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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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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了这最重要的消息后,沈哲子悬着的心放下来,识趣的找个借口退出来。

    一俟沈哲子离开,年龄最小的庾翼率先开口,扼腕叹息道:“早知王氏如此不堪一击,二兄不该行险去招降沈充。正该让他与王氏一起赴死,一战灭之,如此吴地悉平,一劳永逸”

    庾怿早将招降沈充视为自己平生最得意之事,半点也不容旁人质疑,闻言后只是冷笑:“沈士居赴死,于我家又有何益处?稚恭你年齿尚浅,还看不出我跟沈士居结交的深意。”

    被二兄训斥,庾翼略感不忿,郁郁道:“这些貉子只知道据地自守,兴风作浪,绝没有胸怀天下的气量。留下他们,只是让朝廷耽于内耗,绝难下一心,北复故土”

    “一室不治,何以天下家国?时局动荡不平,你还以为我家真如泰岳一般岿然不动?”庾怿语调益发严厉,不满这个幼弟对时局的迟钝。

    “二兄,稚恭他还未任事,见识未免肤浅了些,你也不要着急。”

    庾冰见气氛尴尬,连忙开口调停,又说道:“二兄你在吴兴做出的壮举,大兄在建康得知后,也是倍感欣慰。当食不食,反受其殃。只是你起势骤然,大兄那里一时难顾全,失了调和。”

    庾怿听到这话,忙不迭问道:“大兄忧虑不知如何安置士居?”

    庾冰点了点头:“沈充吴豪强,若屈于郡治,不只他自己心意难平,也枉费了二兄你舍命相搏。但若掌州,牵涉却又太大。他毕竟是南人,又从事于王敦,而今悖离,各方瞩目下,不好调度。”

    “沈士居的为人,我是深知的,值得托付共谋大事。他虽然是南人,但眼下与我已是休戚一体,绝非王氏结恩可。”庾怿拍着胸口保证沈充信得过,他现在争取为沈充争取更多,未来自己才能获得更大的好处,因此态度很急切。

    “大兄纵使信不过沈充,难道还信不过二兄你?”

    庾冰耐着心解释道:“如今所虑的,还是各方心迹如何。大兄今次派我回来,主要是探清楚各家所想,如此他在台省运筹才能更有把握。”

    庾怿这才放心下来,心知正该如此,今次是他家第一次尝试筹谋方镇之位,的确应该谨慎一些,当即便点头道:“那么我跟你一起去探探。还有,沈士居在吴人已有声势,大兄谋划时,吴人的力量也可借助一下。”

    庾冰点点头,这一点才是大兄庾亮决定接纳沈充的最主要原因。吴郡士人在建康卖力宣扬此事,已经渐渐形成风潮。借势而为,总溯游而要轻松些。只有联合所有能联合的力量,才能借助动乱余波瓦解王氏之势,最快的稳定住局面。

    接下来几天,沈哲子知道自家已经渡过劫难,便安心的留在庾家,看庾家兄弟为了给老爹谋求方镇之位往来奔波。这是背后有靠山的好处,若没有庾家助力,凭沈家自己的关系人脉,实在很难达成目的。

    这一天,庾家那几兄弟又早早出了门去拜访世交。难得阴云散尽一个晴朗天气,沈哲子靠在廊下胡床晒太阳,正觉得恹恹欲睡,兵尉刘猛忽然来报:“郎君,那庾条又在庭外游走,形迹可疑。”

    接连几天没有看到那家伙,沈哲子早将其忘了,却没想到这纨绔子弟似乎仍然贼心不死。他正想吩咐将其逐走,不过今天心情还不错,沉吟片刻后说道:“把他请进来,我跟他说几句话。”

    刘猛听到这话,微微错愕,再看去,只见沈哲子微眯着双眼,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次看到这表情,还是前往会稽诳出庾怿时。

    一念及此,刘猛不再深思,心道那庾条自求多福吧。

    :

0021 恨不生于豪富家() 
庾条到了近前,却徘徊着不敢迈步走进来,站在外面大声道:“沈家小郎,是你请我过来,可不是我还要纠缠你”

