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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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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进一步,有种让人诸事放低、此心死寂的感想。
这倒也并不出,时下般若学本与玄学颇多类似。而这竺法深用玄学的理论去诠释佛教的观点,本是佛教本土化的重要手段,名为格义,挂羊头卖狗肉而已。
如今流社会对于佛教学说的追捧,除了其较之玄学更为务虚、教人逃避现实之外,学术较明显的追求便是借助佛教般若说,对于玄学发展加以推动。
玄学发展到西晋时期,已经达到一个顶点,时下清谈名士们终日侃侃而谈,所言者其实不过仅仅只是前人牙慧而已。以至于渡江之后,王导清谈只言“声无哀乐、养生、言尽意”三理,全都是西晋旧题。
可是高僧支道林却能对《庄子》的“逍遥游”引用佛理,阐发出新意来,一时为时人所重,推为大贤。
玄学引用佛学焕发出新的生机,有了这样的一个背景前提,时下士族人家对于佛学加以推崇追捧,便不难理解。
听了片刻竺法深的讲义,沈哲子便乏甚意趣。后世那种已经完全本土化,打磨圆润成熟的佛教理论,他都感觉味同嚼蜡,并不认同。至于竺法深所讲的玄、佛掺杂的夹生佛法,本身便流于玄虚幻灭,破除一切实体的荒诞狭隘,他自然更加听不下去。
庾条本身并不信佛,反而是天师道的积箓道官,初时不甚在意,可是细听了片刻后,竟然渐渐入迷,似乎极有感触。
沈哲子见状便起身,才发现那个侍女云脂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他也并不在意,举步离开这座小楼,于园信步而行,以打发有些无聊的时间。
此时小楼内外坐满了聆听竺法深讲经的听众,一个个全神贯注似有所感,场面一时间都有些沉凝。
沈哲子这一起身离开,旁人还未感觉到,楼那坐览全场的竺法深倒是微微错愕,他讲经时听者云集,少见这种听到一半便扬长而去的人,尤其他眼下所讲这一节乃是自己深觉极得佛法精妙之处。
这一楞,讲经声便不免顿了一顿。楼下那些听众正听到妙处,不少人便很敏锐的捕捉到这一点异常,继而转头四顾,便看到沈哲子正离去未远的背影,便忍不住摇头叹息一声,暗道朽木难雕。
庾条也发现了沈哲子离开,连忙起身迎去,有些诧异的问道:“早先不闻佛法之妙,只道是番人妄诞之语。今日听深公讲经,始觉佛法之真意妙趣。如此精深之理,哲子郎君怎么不闻而去?”
听庾条这么说,沈哲子还没看出来这家伙居然有佛性。只是宗教这个东西他向来都不感冒,无论学说再怎么精妙,不过是对人思想的引导催眠,让人借以慰藉、找到安慰自己的理由。但若说到宗教会对人有什么脱胎换骨的教化之功,那也有点言过其实。
北地羯胡信佛的不少,该做的恶一桩都不落。说到底,宗教对人的意义主要还是内心的感受,至于人心里滋生恶念要作恶,却是宗教约束不到的。
南朝宋帝有言:若是率土之滨,皆纯此化,则吾坐致太平,夫复何事
然而这个世道,佞佛者有之,作恶者更是不知凡几。将人的教化寄托于这种虚妄之说,本身是一种愚不可及的想法。人若天性良善,不信神佛亦能睦于乡里,不害于人。至于本身便有诸多虚妄歹念,终生礼佛亦是恶行累累,或还能在佛法找到为恶之后逃避内心谴责的理由。
