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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飞残月天-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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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斩了他!”卓南雁忽地大喝道:“不是我!我来龙骧楼找完颜亨报仇,却没做过鬼祟勾当!那偷下咒餍的栽赃之人,决不是我!”
完颜婷怔怔盯着他,似是盯着—个毫不相识夕人,忽地大叫一声,反手便向自己眼中插去。余孤天大吃一惊,出手如电,攥住了她的腕子,喝道:“你干什么?”完颜婷哭道:“我这双眼睛瞎了,不如挖下来给他!这辈子只当从没见过这人!”挣扎着伸指又向眼中插去,却给余孤天紧紧握住腕子。
卓南雁却觉她那纤纤玉指早戳在了自己心内,胸中热辣辣、酸楚楚的,再难说出一句话来。余孤天猛地把心一横,抽出腰间的辟魔神剑,直塞到完颜婷手中,道:“郡主何必为这南朝细作伤心,一剑宰了他,给你全家报了大仇!”卓南雁眼见完颜婷怔怔地接过那把辟魔神剑,悲愤的心内忽地腾起一股自责自伤之气:“她竟为了我伤心至此,嘿,无论如何,今生今世,我欠了婷儿甚多,给她一剑杀了,倒是干干净净!”眼望完颜婷,挺胸叫道:“婷儿,总之是我不好,你杀了我吧。”
完颜婷痴痴凝望着他,浑身发颤,那把剑也突突地抖个不停,泪水扑簌簌地直落到长剑上。余孤天忍不住道:“郡主,多少大事还等着咱们去做!快斩了这南朝细作,咱们还要去寻王爷!”完颜婷蓦地抛了长剑,俯下了腰,痛苦地咳嗽起来。卓南雁听得她撕心扯肺地痛咳,心内也似要裂开一般难受,猛觉腹内气息乱窜,眼前发黑,便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觉鼻下人中穴一紧,卓南雁睁开眼来,才觉自己正躺在床上,浓郁的药气扑鼻而来,榻前一灯如豆,眼前晃动的正是邵颖达那张苍老的面孔。他喘息一声,挺身坐起,道:“邵老,婷儿呢?”邵颖达长叹一声:“那女孩嘛?走啦,给那姓余的小子拉走啦!嘿嘿,适才你昏过去,那姓余的只说要亲手杀了你,你那婷儿只是不肯!老夫在旁瞧着心惊,乘他们争执之时,将你拉进了篱笆院中。姓余的小子想冲进来杀你,却不明阵法,险些困在阵中,又见那小妞哭哭啼啼,咳嗽不止,便携着她跑啦!”卓南雁心中一阵发空,叹道:“倒让先生担惊了,想必适才您早就到了吧?”
邵颖达苦笑道:“如何不是!若非老夫学着完颜亨那声冷哼,只怕便吓不走叶天候那小子!”他说着悠悠一叹,“老夫最烦的便是江湖上的无尽恩怨,有道是,惟有王城最堪隐,万人如海一身藏!哪知这尘寰之中,处处都有恩仇怨恨交织,竟无一处清净之地!南雁,你还有何打算?”
卓南雁脸上一红,叹道:“我此番卧底龙骧,一事无成不说,如今更累得罗堂主遇险,真是天下第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糊涂饭桶!”便将卧底龙骧楼以来的诸般遭遇略略说了。邵颖达听后哈哈一笑:“谁说你卧底龙骧楼一事无成?你终究是救走了你的厉大个子,更得窥《忘忧棋经》的全本,修习了《冲凝仙经》上的高深武学,龙蛇变之秘也被你探出了大概!便是完颜亨的身败名裂,也跟你多少有些干系。”卓南雁经他这么一说,心底才沉实了些,却仍是苦笑道:“先生还是骂我蠢材的好!往日我自以为聪明无匹,哪知一入龙骧楼,事事便全落入完颜亨和叶天候的算计之中!”
“往日骂你蠢材,今日却骂不得!”邵颖达悠然笑道,“你之所以处处受制,非是你资质不足,而是因叶天候早叛,完颜亨又张网待收,你却一下子便撞入了人家早就织好的网中。卧底龙骧楼本就是万分艰难之事,你一上来又失了先机。便如两个势均力敌的高手下棋,一人却先让了对方四子,这盘棋你下到这等境地,也算难得得紧了!”
