道:“好,就当施主这话有理,贫僧领教了。但此事不会就此揭过,这福清县衙不能公平审案,贫僧便到福州知府衙门去告,福州知府也告不了,贫僧便去南京刑部上告,南京刑部再告不了,贫僧便去京城告御状!”
说话掷地有声,铿锵激昂,郑冲有种捅了马蜂窝的感觉,这老秃驴是不是上辈子和自己有仇?非要和自己杠上?
郑冲淡淡一笑道:“禅师,你不但犯了嗔戒,还有了执念,此乃大罪过啊。”
独杖禅师哼了一声道:“无嗔无痴无执念,此乃人间再无不公之后才当有的,对着你这般仗势欺人之人,贫僧便算犯戒,也要求个明白。”
顿了顿独杖禅师又厉声喝道:“你可别想能在牢房里将人灭口,我这里会差派武僧直入监牢之内守护那蒙冤之人,若是他被人害死了,便是你下的手!便表明你心里有鬼!”
郑冲吃了一惊,他适才的确有连夜去牢房里做了倒霉鬼的打算。对于倒霉鬼的遭遇,什么怜悯之心,也只是一晃而过,自己可怜倒霉鬼,将来谁会可怜自己呢?
但此刻却被独杖禅师偶然说出了心头所想,郑冲暗骂这老秃驴还真是精细,连牢房灭口都让他先想到了,看来牢房下手这事难办了。当下郑冲连忙举手做个投降状,口中问道:“那不知禅师要觉得如何审理此案,才会觉得公平?”
独杖禅师道:“适才你呈上的物证都是死物,没有人证,须得请郑氏亲眷当堂作证,若是郑冲的双亲、妻子皆认施主是真的,这才能作数。”
郑冲摇摇头叹口气道:“禅师,此刻的断案之果,已经是最好的了,他只是受点皮肉之苦,若是请了我双亲妻子来,便是要置他于死地啊。”
郑冲的话还没说完,独杖禅师冷笑道:“好一个置人于死地,贫僧倒要看看施主如何只手遮天!”当下扭头便领一众武僧离去,也不再听郑冲废话。
郑冲眉头紧皱,暗暗摇头,县衙主簿出来,言道知县杨邦翰请郑冲便到县衙后堂赴宴。郑冲谢了,便与主簿到后堂赴宴。到了后堂,与杨邦翰客气见礼入席。席间与杨邦翰谈天说地,闲聊朝局。
这杨邦翰也是个人才,为人处事圆滑,极为懂得见风使舵。可能很多时候,世人都觉得见风使舵的乃是无原则的小人,可郑冲却不以为然。为了去到想去的地方,就算见风使舵,也能到达想到之地,又有何不可?但有个底限,那便是坐的船不能漏水,不能沉了。
杨邦翰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对东林党并无好感,对三饷更是大加斥骂,但对郑氏极为敏感的商税却只是略略提了提,当郑冲说今后福州重开海贸,将会收取些海贸厘费,届时也会分润各处衙门一些,分担三饷压力后,杨邦翰便住嘴不再提这茬了。
由此可见,杨邦翰是如何的圆滑求实,他知道此刻朝廷内收商税的阉党已经倒台,朝廷都不支持收商税,他一个地方县令能做什么?郑氏能大度到如此地步,已经足矣。所以他不会吹毛求疵,继续苛求什么。
而一旁县衙主簿言道,福清县里,每年积欠的三饷,都是县衙中用其他收入填补之时,郑冲看得出来,杨邦翰其实是个好官,说不定他给县衙的那几枚金叶子很快便会成了三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明末三饷压力极重,为了减轻百姓负担,像杨邦翰这样的大明官员只得这样干,他们或谎报地方开支,截流一些收入,与商贾海贸合作,都是为了能增加各自衙门的收入,好把三饷这个无底洞填上一些,减轻百姓负担。否则福建各地就算再富庶,只怕也会被逼得好像北方各省那样,百姓们纷纷揭竿而起了。
福建号称八山一水一田,意思就是整个闽省偌大山河,不适合耕种的山地、河流占了九成,只有一成土地才适合用作耕种。一成土地要养活八闽那么多百姓,还要应付三饷,明末福建的大明官吏们若不是参与海贸,截流商税,哪里能完成朝廷的分派,哪里能按住百姓不闹事?
