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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残-第3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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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因为分兵攻略和支援岸上而人手有限的缘故,最终只截击和俘获住其中的一部分,另有七八艘大船得以顺流冲出江口逃脱了。结合之前的消息,只怕周宝身在其中的概率委实不小。

    当周淮安抱着这种百感交集的心情,踏上西门外郭城楼的时候,街市上仅存的凌乱痕迹都已经被清理一空了,只剩下偶然可见墙上或是地上,一时擦拭不掉也尚未干透的一滩滩血迹,或是其他烟熏火燎过的污痕而已。

    相比之前见过的浔阳、江宁等普遍萧条破败古代名城望邑,这座丹徒城显然是个异数。它不但是个靠着江边而内外两重城郭,还有牙城加筑的大城,同时也是座繁华富庶之城。

    因为身处东南物产的荟萃流通之所,又长久下来偏安一隅而甚少兵火的缘故;唯一发生过的镇海节度使李琦之乱,也很快就被反水的部下扑灭。

    因此这里得以在中晚唐以来此起彼伏的纷乱中得以独善其身,又陆陆续续的相继吸引和聚附了历代以来,大量东南地方上的富家、宦门、大族,携家带口迁入其中置业生营的结果。

    因此,沿着条石和卵石铺就下来车辙明显,而又横纵笔直的大街和蛛网小巷之间;灰瓦绿脊斗拱飞檐的楼台高阁几乎比比皆是,而基本看不到什么草屋棚顶的行迹和存在;

    整齐而又异彩纷呈之间,与之前蓬户草堂相邻于城台,菜畦鸡犬夹杂着古迹江宁故城,简直形成了某种现世与过往之间鲜明的对照。

    远处就是横跨江中沙洲大名鼎鼎的西津古渡,也是历朝历代南北征伐时索要争夺的焦点和古战场之一;比较有名的大事件,比如像是六朝时期规模空前的“永嘉南渡”,北方流民多半以上是从这里登岸的。

    东晋隆安五年401,五斗米道为号召的义军领袖孙恩率领“战士十万,楼船千艘”,由海入江,直抵镇江,控制西津渡口,切断南北联系,以围攻晋都建业(今南京),后亦是在附近被刘裕率领的北府兵打败。

    当然了,因为南朝后期不停的战乱这里也很快衰败下来,而随着隋初灭陈的战役而在萧条中蛰伏好些年;才又因为贞观之治到开元盛世之间的百年休养生息,而重新变得繁盛与富庶起来。

    故而在有唐一代,这里也是东南财赋转运的重要枢纽和节点之一;来自江东两浙鱼米之乡的财货和物产,都要通过连接江南运河的各条水系,汇聚到这里再统一换船渡江到对岸,由此进入淮南境内的大运河中段部分。

    尤其是进入中晚唐以后,包括西津渡在内的丹徒也与扬州江都城一起,成为了对内忧外患不止而日渐衰微的大唐朝廷中枢持续输血和续命,并维持权威和运营基础的重要国家财计的节点,而并列为淮南、镇海两大节度使理所。

    能够放任在此处的历代节帅,也是天下藩镇之中职级和权位的顶级之选,而往往官拜台阁而身兼一面行营都统或是使相的头衔,而得以坐镇当地的一代重臣、名将之选。

    可以说丹徒既下,大唐朝廷在东南诸道赖以维系的财赋来源,就基本上被截断和砍掉了大半;在彻底损失了羁押和滞留在当地的诸多财赋物产同时,也失去对于长江以南的基本控制力和维持影响的基本渠道了。

    因此现今在仓房林立的码头栈桥之间,已经密密麻麻滞留或者说是被围堵了许多官民船只;只是看起来就是帆幅林立而又死气沉沉的模样,将人工堤围所形成的内外两重,环如臂围的港区挤个水泄不通。

    而在边上堤围东侧亦是设有丹徒水师驻防的,一大一小连环相套的水陆营寨;平时停泊这大小数十只宽首扁身的官军战船。如今在一片嘶喝和吼叫声中迅速被拔掉了蓝色的横波旗,而陆续换成了太平青旗。

    “内城的节衙、运司、度支、盐铁、巡院、督府、刺史诸衙,都已经封存和清点完毕,是否先择其入驻呢。。”

    在旁轮值的承发官元静亦是开口道。

    “不用,我们先去江边的北固山上好了。。”

    周淮安摆摆手道。

    本章完

第四百零八章 手招都护新降虏(续() 
在长江口逐渐远去的一艘大船之上,都衙内兵马使周玙也在恋恋不舍的看着丹徒城所在的方向。他在犹自心痛那些因为走的仓促和突兀,而落在丹徒城中未能带走的绝大多数珍宝财货和娇媚姬妾,那可是他为任数年来好不容易才再地方积攒下来的,现在都白白便宜了太平贼了。

    而在船舱之中的另一边,年逾古稀须发具白的镇海节度使周宝,却是端坐在简陋的茵席和案几,精神劲头和胃口都是甚好的据案大快朵颐着什么;而发出某种不雅的异声来。

    要知道因为出奔的仓促,基本什么什么东西没有带上;然而就是船上这些原本他们正眼都不会瞧一瞧的粗粝饭食,他却是一副不以为甚吃得很香的模样,在边上已经堆起了好几只空盘盏。

    “父率,大难当前,您竟然还安然若是呼……”

    然而周玙却是有些痛心疾首转身的看着乃父。

    “为什么不能安若进食……事已至此,难不成我要茶饭不思、忧心成疾,就对事情的结果和局面有所补益了么……”

