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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第1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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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则,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假子的功劳越大,李隆基反而越不喜欢他了,甚至还对他充满了忌惮和猜忌。

    因为有一点触碰了李隆基敏感的神经,王忠嗣自幼与太子李亨交好,而朝中又不止一人指斥他欲奉太子。

    这位老迈天子的假子,王忠嗣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在其部将哥舒翰的苦苦哀求下,终于免了一死,贬为汉阳太守,年余后郁郁而终。

    人死了以后,李隆基反而又想起了他的好,尤其是在这种身临绝境的时刻,如果王忠嗣还活着,那些魑魅魍魉,又岂能胡作非为?安禄山又何至于由一介跳梁小丑,搅动的大唐半壁江山腥风血雨?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然则,就算再给李隆基一次选择的机会,也许他仍旧会毫不犹豫的杀死王忠嗣,没有任何人能够他的帝位还能活在世上,别说假子,就算亲子也不行。

    但人终究不是冰冷的石头,李隆基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在经历了内心的跌宕起伏以后,他的这种冷酷似乎竟在消融了。

    而面前的少年人,偏偏让李隆基想起了一手抚养长大的假子,却不是那些出自他血脉的亲子。

    终于,李隆基老泪纵横,天家无父子,他活了七十多年,做皇帝也做了四十多年,从未有像现在这一刻沮丧和难过。

    身为大唐天子富有四海,看似荣尊天下无人能及,可又有谁知道其中的难言滋味呢?

    自下生起,李隆基虽然身为皇族,却终日在惶恐不安中度日,生怕哪一天则天大圣皇帝的一纸敕令下来,他们便要举家流放,或是家破人亡。

    而事实上,李隆基的母亲在他年幼时,就被残害而死,他从未享受过一刻父母的温情,从记事开始,身边就到处充满了杀戮和阴谋诡计。

    所以,这位富有四海的天子便无时不刻的对所有的亲人,乃至父母子女这等至亲都要严加防范,生怕有一丝一毫的疏忽,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走了父祖的后尘。

    如果不是有安禄山造反,也许李隆基的皇帝生涯就会在这种日复一日的重复中辉煌落幕,然而这对他而言,已经是一种奢望了。也许在天亮以后,他将以比之父祖还要不堪的方式落幕。

    高仙芝带着人马就算能守住兴庆宫一月半月,然而整座长安城都在太子的手中,只要他们将宫城死死的困住,那么他就会是第二个赵武灵王。

    绝望到了极致以后,李隆基的心绪反而静如止水了。

    他饶有兴致的和少年宦官攀谈着。

    “祖籍何地,家中还有什么人啊?”

    少年宦官还没从天子赐名的兴奋中恢复过来,声音颇有些高亢的回答着:“奴婢从记事起就在宫中,不知父母是谁,也不知祖籍何处,也许,也许是奴婢的父母早就死了……”

    看着少年宦官絮絮叨叨,李隆基心中却很是了然,像余忠嗣这种自幼就在宫中长大的内侍宦官,来源通常只有两个,要么是犯官的之子,要么是掳来的战俘幼童。

    在李隆基看来,这个少年人也是个实实在在的苦命人,但少年宦官却不觉得苦,反而因为得到了天子的赐名,便高兴的好似要笑上几天几夜。

    “余忠嗣,从今天起,你就跟在朕的身边吧,须臾不离左右。”

    少年宦官不敢相信,竟又问道:“真的?”

    这么不懂规矩的内侍,李隆基还是第一次见到,也不知是哪个粗心大意的内监,将他派到了殿中差遣。

    但这种真性情的流露在此时此刻却很对李隆基的脾气,不但不以为忤,反而耐心的说道:“天子之口,从无虚言!从今日起,你就是内府少监。”

    唐代宦官也是有品级的,内府少监为正四品,对少年宦官这种五品的佐杂来说,简直就是一步登天。

    看着他欢天喜地的再次谢恩,李隆基心里却涌起一丝的遗憾。

    就让这个少年多欢喜一刻吧,也许到了太阳升起之时,一切对他而言都是镜花水月而已。

    “去,把笔墨纸砚备好,朕有制书要发!”

    少年宦官余忠嗣应诺麻利的去准备了,片刻之后,李隆基端坐在御案之后,提起了笔犹豫再三,终是重重的落下,一封制书堪堪写就。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天道难有常() 
少年宦官余忠嗣识文断字,他在研墨的间隙,趁机瞟了制书一眼,手便不由自主的哆嗦了,墨碇啪嗒一声掉落在御案上,原本光洁的制书竟多了一点豆粒大小的墨迹。

    这一下,余忠嗣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请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大唐天子李隆基也陡而变了颜色,语气也越发阴沉可怖。“玷污制书,其罪几何,你自清楚吧?”

    仿佛刚刚那个和蔼可亲的老者,在一瞬间又变成了阴冷可怖的天子。

    余忠嗣不明白,一个人的变化何以这般的快。但是,此时此刻笼罩在他心头的,却是无边无际的恐惧。

    在内廷中,不止一个内监曾对它们这些少年耳提面命,犯了错误会遭至何等惩处,而弄脏了制书,怕是要被活活打死了。

    眨眼之间,天上地下,这等大起大落的感觉,让他产生了极不真实的错觉。

    反倒是殿内诸多沉默的宦官们在眼巴巴的看着余忠嗣的笑话,遮遮掩掩的目光里都充满了恶意的幸灾乐祸。

    “拖出去,交付掖廷严加惩处!”