其实,终明末数十年,闽省始终在源源不绝的朝北方输血,而能保持闽省始终民心稳固,秘诀就是闽省有个郑芝龙,还有好似沈犹龙、曾樱、杨邦翰这些懂得变通的官吏在坐镇的缘故。
闲谈几句后,忽有牢头来报,监牢里来了几个探监的和尚,不想放他们进去后,几人便赖着不走,便是守定了倒霉鬼郑大的牢房,说什么怕有人暗下毒手。
杨邦翰不动声色,只道一声:“我知道了,不必理会,由得他去。”当下挥退了牢头。
郑冲心头暗道可惜,看来牢房下手已经是不可能了,想不到少林院的武僧居然敢直闯牢房,还真是大胆啊,这独杖禅师还真是说到做到。
杨邦翰不动声色的道:“今日断案,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郑冲颔首道:“快刀斩乱麻,杨知县手段高明。”
杨邦翰叹口气道:“此等事上,不须纠缠太多,当断则断。公子如今乃是八闽海上长城,福建闽人心中的少年英雄,朝廷特旨嘉许的将门虎子,若是纠缠不清,惹人非议,于郑氏无益,于八闽无益,于朝廷无益啊。”
郑冲刚才就想对独杖禅师说这些话的,到了县衙一看杨邦翰审案的态度,郑冲也就明白过来了,这件案子,独杖禅师领着倒霉鬼闹到公堂之后,便只会有一种结果,那便是郑冲稳操胜券。
此案在官府看来,谁是真谁是假已经无从紧要,紧要的乃是此案不能影响郑氏,不能影响朝廷脸面!若按倒霉鬼说的,上一战真的郑冲根本没参加,而是一个假货冒名顶替打下来的,郑氏的脸面往哪里放?八闽百姓奉为少年英雄的郑冲原来是个假冒的,这又会惹来多少是非?朝廷明旨加封,破格提拔的堂堂泉州守备居然是个假货,大明朝廷的脸面往哪里放?郑冲是邹维琏一手提拔的,还给他取了表字,战功也是福建官场报上去的,福建官场上下多少官吏都是靠着这场胜仗官升一级的,要郑冲是假冒的,那福建整个官场岂不是都犯了欺君之罪?
是以杨邦翰根本不理会什么真假,他只要把事情尽量压在自己手上,便可化解这些事。而这样做,对倒霉鬼也已经是最好的了。打他三十板子,然后远远流放,也能保住他的性命。若然此事闹大了,非要断个明白,那最后只能让倒霉鬼去死了,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大明朝这般冤死的人多了去了。
郑冲皱眉又道:“不过那独杖禅师好似不肯罢休,他还要去福州知府衙门那里去上告。”当下将堂外与独杖禅师的言语说了。
杨邦翰闻言吃了一惊道:“若然如此,事情便有些棘手了。我那上官知府老爷可不是个易与之人,最痛恨这种官官相护之事,若他较真起来,篓子便捅大了。”
郑冲谦道:“也是我思虑不周,惹到独杖这老和尚,一根筋的非要求个明白。”
杨邦翰起身来回踱步,最后站住脚步道:“公子,请你连夜修书一封,送回家去,将此事厉害关系剖析明白,本官也会将此案陈述一遍,一并与公子信函送去。若真是到了福州知府衙门那里,就只能请令尊出面了。”
第84章 同心臭如兰()
听了杨邦翰的话后,郑冲沉吟道:“此事并非三言两语书信能说清楚的,我还是亲自回去一趟,当面将此事与父亲说了较为妥当。”
杨邦翰点头道:“郑公子所虑正是,当中是非曲直,还是该当面陈说。”顿了顿杨邦翰又道:“这独杖禅师为人刚直不阿,但往往坏事就坏事在这种人身上,我与泉州镇国东禅寺的主持一贯禅师有旧,东禅寺乃是南少林三院正寺,一贯禅师也是独杖禅师的师兄,我这便修书一封,星夜差人送往东禅寺去,说不得只有请一贯禅师来福清一趟,或能劝住独杖禅师,将事情平息下去。”
