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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明-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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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觉得兵力靠得离沈阳越近越能有效威慑后金政权,这也是他把突破口选择在耀州地原因。但袁崇焕显然不同意这个看法,他认为海路不可靠,最终还是要从辽西走廊一路修堡垒出去。
黄石不愿意正面反驳他,就采用迂回路线:“陆路确实稳妥,不过一路又要多修筑无数堡垒,恐怕花费时间、银钱不在少数。”
袁崇焕拍案赞道:“正是,黄将军说得好,这一路下来,要从宁远一路修到三岔河,再从三岔河修到辽阳,恐怕没有个十年、花费上几千万两白银是下不来的。”
这几句话真是说到黄石心里去了,也正是他希望劝说袁崇焕的理由。黄石低声说了一声:“袁大人高见,所以末将以为还是设法夺取耀州,然后直入辽中。”
不想袁崇焕断然否决:“海路终不可靠。况且也要耗时数载。”
赵引弓在一边听的是越来越糊涂,不禁插嘴问道:“袁大人可有妙策?”
“辽饷一年靡费三百万两,蓟镇四十余万,
就连东江镇也要二十四万两,国库早已经亏空。天下百姓更是苦不堪言。”袁崇焕露出了一番悲天悯人的表情,唏嘘感叹了一番,然后带着神秘的表情问黄石和赵引弓:“你们可知道,魏公公为了为辽事筹备战马。又新想出了什么对策吗?”
由于小冰河期地连续干旱,大明北方的马场产马数量不断下降,到了天启五年,北方各边镇都再无马匹可抽调向辽镇。朝廷陷入缺马的窘境后,就有大臣建议按一条鞭例。把甘陕各省上缴马匹的缺额摊给各省农民,多收些亩赋来买马。
而此时北方各省同样是连年灾荒。魏忠贤是农民出身,深知农民的困苦,不敢采纳这种在灾荒年加赋地天才构思。但马匹的缺额问题还是要解决,魏公公就下令赏赐给大批大臣和太监紫禁城骑马的特权。根据大明会典。皇室但凡赏赐给谁紫禁城骑马的殊荣,这个人就有义务进贡给皇室良马。
魏忠贤动员东厂地部下对大伙儿的财产进行了一番侦查后,一边大量赏赐给有钱的官员和太监这种“殊荣”,一边成天催逼他们贡马。等被赏赐的人完成了贡马的任务后,魏忠贤就会把特权收回,然后……然后再次赐下。
如同当年刘谨勒令京师寡妇改嫁一样。魏忠贤地这个政策也搞得朝中怨声载道,大明建国以来第一次,无数臣子和太监纷纷上书拒绝皇城骑马的荣耀。但拒绝也要赐,魏忠贤甚至曾把皇城骑马权赐给了婴儿和浩命夫人,被赐到的人一边心不甘、情不愿的贡马。一边大骂那个给魏忠贤出这损主意的无名氏。
收上来地马自然是良莠不齐,这批人进贡的“良马”里除了老马、马驹外。据说也有驴和骡子,甚至还有小骆驼。但魏忠贤一分钱没花就替皇上收了一批马支援辽东,也因此得到了天启“厂臣忠勤,办事得力”的赞语。
赵引弓自然跟着感慨了一番。黄石嘴上唯唯诺诺,但听完后心里却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袁崇焕说完了以后,正色对黄石和赵引弓说道:“本官有个思量,如若可行,则辽事旦夕可平,早晚间海内便可免去加赋。”
赵引弓喜道:“袁大人有何妙策,可否教诲下官一二?”