沈哲子刚要开口回答庾条,迎面却走来几人,其一个老者便是戴邈,沈哲子曾在纪氏府见过一面。至于另几个年轻人,若没猜错的话应是王氏子弟,其一个带着颇具胡风的风帽,便应是素有风疾的王胡之。
虽然彼此并无多深厚的交情,但既然道左相遇,总要前去打个招呼,于是沈哲子便站在道旁对戴邈行一礼。
戴邈虽然与侨门过往甚密,但对沈哲子这个吴俊彦也不能视而不见,于是便微笑着回应,同时介绍了一下身边那几名王氏子弟。带风帽的确为王胡之,至于另外两个则为王彭之、王彪之。这三人同一祖父王正,出入同行倒也正常。
三人之,王彭之年纪最大,视线在沈哲子身扫一眼便转向旁处,招呼都懒得打一声,颇有简傲之风,对于庾条同样视而不见。王胡之年纪最小,倒是打量了沈哲子几眼,神色间却流露出不加掩饰的不悦及厌色。
至于那个略有少白头的王彪之,则略显夸张的冷笑两声:“闻香而避,趋臭而行,深公精妙佛法不闻,可见是一个怎样愚钝之才。”
沈哲子从无想法要与王氏子弟和睦相处,闻言后亦冷笑道:“或是戴公之馨芬芳,掩住了此处俗臭,否则应不至行此途。”
戴邈往旁边行几步,示意自己不干涉年轻人之间的斗嘴争执。
王彭之听到这话则反应有些激烈,直接一口啐在了地,冷漠道:“狂悖门户,武夫之才,真是有辱视听”
听到这老生常谈的鄙薄之语,沈哲子眼皮一翻,叹息道:“确不及尊府彪炳域内,时时以族人之血洗刷门庭,如此自惜羽毛,焉得不清?”
既然彼此都是满头癞痢,何苦一定要在这里互相揭短。哪怕年龄远逊于对方,又是敌众我寡,但嘴炮揭短终究是沈哲子拿手本领,又怎么会有怯弱。
彼此相看两厌,大概王家几人也觉得策略出错,那王彪之转而又继续此前话题:“深公佛理精湛,出入玄儒,闻者无不欣欣而往,你却闻雅言而自黜引退,究竟是明见了自己的卑微丑陋,还是根本不明所以?”
这话声音说得有点大,以至于传到小楼那一边。楼那位深公倒也凑趣,索性闭嘴不再讲经,于是那些听经者便纷纷转行来此处。此前便有人因沈哲子离场而不悦者,听到王彪之这么说,便忍不住开口附和道:“貉子只闻乡土俗言,又怎么能体会到佛言雅趣?”
此地多为北人,于沈哲子而言乃是真真正正的客场。即便有几个南人,如那戴邈、张沐之流,本身与沈家便无甚交情,怕是巴不得眼见沈哲子被众人言语鄙夷。
“初闻深公之言,确有几分清趣。只是不耐烦与一众形若木鸡、神若木鸡之辈同流罢了。”
沈哲子向来不怯与人斗嘴,此时被堵在这里受众人讥讽,索性摆起姿态与身外一切人为敌,不待那些怒形于色之人有所反击回应,他又朗声道:“言而及心,便有所感,自生一偈。身是菩提树,心若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诸位闻佛言久矣,不知可有以教我?”
众人听到这一偈言,原本脱口将出的话打个转又咽回去。他们倒没料到沈哲子张口便说出一道佛偈,因而有些错愕。这些人聆听竺法深之佛言,或因际遇、或因休养阅历,确是各有感受,但多凌乱,一时间若要如沈哲子一般张口作出如此工整佛偈,却是力有未逮。
于是场面一时间便有些冷落,因沈哲子道出他们未有之体悟,攻讦对方的理由便不存在。但若要此承认他们这些只是呆若木鸡之辈,则又有些无法接受,于是便有好事者将此佛偈传到小楼里。
过了片刻,那竺法深便在众人簇拥下行来,慈眉善目状看了沈哲子一眼,神态和蔼道:“我还因自己佛法浅薄,不能络所信而若有所失。原来这位沈郎君亦是心向佛言而有所觉者,只是言既称要时时勤拂拭,怎么却吝于聆听佛门之言?”