说罢,杨邦翰当即离席,来到书案前,那主簿上前磨墨,郑冲一旁观看。只见杨邦翰提笔略略一顿,似乎思虑如何落笔,随后思虑定后,一拉衣袖,提笔便在玉笺纸上飞快书写起来。
落笔毫无涩滞,落痕铁画银钩,郑冲看了赞道:“杨知县不愧是进士出身,只凭这一手字,便可说是当世大才。比我这个粗鲁人些的字,不知好看了多少。”
杨邦翰微微一笑道:“我靠笔杆子吃饭的,这吃饭的家伙事当然是要贯熟才是。郑公子刀枪上吃饭,这笔墨功夫不练也罢。人生苦短,诸多百艺,如何都能学齐?倒不如专精一样,总好过博而不精。”
郑冲越来越觉得这杨邦翰甚是有趣,是个妙人,不似一般读书人,那股子八股的酸腐气渗到骨子里去了。当下郑冲笑道:“也不用称呼什么郑公子,若不嫌弃,杨知县可称我表字博文即可。”
杨邦翰这时候已然写完,收笔之后,看着郑冲也笑道:“那博文也可称我表字义熙,也不必称呼什么杨知县。”
郑冲摸着鼻子又道:“与义熙兄谈天说地颇为畅快,只恨遇上义熙兄晚了。”
杨邦翰却笑道:“我却对博文才华略窥一斑,请看此书。”说着指了指桌案的一本书册,郑冲一看,却是自己编写的那本《郑氏营务》。
郑冲见了微微一鄂,这本《郑氏营务》乃是他料罗湾海战之后写的,其后郑芝龙看过,便命郑芝虎找了书局刊行,郑氏有钱,便印制了数万册,福建郑氏几个水师大营内都广为派发,让将校士卒们熟记,便依照营内所定例令而行。只是这本书册并未在书市上流传,杨邦翰是怎么得到的?
见得郑冲疑惑的目光,杨邦翰微微一笑道:“我有个甥舅便在福州水师大营内做个书办,便得此书,看了之后觉得这书标新立异,便带回来让我一观。”
郑冲颔首道:“原来如此,不过此书乃是管教营务的一些细枝末节之事,杨知县也有兴趣?”
杨邦翰笑道:“其实管束营务也好,治理一县之地也罢,其中有不少细枝末节之事便是相通的。便好似博文书内记述的,营务干净,便能防止疫症爆发,这用在治理城镇,不也是一般的道理?”
说到这里,杨邦翰长长一揖道:“当世著书立说者,不知凡几,但著书立说而能实用者,却是甚少。博文此书,不是医书而胜似医书,其中还包含了不少治军的道理,在下看了之后,也颇有启发,早就对博文神交已久,只是缘悭一面。”
郑冲也是颔首回礼笑道:“今日凑巧能结识义熙兄,也是小可荣幸,只恨相逢太晚。”
杨邦翰哈哈一笑道:“也不晚啊,若是博文不嫌弃,你我学一学古人,义结金兰如何?”
郑冲也是哈哈一笑道:“求之不得。”当下两个臭味相投的人,很快便找到了将两人更加紧密联系起来的方法,义结金兰!正是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当下郑冲问了杨邦翰年岁,杨邦翰道:“在下万历三十二年生人。”郑冲道:“长小弟九岁。”郑冲明明已经大学毕业二十四岁了,可他穿越后,倒霉鬼的年岁只有二十,于是他也跟着改了年龄。改年龄在郑冲看来稀松平常,这年月又没什么测骨龄之说,自己说自己才二十岁,难道还真有人测骨龄不成?
至于郑冲和倒霉鬼年岁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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