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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1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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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宪在族人们搀扶下行出厅来,跪拜而迎,高声回道:“皇帝嘉命,使者刘郎重宣诏,令月吉辰,礼而下问。公宗卿兼至,副介近臣三十。臣蝼蚁之族,卑承厚赏,战悸惶恐。钦承旧章,肃奉典制,备礼待发。”

    一番应答后,沈家族人将太常、宗正等婚使迎入厅礼待,然后太常属官便飞奔出府,马回禀苑。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太阳已经升起老高,太常属官才又返回沈家。于是沈家众人与太常、宗正复又迎了出来,那属官才朗声道:“皇帝曰:吉时当即,宜速至苑。”

    话音刚落,原本停顿下来的鼓吹齐鸣,旌旗俱展,整个沈家陡然忙碌起来。府前门庭洞开,早已经整装待发的仪仗队次第行出府外,足足近千人的迎亲队伍,加六十辆大车,簇拥着一辆装饰华美、雕刻飞羽走兽、游鳞蚍蜉等图案的婚车在门庭前列队。

    以江夏公卫崇为首的一种仪宾们缓行出府,在随从们帮助下翻身马。这些马匹通体雪色,耳朵被丝线塞住,眼睛亦被锦缎蒙,各有傧从执缰控制,因而在鼓乐声大作的嘈杂环境,仍能保持平静,队列整齐。

    等到仪仗队全都行出府去,早已大汗淋漓的沈哲子才被八名青衣壮仆簇拥行出偏厅,他所行的道路早已铺锦缎,足不沾尘。走到苑婚使太常华恒面前,沈哲子脚步立定,那一整个早都在幸灾乐祸嘲笑沈哲子的沈牧大步前,以大礼参拜大声道:“谢皇恩”

    等到沈牧行过大礼起身,沈哲子才行出府外,翻身马,然后在庾条的儿子庾怋牵引下,与一众仪宾们队伍汇合一处,越出半个马身,率领仪仗队伍往台城而去。

    在仪仗队离开后,沈家一众族人也快速登车驾,转向乌衣巷的公主府。瞬时间,原本还人声喧哗的沈家便寂静下来。除了看家的几十人外,其他人都各有职责。譬如跟在仪仗队后祭拜各方路神,抛洒喜钱,还有往各处道观庙宇去赠食奉餐。

    迎娶公主乃是阖族荣耀的大事,今日沈家光准备发散的礼钱、布帛、餐食,有两百万巨之多真正的合城尽欢,与民同乐。苑今天亦有大手笔,公主大婚,都百里之内,鳏寡孤独、高寿甲子者,各赠粮两斛。而公主封邑两县之民,则免赋一半,宴请厚赏乡三老。

    仪仗队缓缓而行,大街却稍显空旷,这是因为从昨夜开始,宿卫禁军便开始肃清街道。建康城道路狭窄曲折,若任由民众道旁观礼,随时都有可能造成拥堵。因而观礼的民众都被集在路口空旷之处。

    沈哲子行在仪仗队,前方旗幡、甲仗开道,头顶幢盖遮挡,后方鼓吹齐鸣,这乃是宗王出行才能享受到的仪仗规格,今天他沾了公主的光用一次。但这并不能让他稍显抑郁的心情快乐起来,脸的汗水滚入眼眶,辣的眼睛都睁不开,但又偏偏不能抬手去擦汗,只能死命的眨眼睛,眼眶都变得通红起来。

    前方执缰的庾怋心里默念着步伐节奏,不时偷眼看看马背那眼眶红红的沈哲子,这让他郁闷的心情渐渐开朗起来。

    他迫于父亲淫威才做这种仆役才做的事情,心内诸多不满,尤其又在队伍排头如此显眼的一个位置。今天整个都都知道他是个牵马的奴仆,日后还不知要因此遭受多少嘲笑,此时看到沈哲子苦不堪言,自然没有不开心的道理。

    这小王八蛋欠收拾

    沈哲子趁着队伍转向的时候,快速擦了一把脸汗水,旋即便看到庾怋望着自己一脸暗爽之色,心顿时羞恼起来,继而开始思索要庾条归家教训他儿子。

    :

