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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10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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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张瓘怒火难遏,张耽也只是叹息,劝告道“今次用事劳师费巨,州内境况也是艰难,纵有纷争,也不宜此刻喧噪,使人心更加不安……”

    张瓘听到这话,神态更加不悦“我率部勇战陇上,占地掳众,威慑群丑,大彰我凉府威严。可是内有作祟,外有强敌窥望,左右陇民狐假虎威,后路还有胡丑伺机发乱,即便如此,我仍使人广驱陇上生民充我凉土之虚。劳苦如何,家门内不必多陈,我又岂是狭量暴躁、无端生衅之流?宋氏狗贼,恃其敦煌巨室,阻我……”

    “你的劳苦如何,州主怎会不知?今次陇上失利,本就不是征士之罪。待到归于河西,将士劳苦自有犒赏。”

    张耽又继续开口说道。

    听到这话,张瓘脸色才渐渐和缓下来。他心中愤怒不假,但眼下所流露出来的怒火,倒有一半是装出来的,旨在为自己申功,以求取更多的回报。而张耽这么回答,很明显也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既然达成了这样一点默契,张瓘倒也不再表现得那么愤怒,情绪渐渐收敛,而后才又开口问道“阿兄自州内来,不知枹罕何人为守,殿下可有心属?”

    今次与中州行台交涉,凉州军需要退到狄道以西,这意味着此前所占领的天水、陇西等地俱都要拱手让出,而在河南除了金城之外,枹罕便是最重要的军镇所在。

    虽然这一次的退让,张瓘并不认为是自己的过失,但也自知自己在其中实在乏甚亮眼表现,心中难免担心州主迁怒于他,返回河西后或会将他投闲置散。

    这对张瓘而言,不只是权位的得失,同时还会有很大可能遭到凉州那些本土豪宗落井下石的打压,身家性命都无从保障。

    所以他自然要趁着自己手中权柄还未失去,向州主讨价还价,以确保自身的安全。至于河南重镇枹罕,便是他为数不多的选择,枹罕远在河南,既能远离州内的权力纷争,同时手中还掌握有重兵,也便于他继续经营和培植自己的势力。

    因此不待张耽回话,张瓘便恨恨道“中州行台自恃大义所在,实在是寡恩刻薄,不将我等凉士放在眼中。我家数代立足西陲、经营河西,保全这一境域生民性命,诸夏胡豺肆虐,天下尚有冠带所存,伟功如此,岂是区区公位能酬!放眼宇内,胡虏几僭皇命,群丑争相称孤,江东所谓正朔,不过典午宗中远亲。”

    “今次我将士浪战陇上,为州主扩土数百里,可恨吴儿挟以大义,使我凉士烈血虚抛,如今更刻薄主上,人情实在难忍!我与将士共誓,今日之辱,历久不忘,只待良机奋起报还,否则实在耻归河西!”

    张耽听到这里,神态又变了一变,沉吟片刻后才开口道“这么说,你是决意留守枹罕?”

    “我不过家门所豢鹰犬,殿下指我何处,自然不敢反顾。但帐下虎狼之众知耻而勇,唯望能受雪耻之用!”

    张瓘又沉声说道,这一次陇上的风波,他虽然多有忿怨,但也认清楚一个事实,那就是州内权斗复杂,许多事情就连州主也不得不做出忍让,只为维持一个稳定局面。目下之计,为了保证自己的权位和安全,他也不得不以手中军权稍作胁迫。

    “好,好得很。这么说来,还真是士气可嘉。”

    张耽闻言后微微颔首,然后摆摆手示意随员上前奉上美酒“我今次负命而来,州主倒是没有交代枹罕何人镇守,但你有这一番勇烈,州主想必不会无顾。”

    张瓘如此坦露心迹,其实心内也不乏忐忑,但听到张耽也没有翻脸训斥他,心情为之一松,而后便咧嘴笑道“今次陇上虽然薄于所得,但也略取几瓮美酒,我命帐士取来与阿兄共饮,还望阿兄能将我忠勇心迹剖于殿下。”