    沈哲子听到这话,心便是一乐,看来前几天庾怿给他的教训太深刻,至今耿耿于怀。   w w wnbsp;。  。 c o m他却没有回答对方,对其视而不见。

    站在门外僵持片刻,没有等到回应,庾条有些羞恼,顾盼左右无人经过,便将心一横跨步走进来,到了沈哲子身前恨恨道:“明明是你让仆从请我来,为何又不肯说话?竖子如此辱我,莫非你以为借二兄之势我对你无可奈何”

    “庾君稍安勿躁,确是我让人请你来。”

    沈哲子摆摆手,示意侍女在自己对面摆下胡床,他却没有起身,只是随手一指对面:“庾君请坐。”

    看到垂髫小儿如此倨傲姿态,庾条益发羞恼,几乎要拂袖而去,然而视线却忍不住飘到那清丽温婉的侍女身,身体很诚实的坐在了胡床。

    片刻后他才觉得自己失态,冷哼一声收回视线,继而语调冷硬道:“什么江东豪首,还不是被我二兄一人折服我亦知你家所求为何,早晚要你明白轻视我的代价”

    沈哲子对这威胁并不放在心,只看对方言语姿态,便知他在族毫无权威可言,游手好闲、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色厉内荏而已。

    略一沉吟后,沈哲子笑道:“庾君何出此言?我什么时候轻视过你?”

    “你既然来我家做客,赠我二兄丰厚之礼,却独冷落我,前夜我向你讨一二女侍你却充耳不闻,还敢说没有轻视我什么江东望族,如此为客之道,我看是吴兴吝夫才对罢”

    念及旧怨,庾条更加忿怨难平。

    “庾君实在是误会了。”

    沈哲子看对方一副幽怨不已的模样,笑着解释道:“这怎么能算是轻视你呢。我是完全无视了你,根本不知颍川庾氏尚有阁下这么一个人。”

    “竖子安敢辱我”庾条听到这话,更是怒急攻心,当即便跳起来要扑向沈哲子,却被刘猛抬手按在胡床动弹不得,憋得面红耳赤挣扎不已:“你敢在我家行凶……”

    沈哲子站起身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被掐住脖子按在胡床的庾条:“人必先自辱,而后才见辱于人。庾君觉得我无视你是大辱,那么能否告知,阁下有什么值得显达人前?”

    “我只知道颍川庾氏世代冠缨,今时又贵为帝戚,庾公世所共仰,庾明府孤胆犯险,名著当时。至于阁下,名不显于世,位不尊于人,德行不修,寂寂无闻之辈,凭什么要让人高看一眼?”

    “你你……”

    如此蔑视之语,简直平生未闻,庾条羞愤难当,已是口不能言,加身不由己,只能两手掩面,良久之后才声色俱厉道:“算我寂寂无闻,但家世显达,贵戚之家,凭你这貉奴宗贼之辈,也配小觑我”

    沈哲子轻笑一声,返回自己的位置坐下,示意刘猛将人放开。得了自由后,庾条恨恨瞪了刘猛一眼,却不敢再轻举妄动。

    “你这小儿,又知多少世事我算有任事之才,但长兄皆宦游于外,家羸弱妇孺不能自立,内外经营维持,全都系我一身。我若肯进仕为官,前程如何,岂是你这貉奴能够度量”

    喘息片刻,情绪渐渐平稳下来,庾条才为自己辩驳起来。

    沈哲子嘴角一撇,神色不屑:“诚然庾君家世清贵,但阁下眼界短浅,雅量全无,纵得家荫,也不会有什么作为。”

    “令兄庾明府,与我父结为至交,彼此扶持,如今名位俱得,因有通家之谊,亦得通财之利。阁下见我,神态倨傲,强索于礼,这难道不是太过短视?”