0191 苑中觐见() 
0191 苑觐见

    过了秦淮河,道路便宽阔起来,大道两侧也有了许多观礼民众。

    最近这些年来,江东屡经动荡,几乎有一代人的跨度那么长,像这样全城惊动的大喜事更是少之又少。连当今皇帝登基大礼,都因当时外有方镇强藩震慑而一切从简,没有大肆庆贺。

    因而今日在道旁观礼的民众也尤其得多,南人北人俱有,全都立在道旁或是大街两侧的楼台建筑,翘首以往等待观礼。

    鼓吹乐声渐近,那极具威仪的幢盖旗幡在长街露出了轮廓,然后便是几十名铠甲光鲜、体态魁梧的宿卫甲士开道,阵列森严,神态肃穆,望之令人生畏。

    围观者有稍通礼法者,便向其他不明究竟的围观群众讲解这些旗幡、幢盖的威仪规格蕴含的意味。待听到这乃是宗室诸王才能享受到的礼仪,围观者不禁感慨连连:“这吴兴沈家得幸帝宗,真是阖家门庭尊崇。”

    “沈家算不幸帝宗,也是江东少有的高门他家乃是江东豪首,富王侯,单单这仪仗规模,又岂是寻常人家能够摆出来的”

    另有围观者议论纷纷,其他人再看向这千人大队,当夹以车马礼器,拉开了足足数里的距离,益发让人感受到沈家的人丁和财力之兴旺。

    “江东豪首又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沈氏门第怎及琅琊王氏不过是其家得趁时机,偶获幸进而已”

    不需要仔细辨认,便知发言这人乃是南渡侨人,不忿于公主落于南人门户。然而这话刚一出口,便被周遭人群起而攻之。

    讲到人数优势,终究是南人占了风,在时下人们对于乡土的认同度,还要远甚于对朝廷的认同。无论沈家是怎样门户,能够代表南人得幸帝宗,稳压侨人一头,那是南人之光,不容侨人污蔑质疑

    南北隔阂,至朝堂,下至乡野,随着彼此之间争论越发激烈,也渐渐有了一丝火气,若非道旁尚有宿卫禁军游弋,只怕即刻要大打出手。

    沈哲子眨着眼睛行过长街,对于道旁民众的争执声略有耳闻,但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他倒并不因这些人对他或褒或贬的评论而介怀,针对事件发表言论是这些吃瓜群众天然而有的权力。他从不奢望自己大婚能得到全天下人的善意祝福,那是完全以自我为心的蠢货才有的想法。

    或赞或毁,娶公主的是自己而非别人。地域歧视是几千年流传的传统,是人自然而有的认知模式,实在不必因此而介怀。尤其这种感官的不认同,随时可以因为简单的利益冲突而改变,则更加不必放在心。

    当大队仪仗行过后,紧随其后的是负责发放礼钱的车队。车装满了成箱成箱的铜钱,虽然是时下流通成色不算最好的沈氏钱,但胜在量大。几十名壮仆用斗具将这些铜钱抛洒进人群,很快便引起了哄抢。

    “哈,你不是说沈家武宗狂悖,远不及王氏清高名重?怎么现在也不嫌他家钱财腐臭?”

    一名侨人所站位置正是一斗铜钱洒落集点,不须挪动身形,撩起衣襟便承接了数百钱,脸洋溢着浓浓喜色,下意识将这些铜钱护在胸口。听到身边南人交口指责,那人脸色顿时羞红,只是看到沈家钱车仍在不断抛洒喜钱,紧抿着双唇,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两眼则直勾勾望着下一斗钱的降落点。

    仪仗队行过太庙稍作停顿,沈哲子下马在太常华恒引领下,站在太庙仪门外行参拜大礼。礼毕之后再归队,便不必再乘马匹,转而登礼车,终于得以松一口气。礼车内先备下的冰块,这会儿早化成了水,幸而尚有一丝凉意,沈哲子连忙撩起一蓬凉水洗一洗脸,总算暑意暂消。

    队伍继续前行,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总算到达了台城外。沈牧从仪宾队伍行出,顶着炎炎烈日在台城门前大礼而拜,礼求放行。