联想到历史上宁远之战后袁崇焕的所作所为,黄石心中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但他仍不动声色地恭维道:“按察使大人真是诸葛再世,看来定是成竹在胸了。”
袁崇焕捻了两下长须,缓缓说道:“此次宁远围城,建酋努尔哈赤曾修书于我,本官亦回信以大义责之。建酋后又回书一封,以吾观之,建酋被我大义相责,似有悔恨之意。”
“啊~~~”赵引弓发出了一声惊叹。
黄石感觉一颗心已经绷到了嗓子眼,嘴动了动没有说话,他早知道袁崇焕一向自我感觉极其良好。历史上当皇太极进攻朝鲜地时候,天启和内阁急问当时的辽东巡抚袁崇焕有何对策,如何救助朝鲜。好为惊人之语的袁崇焕告诉天子:朝廷不必出兵相救,皇上也无须操心对策,只要他袁崇焕派一使者,携带他的手书一封,即可以命令皇太极退兵——“遣方金纳贻书于奴酋,令其急撒犯鲜之兵。”
颇为自得的袁崇焕继续摇头晃脑,似乎正沉浸在美好地回忆中:“本官见机不可失,就再修一书,书中刚柔并济,恩威并用……”
袁崇焕一番话说下来,直把赵引弓听得抓耳挠腮、喜不自胜。眼看气氛已经是渐入佳境,袁崇焕声音一顿,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等他放下茶碗后,袁崇焕眼中精光四射,威严地从赵引弓身上扫过,然后停留在了黄石脸上:“本官以为可以招安,如此辽事可定、加赋可去,善之善者也!黄将军可愿与本官一同上书天子?”
黄石费尽力气才维持住脸上的恭顺表情,低声下气地问道:“袁大人明鉴。末将敢问,以何条款招安建奴?”
“这个……总要先谈谈才能知道吧?”
“如果建奴要岁赐,比如每年十万两黄金,一百万两白银,一百万匹布,怎么办?”黄石不动声色地吐出一个数字——这是黄石前世,皇太极和袁崇焕议和时提出地岁款要求,而袁崇焕对朝廷说这些条件并非不可以考虑,而且还可以再继续谈。
袁崇焕皱起了眉头,捻着长须看了会儿天花板:“唔,这个未免太多了吧?比辽饷也少不了多少啊。”
黄石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有一丝一毫的颤抖:“末将再敢问袁大人,如果建奴岁赐是一万两黄金,十万两白银,十万匹布,大人以为如何?”
袁崇焕眉毛一挑,声音里充满了惊讶:“当然可以啊。”
砰——
重重的拍案声犹如雷鸣,赵引弓被它惊得打了一个战栗,耳边紧跟着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怒喝:
“卖国!”
第十五节 赌注
身旁的小茶几翻倒在地上,黄石已经站得笔直。他低头看了右掌,伸出左手用力一拔,把一块刺入手中的碎瓷片拔了出来。另外两个人都呆若木鸡,没有一个能说得出话来。
门口响起了急促的的脚步声,紧跟着洪安通不安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大人!大人!”
“黄将军……黄将军何出此言啊?”赵引弓脸色苍白地站了起来,手足无措地问道。
黄石也不回答,轻轻地把右手屈伸了几下,鲜红的血从指缝间不停渗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到了地上。黄石确认自己只是皮肉划了个伤口,便长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向房门走去,再也没有看袁崇焕或者赵引弓一眼。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推开房门,黄石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我们回觉华吧。”
黄石吐出这几个字后就大步向前厅走去,脸上的表情非常平静,心里觉得就像是卸下了千钧重担一般。洪安通在后面冷冷扫了一眼屋里的两个人,然后绷着脸、把刀柄握得紧紧的,甩开大步跟在黄石背后。洪安通的眉宇间显示出一股煞气,厅内厅外看见他们的官署兵丁、仆役纷纷退后,把背紧贴在墙壁上目送他们二人通过。
到了前厅后,黄石带来的内卫们也都围拢了上来,其中就有人把黄石的盔甲捧了过来,黄石把手一摆:“不必换了,我一刻也不想留在宁远了,立刻回觉华。”
黄石一行离开宁远官署的时候,背后跑出来几个苍头,远远地喊着“黄将军留步”之类的话。似乎是想把他再请回去。但黄石脸上就像大理石一样纹丝不动,双腿一夹就纵马向城门驰去。后面的内卫们也把将旗扬起,跟着黄石离开,没有一个人发出一句声音。
路上黄石对洪安通简略说了说刚才他们对话的内容。洪安通今年虚岁才二十二岁,自然年轻气盛。不如黄石能忍耐,还不等黄石提到岁款的问题,只是一个招安地念头就让洪安通怒形于色、发尽上指冠,脸上先是一片赤红、马上就又变成铁青色。
“狗官!”