    宦官们做别的不积极,打击余忠嗣这种争功邀宠的人却不遗余力,纷纷上前,七手八脚的拖着少年宦官便往外走。

    “圣人饶命啊,奴婢,奴婢再也,再也不敢了……啊……”

    不知是哪个,嫌喊的聒噪,一拳便砸在了他的嘴巴上,立时就鼻口窜血,呜呜不已,难以说话。

    而李隆基对这个刚刚赐名的宦官竟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挥着手,令人尽快将他拖出去。

    出得殿门,一名宦官犹自觉得不过瘾,便奚落起倒霉的余忠嗣。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不懂吗?你以为踏上了青云梯,没准走的却是黄泉路呢!交付掖廷处置,少说也是个杖毙,自求多福吧,来世可别托生为人了……”

    高仙芝急如风火而来,正瞧见处置余忠嗣这一幕,却也不问因由,只向天子汇报着禁中各处布置的情况。

    听他说的详细,李隆基便频频的点着头,然则心思却明显另有所属,与高仙芝的对答显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片刻后,李隆基索性大手一挥,“具体事务高卿自行处置就是,不必一一禀告于朕。”接着沉闷了一阵,才又指着御案上的制书缓缓的开口。

    “那道制书发出去吧。”

    高仙芝眉头一跳,恭敬的将制书捧起,粗略扫了两眼,面上虽然依旧平静,然则心底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难以抑制的情绪终于还是喷薄而出。

    “圣人万万不可有此心思,只要臣一日尚在,便要护得圣人安全,不会让宵小们得逞!”

    李隆基百感交集,喟然一叹。

    当初他欲杀此人时,又何曾能够想到,只有此人在最后的关头仍旧不离不弃。

    “高卿不必多言,朕年老体衰,不堪重任,逊位也是社稷之福。太子年富力强,又忠义仁孝,也足以堪当匡扶大任……”

    李隆基的这番话落在高仙芝的耳朵里,只觉得是滑稽而又可笑,太子年富力强是不假,但若说他忠义仁孝,又如何解释眼下这等子盗父兵,以下犯上的行径呢?

    但毕竟要给天子留着颜面,即便不赞同天子的想法,也不能把这一层说破了。

    “天道有常,上下有序,不予自取是为贼,圣人即便有心让后来人肩挑天下重任,也不能让心怀叵测之人顺遂,否则于我大唐有百害而无一利……”

    李隆基又是一叹,高仙芝所言确是老成谋国之言,但归根结底还是有着私心的,与其城破之后狼狈的收场,不如自铺台阶,换取一个体面的落幕,百年之后的史书上,也许会对他留情一些,少一些挖苦。

    可这些话怎么可能对高仙芝说呢?看着这个一脸正色的重臣,李隆基的口中回荡着一种苦涩的味道……

    兴庆宫外,秦晋的脸色愈发阴沉,部下们有的请命速战速决,有的则希望能够劝说宫内的人主动出翔,以尽可能的减少伤亡。

    但在权衡了一阵之后,秦晋却断然下令:

    “准备石料,木料,砌死宫门,架设围墙。”

    “中郎将难道不打算速战速决了?”

    裴敬闻言惊问。他本以为秦晋到了以后,会出奇计攻破兴庆宫,以彻底安定局面,却想不到等来的却是这等命令。

    秦晋看了裴敬一眼,徐徐反问道:“难道要杀忠臣,弑天子吗?”

    这句话问的很是直接,让裴敬一时间难以当面回答。其实,在神武军与太子决定“兵谏”之处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们能选择的也不过是造反程度上的深浅而已。“弑君”这个词尽管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徘徊了多次,但经过秦晋之口说出来,还是震撼的无以复加。

    是啊,难道真要弑君吗?如此一来,不管理由有多么正当,他们也会成为天下人的众矢之的了吧。

    当然,这其中也不排除成功俘获了天子的可能,但大战之下谁又能保证一定会如此呢?而且,据裴敬的观察,秦晋似乎在有意避免与那位高相公正面冲突,似乎对此人也有着一种特殊的态度。

    卢杞与杨行本先后带着部将来到兴庆宫外,在从裴敬之口听说了秦晋的命令以后,杨行本连连摇头。

    “中郎将糊涂,如果不速战速决,还不知事态要如何变化呢!”

    而卢杞沉思半晌才道:“中郎将这是要效法公子成困赵武灵王吗?”

    裴敬似乎有所领悟,“难道是要将这南内当作沙丘宫?”

    这个想法让裴敬的身子不寒而栗,此计虽然狠辣阴损,但所带来的结果,副作用却是最小。

    “看着吧,中郎将下一步就会诱使南内的守军宫人出宫城了!”

    ……

    “圣人,圣人,大事不好……”

    迷迷糊糊中,李隆基被吵醒了,天亮时才浅浅的睡着,此时睁开眼睛便觉浑身难受而又无力。

    纷至沓来的坏消息已经让他麻木了,还有什么坏消息能让他吃惊呢?

    “讲,又发生了何事?”

    “守宫的羽林卫旅率趁着高相公不备,出城投降了,还带走了上百人……奴婢,奴婢亲眼所见……”

    李隆基面无表情的听着,那宦官还没讲完,又继续说道:“不但走了宫中宿卫,掖廷的宫人宦官也有不少偷偷开门溜走的。”

    “走吧,都走吧,走了好啊,走了眼不见为净!”

    李隆基的声音有些凄然,脸上也显出了愤然的之色。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满院子的猢狲,也该各自逃命了。他最终被高仙芝说服,并没有将那道制书发出,而是觉得再等等,而静待变化。想不到,等来的变化竟是这等令人沮丧到极点的消息。

    “高仙芝现在在何处?”

    李隆基很想知道高仙芝现在作何心情,又改做何处置。

    “高相公很生气,处置了一个逃走未遂的校尉,人心安,安定了不少。只是逆贼秦晋实在可恶,说什么只问首恶,余者人等只要在期限内出去,便既往不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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