    “这也不必,还是饮此一瓮吧。”

    张耽抬手阻止了张瓘的举动,亲自上前为张瓘将酒器斟满。

    “岂敢劳烦阿……”

    张瓘还待要客气几句,可是很快便察觉到张耽神色有异,帐外传来杂乱脚步声,甚至还隐有金铁交鸣夹杂其中,特别那酒水倾倒出来之后,便有一股浓烈异味冲鼻而来,这也让张瓘脸色陡然一变,下意识手按佩刀。

    “从圭啊,你不要怨恨殿下无情。实在今次的你,处断中大罪蕴藏,即便殿下有回护之心,但……”

    眼见张瓘如此,张耽便抽身退出丈余,周边甲士上前将他簇拥保护起来,而帐内同样还有张瓘的亲信部众,看到这一幕后,便也纷纷抽出了兵刃,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张瓘本来还只是怀疑,听到张耽这么说之后,脸色已是陡然阴冷下来,皱眉狞声道“州主要杀我?他、他凭什么?”

    说话间,张瓘便抽出了佩刀,一脸狰狞与暴怒,整个人仿佛被激怒的野兽。

    张耽自怀内掏出一道手令,面向帐内的张瓘并其部众朗读道“州府告诸军将士,张从圭奉令节督诸军东向河南,本命征讨陇边僭逆胡贼并应从行台王师克定陇边。张从圭执命阴违,收纳屠各贼胡充实羽翼,及后督令失察,致使屠各王擢贼部攻阻……”

    “狗贼住口!你又……”

    “……张从圭失命失职,罪在一身,诸军将士无涉此罪,谨守各部营禁,勿受罪徒蛊惑,可保身家两全……”

    张耽无顾张瓘的暴喝,同样提高了语调声,而后视线环视帐内将士,疾声道“诸位俱为凉府忠勇,州主亲令如此,切勿冲动自误!”

    说罢,他又戟指张瓘喝道“从圭,今日之祸,概由自取。殿下不愿刀兵加辱你身,更不愿我庭门之内号涕流血,你又何必再逞凶厉?金城之众早已布设在外,骨血亲缘,我入帐送你一程,你若不甘伏法,提刀上前罢。但这一刀不独生死两断,更是……”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为家门搏命尽力,诸多辛苦,尔等座谈之众怎能并论?若非急于争全陇事,我又何必驱使王擢……”

    张瓘这会儿已经隐有疯狂之态,口中咆哮着挥刀冲向张耽。然而其身前却并有数人闪出,将张瓘强阻下来“将军三思……”

    “贼要杀我,岂暇思量!”

    张瓘闻言后更加恼怒,可是很快便发现行动已经不再自由,困锁住他的还非张耽带来的随员,正是他帐内的亲信部众。

    这些人脸上也是不乏羞惭,但他们却不敢与张瓘并力作乱,须知他们各自家眷族人还留在河西,而且这一次是州主要诛杀张瓘,即便是杀掉了眼前的张耽,金城的军队也不会放过他们。

    “诸位俱是忠诚之选,今次罪在一人,绝不涉及其余。你们各自归营约束将士,金城取食之后,仍有大用委派。”

    张耽将这些将士遣散出帐,而后又看了一眼帐内受擒后兀自挣扎的张瓘,叹息道“饮酒吧。”

    。

1250 咫尺难得() 
姑臧城州府内,张骏深坐阁堂中,神态多有疲惫倦色,不复以往的健朗。左右侍者屏息而立,一个个静默的仿佛雕塑一般,整个阁堂中除了州主的喘息声外几乎没有别的声响,气氛显得分外压抑。

    过去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对张骏而言也是难熬得很,内外焦灼,让人不敢松懈。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他的少年时期,那时他们张家虽然已经在凉州确立起了统治,但局面仍然未称平稳,一方面陇上恶斗不断,令人不能安心,另一方面内部也是忧患连连,骚乱频生。