卓南雁心中若有所思,沉了沉,忽地昂起头来,道:“正是!这时形势虽是紧迫万分,可我却没有一输到底!此刻叶天候罗网已张,罗堂主只怕有难,我便是拼得一死,也不能让这奸贼得逞。只须罗堂主无恙,这盘棋我便没输!”卓南雁忍着伤处作痛,便要下地。邵颖达却缓缓道:“也不必忙在一时,罗老头岂是那么好对付的!”卓南雁抬头望着他道:“请先生再指点一二!”
邵颖达板起脸道:“指点个屁!你这时走路都费力,老夫只是让你别去送死!”他边说边站起身来晃悠悠地往屋外行去,口中骂骂咧咧地道,“不是说明日才决战了吗?今晚忙个什么!不到决战之时,哪里去寻罗雪亭,又何必去寻这罗老头!”
卓南雁心中一动:“不错!明晚才是大战之时,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养精蓄锐,疗好内伤!”邵颖达一走,茅屋内便只他一人。卓南雁当下仰卧床上,潜修天衣真气,运功疗伤。但耶律瀚海的那招截脉掌阴毒之极,他腹下诸条经脉受伤瘀截,引得气息翻涌,一时难以入定。
过了多时,眼见毫无效验,卓南雁不由自暴自弃起来:“这么重的伤,岂能一日尽愈?便是治好内伤,却又如何?完颜亨恨我入骨,若见了我,自不会放过我!嘿嘿,我骗了他女儿,但他却是杀了我风雷堡诸位叔伯的大仇敌,我跟他之间,终究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死之战!”
想到明日大不了就是一死,卓南雁心中反倒安稳了许多,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过了不多时候,忽觉小腹发热,一股内气蓬蓬勃勃地自丹田升起来。卓南雁立时自梦中惊醒,心下大奇:“这天衣真气当真古怪,适才苦练不成,这时却又在梦中不炼而炼,无修自修!”转念一想,便即明白,只因自己睡前一直依着口诀潜修,这才睡梦之中功效暗生。他知道道家功法修炼皆以恬淡虚无为要,但想不到这号称“天下第一奇功”的天衣真气,竟然要“虚无”到如此地步才生效验。当下卓南雁更不刻意运功,只余一点若有若无的念头照住内息,过不多时,忽觉腹中关元穴突突地跳了几跳,被耶律瀚海截住的气脉登时畅通一片。这时他心若死灰,也不管他有何效验,只是任由真气流转,渐渐地便又进入一片恍兮惚兮的静定之中。
再睁开眼来,却见窗上残红将退,屋内昏黄静谧,自己这一坐,竟直坐到了第二日的黄昏时分。“可别误了事!”卓南雁一惊之下,飞身跳起,双足着地,才觉身上劲气弥漫,这一日工夫的静坐,竟使自己内伤尽愈。他心中暗叫:“天衣真气竟然如此神妙,为何那日完颜亨说不让我炼?”忽觉门外飘来一阵饭菜香气,这时他内气回复,立觉饥肠辘辘。大步走出,却见邵颖达正在灶前忙碌,卓南雁瞥了眼桌上,不由咧嘴笑道:“炉焙鸡、水腌鱼、五香肉……嘿嘿,竟还有一壶玉练槌,难得,难得!”
过不多时,邵颖达又端了两盘菜来,才算收拾停当。卓南雁与他相处日久,知道此老性子懒散,常让自己去酒肆买些酒菜充饥,不想今日竟会亲自下厨烹饪,且手艺上佳。两人对坐之后,开怀畅饮。邵颖达才道:“喝吧,多吃多喝,待会儿……场大战,也不知你小子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卓南雁哈哈大笑:“多谢先生,做个饱鬼,总胜于当饿神!”当下放口大嚼,边吃边赞邵颖达的手艺。酒过三巡,邵颖达忽地盯着他问:“小子,凭你的能耐,当真要去阻挡罗雪亭跟完颜亨?”卓南雁头也不抬地道:“那又怎样?您不是说过,我是身处险境,却也不会有灾吗?”