    过不多久,台城门户大开,沈哲子下了车,踏着锦毯行到队伍最前方,而后一众仪宾纷纷下马,在沈哲子身后列队,一同行入台城。至于后面的仪仗大队伍,只能等候在台城外,不得入内。

    进入台城后,沈哲子便看到驰道两侧各以彩帛装点,今天这场礼仪,单单所用到的丝帛最起码都有数千匹之多。幸而这些礼仪用也不会浪费,稍后都会裁剪分发给出席参礼的公卿。

    台城内早已经搭起高台,当沈哲子行入时,都百官趋行而来相迎。以三公为首,各着具服,仪式感十足。沈哲子立在幢盖下,沈牧则苦着脸跪在道正对內苑,心再无清晨时那种幸灾乐祸的恶趣,热腾腾的地面烤得他昏昏沉沉,苦不堪言。

    百官行来时,沈哲子首先看到的是神情肃穆的庾亮,在其身前尚有一个长须美髯的年人肃然而行。当沈哲子望过去时,正见这年人也饶有兴致的打量自己。

    由其身的具服级和所站立的位置,沈哲子便猜到,这年人便应是至今以来都无缘得见的太保王导,心内不禁略感诧异。他本以为今天王导应该不会出席观礼,没想到居然还能有幸见到。

    沈哲子心内对于王导这典午朝内第一名臣已是心仪已久,只是一直缘悭一面。说实话,第一眼看到王导,沈哲子心内是略感失望的。此人面相和善,虽然列在群臣最前,但是威仪却稍逊,并没有那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权臣气质,甚至不及其后方的庾亮气势严峻,倒于沈哲子心臆想的形象有些悖离。

    但他也不敢因此而小觑王导,毕竟对方的身份和功业摆在那里。因此,虽然章程并无这一道程序,沈哲子还是正冠肃容对王导深揖为礼。连先帝都要邀请王导共登御座,他区区一个帝婿驸马,又有什么资格不礼拜对方。

    王导见沈哲子对其行礼,眸子微微一闪,旋即便颔首微笑以作回应。他今天确是并不打算出席观礼,但是心内却多少对这个曾经过他家门而不入、如今又在诸多候选者脱颖而出的少年存有好,因而才又来到台城。

    对王导行礼过后,等到庾亮行到近前,沈哲子则退一步再为深揖,礼节对王导还要庄重几分。这一幕落在台城众臣眼里,心内却禁不住生出别样联想。庾亮略显诧异后,脸便流露出少有的和煦笑容,脚步不停,随着王导行观礼台。

    借着这个场合,沈哲子对时下台这些大佬们也都认识个遍。像是高平郗鉴、陆氏二公、侍诸葛恢等等。而在沈哲子观察这些人的同时,这些人同时也在审视沈哲子。虽然这个少年年轻的有些过分,倒也不至于让人过于诧异。但是其身后那一众仪宾,则是颇为让人侧目。

    不同于城那些单纯看热闹的观礼民众,台这些官员们考量要更多。沈家这几十名仪宾,南北兼具,让人颇感诧异。

    虽然这只是后辈们之间的交际往来,但多多少少也能折射出一点讯息。沈家如今所展示出来的人脉广度,远胜于大多数人的想象。虽然背后也有庾家帮衬的因素,但也要沈家确实值得结交,这些人家才会卖庾氏一个面子。

    一时间,倒有许多人心内不乏后悔。沈家早先未必没有请到他们,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让自家子弟推却了。如今看来,似是错过了一个可以示好的机会。

    台又有一套繁琐的求见礼仪,但与沈哲子关系不大,他只是站在幢盖下,看着大汗淋漓的沈牧在炎炎烈日下不断跪拜行礼,倒是略偿早间饱受讥笑的怨气。

    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太阳已经渐渐偏西,终于等到了姗姗而来的吉时,苑内侍手捧诏旨而来,宣诏沈哲子入宫觐见。

    这一次倒不用沈牧再跪拜行礼,沈哲子前跪叩,然后在内侍带领之下,单身一人行往苑,去面见他的岳父岳母。

    苑同样张灯结彩,充满喜庆气息,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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