    特别是在其父张寔为部众弑杀之后,整个凉州可谓人心惶惶,继任的其叔父张茂不独出入被甲,甚至几番叮嘱张骏夜中不可深眠,随时准备奔逃于外,叔侄二人甚至不敢长久的共处一地,就是担心会一起遇害。

    这种情况,直到张骏继位之后已经大为好转,特别是两赵互攻,关中的汉赵刘氏专注于争霸关东之后,没有了外部的强大威胁,河西局面得以快速平定。同时在张氏几代人的努力下,境域中的土著豪强也得以被压制下来。

    尤其汉赵于关东接连溃败,张骏甚至已经有余力窥望陇上乃至于关中,其家西陲霸主的身份也越发得以彰显。每每思及这些,张骏都是不乏自豪,他虽然继承父祖基业,但也绝不是一个碌碌无为之人,凉州这一份基业在他手中得以越发壮大,可谓无愧于先后。

    可是,这一次王师入陇,却让张骏意识到此前的稳定和强盛终究还是不乏虚态。且不说陇上豪强们借势于王师,态度鲜明表现出对于他们张氏的疏远和抵触,州府内部也是暗潮涌动。姑臧城内本身已经是物议沸腾,西面的敦煌等几郡甚至都暗有甲众集结,兵祸似是一触即发。

    这种内忧外患的局面,对于年富力强的张骏而言不可谓不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也让他更加认识到凉州所以安定,并不独取决于他自己如何的努力,更在于天下大势的变化。凉州看似得于偏安,可一旦东方崛起强大政权瞩目于此,便难免动荡。

    所以尽管心内还有诸多不甘,在中州行台开具出一个尚可接受的条件后,张骏便匆匆答应了下来。凉州池水太浅,几乎已经承受不住这种板荡内耗了。

    “殿下……”

    自金城返回姑臧的张耽趋行入殿,轻声揖拜道。

    张骏思绪转回,语调略有几分干涩“已经解决了?”

    “从圭遗体已经运回姑臧,正要择地……”

    张耽正待详细复命,张骏已经摆摆手“这些都不必细奏,着其家人从简料理罢。”

    讲到这里,张骏嘴角又泛起一丝讥诮“蠢儿死前,大概在痛骂我凉薄狠心罢?”

    张耽听到这话后,脸上泛起一丝尴尬,沉默片刻后才说道“从圭此殃,纯是自取,岂可怨尤殿下……”

    “罢了,既然已经归化,不可再复僭称,治中直以时位相称即可。另府下佾礼、豹尾等一应逾制之设,近日也都检点废除,勿遗人话柄,讽我僭越。”

    张骏讲到这里,神情更显灰懒,抬头长叹一声“蠢物庸才急彰,我也错识良人,道他果能用命建事,方寸之器授以千钧,大事无断,见笑内外。若非生长庭门之内的劣物,我真恨不得脔割其身!”

    张瓘虽然身死,但张骏言及此人,语调仍是恨意十足。不独是因为其人无能,累他难谋陇上,更在于其人哪怕身死,对张骏而言都是一桩羞于启齿的耻辱。

    虽然中州的行台在交涉过程中,根本没有提到张瓘,但张瓘暗示屠各贼众袭击王师的行为实在太恶劣。这件事如果不解决,他们即便谈论的再怎么融洽,在陇上都不可能达成冰释前嫌的结果,换言之彼此提防猜忌,军事冲突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凉州的土豪大户们也不安分,提出另一个方案说是将张瓘撤回州内或安置在酒泉、敦煌等地,而像枹罕这样需要与王师直接接触的要塞,则另选贤能持重者镇守,以此来消弭王师的戒心,让关系得以缓和。

    这一提议看似中肯切实,而且对张瓘其人还不乏回护,但实际用心却是险恶。一方面要将张瓘安排在他们的大本营所在,一方面又要逼迫张骏改换河南镇将,所谓贤能持重者何人,不言而喻。

    这是打定主意要摧毁张骏在东面的布置,将手插入其中还不止,甚至连张瓘的性命也不打算放过。这是久屈之下必有伸张,趁着州府与中州行台抗衡对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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