听到竺法深这么说,旁边人神色一亮,复又找到攻讦沈哲子的借口:“这貉子倒是有捷才,被人留难便作一偈。只是他终究是个表里不一的伪信之人,被深公稍一垂询便露了怯。什么时时勤拂拭,只怕其心所积之尘早有数尺之厚”
听到旁人非议,沈哲子倒也并不恼怒,他之所以先吟这段佛门公案前一首佛偈,便是留了后手。若彼此罢休,后一首更惊人的便可不提,但若仍纠缠不休,那谁出头打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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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1 塔上观婿()
0161 塔观婿
园墅内的木塔,一名身穿王袍的少年临窗而坐,在其对面则恭然立着一名侍女,正是那个负责引领沈哲子的健谈侍女云脂。
云脂神态虽然恭谨,语调却是极快,从殿见到沈哲子开始,一直讲述下去。少年的言谈举止乃至于神态,在这侍女口都一一被道出。但因描述的过于繁琐累赘,那王袍少年神态之间颇有几分不耐烦,也不制止这侍女的讲述,只是视线已经转移到窗外。
他所在这个位置视野极好,由这里可以将整个庄园景致收入眼底,从这里不只可以看到高僧竺法深讲经的小楼,甚至还能远眺到外间河畔竹台的清谈。对于自己不能身临其境与人同乐,少年心内虽有不满,却也不方便流露出来。
待其神游物外良久,视野收回时,侍女云脂才终于讲到沈哲子行到小楼下听经,自己则被传唤来到塔,话语才终于告一段落。少年见侍女住口,下意识问道:“还有没有遗漏?”
侍女云脂脸浮现些许红晕,继而才垂首道:“尚有一点与婢子有关……”
“一并道来。”少年摆摆手示意道。
听到吩咐,侍女云脂才有些羞赧的道出沈哲子夸赞她口才这一节。听到这话,少年忍不住笑一声,说道:“这位吴玉郎,还是一位怜惜美人的雅趣者。”
这少年便是东海王司马冲,眼前这个云脂在他王府倒也是一个姿色颇为出众的侍女,只是太过于健谈,稍欠女子该有的温婉娴静,因而不留王府,被发配来这寻常少有人来的东郊庄园内。
“沈氏郎君确是一位识得顾及人所感的有礼君子。”云脂下意识评价道,沈哲子对她的赞许还是让她颇感受用的。
“左太冲貌不惊人,他是在暗笑你容貌粗鄙呢”
塔内突然响起一个清脆声音,那侍女云脂吓了一跳,捂住胸口转头看去,只见一名年纪不大、身穿直领丝袍的少年人自内室行出。虽然束发作男子装扮,但观其脸颊粉润,额头光洁细滑,五官玲珑精致,分明是一个最多十岁的小女童。
见这小女童行出来,东海王便长身而起笑着迎去:“兴男,这三人如何谈吐风度,你都已经听过。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完,是否可放我离开?”
兴男公主行至房间,听到东海王的话,秀眉微微一蹙:“王叔似是极不乐意帮我一次?”
“哪有此事,只不过今次我私带你出都来,心内实在惶恐难安。若被皇后知晓此事,责难我倒可一人承受,却担心你受殃及啊。既然该知道的事情已经听过,我现在安排人送你回城吧?”
东海王苦笑着说道。
“我不走只听旁人说几句,我又怎么知道他们是什么风貌?如那吴兴沈哲子,不过巧言夸赞几句,你家这侍女诸多美言。若不亲眼见一次,旁人口听闻,我又怎知有几分真假”
那侍女云脂得知眼前女童身份,心内已是一惊,待听到这里,忙不迭跪在地颤声道:“婢子不敢欺瞒公主,所言句句属实,绝无粉饰过誉……”
兴男公主行至云脂面前,说道:“抬起头来……你也生得不丑,那沈哲子怎么把你作左太冲。你自己还沾沾自喜,真好笑。”
云脂垂首道:“婢子所言沈氏郎君种种,只是自己所观所见。至于沈氏郎君是毁是誉,亦不敢深加思量……”
“你的话倒是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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