岁款的话黄石才一出口。洪安通就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大喝了一声:建奴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吾辈边军将士,恨不能日啖其肉而夜寝其皮,岂能议和?”
黄石笑了一声:“袁大人说的是招安。不是议和。”
洪安通孤身一人,全家人都已经死于建奴之手,他切齿大叫道:“高皇帝曾言:贼亦华夏赤子,且多为贪官所害。故我大明定鼎天下三百载,对内地流贼多用招抚。但鞑子无故启衅。屠戮辽东良民数百万,见势不好就希求招安免死,天下哪有这种便宜事?”
洪安通说的就是朱元璋当年定下的大明国策。对内地缴纳皇粮地子民,大明的政策始终是能抚则抚,而不愿意对他们挥舞屠刀。比如闻香教造反被镇压后,天启皇帝让教首们具结保证。不再作乱就可以了。崇祯皇帝也说过“寇亦朕赤子”这样的话,张献忠等人把凤阳皇陵烧了以后,只要肯接受招安,崇祯一样既往不咎。
而大明对于外族的侵略则一向坚持不妥协地传统,从明太祖开始就是死硬派。明成祖死在远征蒙古的路上。明武宗为保卫国家亲自上战场杀敌……哪怕是像明英宗这种军事白痴,被俘后也不会为自身的安危而签订任何条款。嘉靖朝时北虏打到北京城下、倭寇打到南京城下。大明君臣除了打仗再没有二话;万历三大征,也是从头打到尾。
“狗官,国库的金银布匹都是民脂民膏,小民一年到头忙碌,千辛万苦才能交足皇粮,怎么白白送予建奴?一个铜板也不能给!”洪安通又气愤愤地骂了几句,黄石在默默不语地听着。
大明一年征税才二百多万两白银。黄石刚才对袁崇焕说的后一种岁款是:一万两黄金,十万两白银,十万匹布,虽然这比历史上袁崇焕建议朝廷接受地“金十万、银百万,布百万”要少得多,但正如洪安通所说,这凭什么啊?
“不过……”洪安通骂了一会儿就止住了,眉头皱了起来:“属下刚才好像听见大人在骂那狗官卖国?用这个骂袁狗官好像有些过了吧,大人何出此言?”
“是吗?”黄石听到洪安通问出了和赵引弓一样的问题后,也不过是轻轻反问了一句,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回到觉华岛后,黄石本打算立刻回大营去找金求德,但一进营门却撞上了吴穆和欧阳欣,前者正逼着后者为他画棱堡的各种细节图。觉华之战后,吴公公早有把这工事剽窃到他的兵书里去的打算,他原本思量着今天黄石不太可能会回来,所以就趁机把欧阳欣找来详加询问。
现在被黄石堵了个正着,吴穆登时满脸通红,一边强笑着问黄石怎么不在宁远多呆两天,一边把桌子上地几十张细节图收了起来,说到底吴公公还是很珍惜今天的劳动成果的。而欧阳欣则如蒙大赦,连忙溜之乎也。今晨自从黄石走后,他已经被吴公公困住了整整一天,画图画得手腕都快断了。
自从刚才和洪安通交流过看法后,黄石充满压抑和愤怒的胸腔中就犹如开了一个小窗口,流入了一丝丝的清爽,因此他略一犹豫就把实情告知了吴穆。开始吴穆表面装着在听,实际在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但渐渐地他越听手下的动作越慢,最后不由得停住了,抬头凝视着黄石。
“糊涂啊,太糊涂了。”听黄石说清原委后,吴穆满脸都是焦急,连连顿足道:“我大明幅员万里,生民亿兆。但无论从何处随便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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