邵颖达淡淡一笑,忽道:“以前你不是问我,那风云八修中的医王萧虎臣的隐居之地吗?这便告诉你吧!”自怀中摸出二指宽的纸条递了过来。卓南雁接过一瞧,见那上面细细地写着几行端楷,也懒得细看,信手揣起,哈哈笑道:“邵先生曾说,早就立过誓言,决不跟别人吐露萧医王的居处!却为何这时给我这个,难不成当我是个死人了吗?”邵颖达冷冷道:“你眼下虽没死,可也跟个死人差不了多少!他这居处告诉了你,跟没说也没甚两样,这也不算老夫违背誓言!”
卓南雁呵呵一笑,忽又想起一事,道:“邵先生,您精研易学多年,可听说过有‘无极诸天阵’的名头吗?”邵颖达闻听“无极诸天阵”这五个字眼,脸色突地一僵,道:“你问这个作甚?”卓南雁点头道:“听完颜亨说,我爹当日便是在南宫世家内,入此阵为我寻药,这才一去不归!”
“天柱山……磨玉谷……无极诸天阵!”邵颖达的声音幽幽的,似是在念叨一个幽禁多年的神魔的名字,“那阵法我也是听传我阵图学的老师说过一次,传闻此阵为南宫世家一位嗜好阵法的前代高人所布,此阵上应诸天天象,下采八方地利,更经那人呕心沥血一番布置,变幻万千,委实难以……咳咳……”不知是话说得急了,还是心底忽生出一股畏惧,竟又微喘起来。卓南雁皱眉道:“这么说,便破不得吗?”邵颖达起身喝了一口汤药,才缓缓摇头:“未必破不得,只是不好破!老夫从未见过此阵,想指点你却也无从说起!”冷冷瞥他一眼,又道,“倒是我那位老师曾去过天柱山一次,那日曾对我说,若破此阵,还要从‘无极’二字上着眼!”卓南雁缓缓点头,将这话牢牢记在脑中,心内却又升起一阵庆幸:“好在我跟邵先生学这易学多日,于这阵图学已算初窥门径,这无极诸天阵再艰难,想必也难不倒自己!”转念又想,这回前去翠鹤山,那是九死一生,来日之事,这时也不必牢牢挂怀。
邵颖达见他虽有忧色,却是一闪即逝,随即便一刻不停地大口吃喝,忍不住沉声一叹,忽道,“倘若我告诉你,这是你平生最后一顿酒饭!那你还去是不去翠鹤山?”卓南雁一愣,随即淡淡笑道:“我本就没想活着回来,管他是死是活,终是要拼上一拼!”邵颖达望着他,道:“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好,你这小子身上有股奇气,总爱干这以卵击石的勾当,可惜,可惜……”忽也哈哈大笑起来,“那就去拼吧,但愿老夫还能再见到你!”
卓南雁呵呵地笑着,心内却想:“邵先生料事如神,居然说我此行大是凶险!嘿嘿,大丈夫但求义所当为,死便死了,又有何惧哉?”将一大碗烈酒倾入口中,转头望着映在窗上的那抹残阳,不由想,“小月儿,我若死了,你会哭吗?”蓦地心中一痛,胡乱大嚼几口,再默不作声地连尽三觞,向邵颖达拱了拱手,便大踏步走出屋来。
这时酒意上涌,心内忽地一阵空虚,他发觉所有的恩怨仇隙,全都混淆不清了:杀父大敌完颜亨原来竟是父亲的金兰之交,更做了自己的岳父;青梅竹马的林霜月对自己伤心欲绝,新婚的妻子完颜婷更是对自己恨之入骨!虎视天下的龙骧楼一夜之间元气大伤,动手的竟是金主完颜亮……最可笑的便是自己本是来金国卧底的大宋死士,但这时方残歌这些江南武林人士,却全当自己是投敌叛国的奸贼!
这无尽的颠倒,让他觉出无尽的虚幻和无奈。走出屋来,却见暮霭苍茫,四处的院墙民居全给一片瑰丽的霞色笼罩,远处的城垣上还拓着一缕余晖,几点寒鸦盘旋起落,啼声呜咽。卓南雁抬着头仰望苍冥的寂寥暮宇,嘴角不由滑过一丝无声的苦笑,暗道:“非但是我,既便是强横绝顶如完颜亨,这时想必也是无奈之极吧!”
翠鹤山在京师西郊,乃连绵的西山中距京师颇近的一座峰峦,因山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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