    “凭你这貉奴孺子,也值得我去深交”庾条仍是满脸忿忿,心意难平。

    “事论事罢了。我根本不想结识阁下,怎奈你这寒伧色鬼自己来纠缠。”

    沈哲子冷笑一声,讲到嘴毒骂人,他掌握的词汇量又哪里是庾条能,还怕骂得太深刻这家伙听不懂,让自己少了骂人的乐趣。

    “我家吴豪富,田则山泽万顷,膏腴之地,居则广厦千间,雀台金谷。饮则琼浆玉液,食则龙肝凤髓,衣则绫罗绸缎,佩则金玉犀珠。库之钱,富于满天星斗;仓之粮,盈若长江奔流;架之绢,高逾钟山之巅。宅美眷,不逊绿珠明君;厩下良马,可越影奔霄。子贡过门,不敢言富;石崇若生,羞于称豪。”

    沈哲子认真炫富,庾条则听得专注,脸渐露神往之色,嘴下意识喃喃道:“恨不生于豪富之家……”

    “阁下向我索求,止一二侍女,譬如九牛之一毛。此举与买椟还珠何异?愚不可及既得美眷,应该着以琅珮罗裳才能彰显其娇美。罗裳美眷岂能居于寒陋之檐?雕梁画柱,琉璃屋檐,金屋藏娇才是人生乐事。既得金屋之娇,饮食简陋,又不匹配。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行则驽马老骥,授人笑柄。君之华车八骏何在?”

    沈哲子满脸不屑状,指着庾条笑道:“庾君向我求美眷,对我来说,只是小事,不值一提。但若仅止于此,我才说你眼界短浅,难有作为。你这种行为,是阮步兵所言,裆下之虱,不知天地之大,不知人生乐极。纵使生于清望高门,我也羞于与你为伍,一毛不予”

    庾条初时还羞愤难当,可是渐渐目露沉吟之色,实在是因为沈哲子所说的话,一句句正叩他心弦。行则骏马名骥,食则珍馐佳肴,居则琼楼金屋,娱则美婢佳人。正因为他本是个热衷于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所以才见色起意,向沈哲子强求侍女。

    可是听完沈哲子的话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这要求对于真正豪富人家而言,实在是卑微的可怜。

    好像是自家佃户向自己苦苦哀求更换一件农具,对其来说可能是其最大愿望,然而自己甚至都懒得停下来倾听其诉求。在这少年眼,自己大概跟那个苦求农具的佃户差不多吧。

    沈哲子并不知庾条心所感,若知道了便要嗤之以鼻,在他心目,这志大才疏、碌碌无为的纨绔那些辛勤耕耘的农夫可差远了。

    但心升起的这想法却让庾条羞臊得无以复加,他原本还不忿于被人蔑视,可是现在才明白原来轻贱他的正是他自己。沉吟良久,他才压住心羞惭,抬头双目炯炯望着沈哲子:“若我向你索求更多,你才会给我?”

    沈哲子闻言咂舌,实在不明白这家伙脑回路为何如此清,莫非服散服的脑残掉了?

    尽管心里实在腻歪对方这种不劳而获的想法,但既然把人请来了,沈哲子乃是耐着性子应付道:“授人以鱼,何如授人以渔。庾君耻于贫寒,我算赠你些许财货,不过济一时之缓。”

    “我之困顿,便是一时。眼下家田亩新垦,并无所出,我又还未应辟出仕,不得俸给,因此屈于时下。沈家小郎君,先前我冒犯你,你不要介怀。若能解我一时之难,我定铭感于怀,日后若能显达,决不相忘”

    庾条语调诚挚,态度热切,为了能够获得馈赠,姿态也是放得极低。

    沈哲子语竭,实在是对这家伙的无耻叹为观止,以至于准备的说辞都无以为继。沉吟片刻后才又理清思路,继而又说道:“田亩所出,春种秋收,俱有定数,自足则可,难得骤富。出仕俸给,焚膏继昼,案牍劳形,形容枯槁,卑于清流。我本以为庾君出于清望门户,尽管困蹇于时,仍不负清趣之志,原来也是着眼微末,躬身尘下的庸俗之人。”

    庾条闻言后老脸一红,他久不出仕,未尝没有沽名养望的打算,避免陷于浊流实务,但避世是避了,名望却还没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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