    周宝却是不以为然摆袖的抹抹嘴边油渍道。

    “正因为遭此劫难又得以逃出生天,我才要好好的寝食来维护身子;学做小儿女态的优柔不决又当济什么事……”

    说到这里,他稍加放缓变得严厉的口气。

    “为父一生经历的大风大浪,趟过的尸山血海又还少么;如此危局与挫难也不是第一遭了;当初河东银刀残党之变,可是差点杀尽了我下榻驿馆的人等,不也照样单枪匹马踹出条活路来么……”

    “还不快与我坐下,身为少帅都这么惶急无措,更别说手下追随那些部众了……还怎么让残余的后楼都和牙兵们信服你……”

    然后,这一刻周宝却在心中叹息。这个儿子在权势富贵的优养之下还是过的太顺平了;以至于遇到真正的危机和难关,就不免乱了手脚和方寸而难以担待大任;

    若不是自己当机立断连夜出走,只怕此刻都陷在贼中饱受折辱生不如死了。显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还需要自己以老迈之身继续支撑门户和家名下去了。

    “阿爷……那……那我们此去何往呢……难道真的前往南边收聚兵马么……”

    被训斥了一顿的周玙,却依旧是食不甘味得再度欲言又止道。

    “你还真是个拙货……这只是出奔时掩人耳目的虚应假说而已,”

    周宝却是毫不犹豫抖动着沾染饭粒的胡须,再度呵斥他道

    “润州不保,抵近的常州、湖州又岂得完卵;至于沿海杭州、明州的那些地方官长,可都不是什么善于之辈,难道要送过去给人做摆设么;苏州新任刺史赵载倒是终于朝廷而亲善老夫的,可惜就是个只会弄钱的废物……”

    “难不成我们要北上,去投奔淮南高使相治下意图再起么……”

    周玙不由的眼神一亮道。

    “这怎生可能……”

    周宝却是重重一顿吃空的饭钵,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

    “且不说淮南一时贼势横行而自顾无暇;扬州境内的局面同样危机重重。要是中途一不小心撞上贼兵就有覆灭之祸了……”

    “再者,虽然说我与那老匹夫虽然是自小的世交和结义渊源,但是这些年因为江淮租庸税赋的干系,没少往来抵牾和争执所在,已经敬而远之的疏离甚多了……”

    “如此无兵无权的贸然前去投奔,不患寄人篱下而饱受讥嘲之忧么……更别说是一旦受制于他人后,这朝廷所受的镇海节度的权柄和名分,还能指望继续保得住么……”

    “那敢问阿爷的打算又当如何……”

    被一通训斥得唯唯诺诺的周玙,再次小心相询道。

    “我们当然是继续北上,不过不是去淮南境内,而是去泰宁军治下的海州……”

    周宝当即揭晓了答案。

    “泰宁军节度使齐君柔(克让)乃是我部旧和保举过的渊源,又一贯忠于朝廷;有他为之护送和转呈朝廷,才算得上是逃出生天、高枕无忧了……只要能回到朝廷中枢,一切就还有重新再来的起复机会……”

    “不过,你需得去江都走上一趟了……就所有贼情概要,须得当面秉之……”

    说到这里,周宝却是又产生了一个想法,而对周玙肃然道。

    “自然了,若是你只身去投奔那老匹夫自然是无需忧虑更多,看在世交的过往渊源上少不得一个优遇……也是为父放在老匹夫处的一个日后保证……” ……

    北固山上,三国时蜀吴联姻所在的名胜古迹甘露寺,内外已经被清理一空而运来了一块足够坚硬的灰色大石碑,摆在面对江边高处台地亭子外的空地上。

    满城被俘获的文武官员上百人,外加上城中的各色士民代表数百号,都被强行聚集在了这里。周宝父子虽然都已经跑了,但是却把这满城的文武官员及其眷属,差不都都丢给了太平军的占领当中。

    因此,他们被带过来的时候,犹自还是各种揣揣不安的惶然和不明所以的忧色;不过很快被立起来的大石碑,让他们再次发出了某种低抑的惊诧声。

    还有人再次恐慌起来想要拔腿就跑。却是想到这些传闻中最恨豪姓官宦的太平贼,难道这打算杀人为祭祀么。只是他们想要借着人群掩护偷偷遁走的打算,却又被四面严阵以待的义军士卒给挡了回来。

    这时候,随着一个清朗的诵读声,霎那间就压过了一切的嘈杂和纷嗡,而有人顺势在那面青灰石碑蘸墨奋笔疾书起来。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霎那间在场的众人都变得鸦雀无声起来,而都被这句开场给吸住了耳膜,有仿若是被骇然震住了一般。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这么停顿下来一刻人人都屏声静气的,只剩下远处大江奔流的隐隐哗哗水声和风中徘徊的呼啸声,自恒古呜咽着为之奏响和伴唱一般。然后,那个清朗而洞彻有力的声线再次响起: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王霸四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

    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

    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这首出自辛弃疾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刚刚吟诵完毕,又随着周旁的军士们一句句齐声唱念传开来,顿然激起这些人群之中,一片接一片抽冷气的嘶然和赞叹纷纷。

    “好一番的气魄……”

    “好大的志向……”

    “好个气吞万里如虎的野望和气象……”

    然后才有人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然情不自禁在赞许得乃是个草贼之首,而不是他们所从幕和追捧的当代宿帅名将。这就不由有些尴尬和悻悻然的,强做不屑和愤慨、毅然对着左右补救道:

    “此子真是好大的口气,他这是自比北府军的刘寄奴么,”

    “这怕还不是把周令公比作了恒温、王异、庾稀之流么……”

    “只怕他的言下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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