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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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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镇会稽,辐射三吴,继而反扼南徐,以此自重于枢。穿越至今,如果说此前是为了求活而左冲右突,谋求活路,那么现在,沈哲子心里终于形成一个战略性的规划。

    只是想要达成这计划的第一步坐镇会稽,难度并不算小。

    稳定三吴对于稳定时局的意义之大,不言而喻。沈充本有叛史,要说服朝堂认命其坐镇会稽核心之地已经不容易。会稽士人对吴兴沈氏又不友好,算能坐镇会稽,能否快速稳定局势也是一个隐忧。

    当然也并非全无可能,以沈氏南人身份节制会稽情理可以说得通。有了这个前提,再联合庾氏的力量,在朝堂并非没有一争之力,必要时甚至可以放弃都督诸军事的权力。还有一点则是,要让三吴士人明白,有老爹这样一个强人坐镇会稽,才符合吴人的利益,防止侨姓变本加厉的向南方腹心渗透。

    如果有可能,沈哲子也不想选择这样一个迂回之策。但如今北方未宁,南寇无力,威胁不大,如今在东晋朝堂,南北士族的冲突反而要甚于民族冲突。以沈氏南人身份想要经营长江沿线,几乎没有可能。

    沈哲子并不想让自家力量在这种内斗冲突消耗掉,那么只能暂避锋芒,韬光养晦,择时而起。

    如果没有南北的矛盾限制,那么无论以晋陵、京口为心的南徐,还是抵抗北方寇掠的一线荆襄,都不失为一个佳的选择。

    南徐派系林立,荆襄分陕重地,很显然都不是如今的沈家能够插手涉足的。

    眼下当务之急,便是要搞清楚庾家究竟打算将老爹安放在哪里。王敦败亡已成定局,朝野诸多暗潮涌动,经过连日奔走,想必庾氏兄弟应该也有了目标。

    晚饭后,趁着庾怿闲暇时间,沈哲子便问起此事。

    庾怿不敢轻视沈哲子,以探讨的语调说起此事:“乱局将定,我的打算是想为你父谋求江州刺史之职。”

    沈哲子听到这里,嘴角便忍不住一抖。这位老世叔对江州是有多大的渴求,原本历史便是为谋江州而身亡,如今还是想让老爹出镇江州,还真是矢志不移。

    江州重镇,位尊权重,为荆州后盾。荆州虽有分陕之名,但只有掌控住江州,才算真正有了划地而治的大势。

    王敦一反再反,便是因为荆州、江州皆在王氏掌控之。其后荆州刺史陶侃谋废王导,也是因为其兼任江州才成其势。若没有江州支撑,荆州爪牙虽凶,但也势难持久。

    但这个打算,眼下却有些不合时宜,甚至可以说是妄念。首先是老爹身为南人,沈家又非江东一等高门,名望不足出任重镇。其次是庾家大势未成,谋求重镇力有未逮。第三朝廷挟平叛之威,正要树立君威,绝对不容许江州重地再落入难以控制的人手。

    见沈哲子沉吟不语,庾怿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想法有点不现实,略有羞赧道:“这只是我一己的想法,能够争取到自然最好,若事不能成,那也只能退求其次。家兄的意思则是让你父任豫州刺史。”

    知道庾亮的打算后,沈哲子倒是有些意外。看来身处枢的庾亮对老爹的投靠也颇为看重,原本他以为庾亮顶多愿意给老爹谋求交广湘之类的边州,没想到居然真把老爹当做一张可用的牌。

    由此也看得出庾亮要杯葛王氏之心,以及其掌握的力量之匮乏,连老爹这样一个新近归附的人都要委以重任,大概也有千金市骨的心思。

    但沈哲子学习老爹,不惮以最大恶意来揣测庾亮的用意,旋即便看出其隐藏更深的险恶用心。

    如今东晋疆土有两个豫州,一者是旧豫州故地,为祖狄北伐收复,眼下祖狄已经亡故,掌控者为其弟祖约,并不在朝廷掌控之,庾亮所谋的自然也不是这个豫州。

    另一个则是侨立豫州,位于建康往西长江游,有谯、历阳、颍川、襄城四郡,辖地虽然不大,地势却很重要,毗近建康,扼于游有形胜之势,号为西藩。历史的陈郡谢氏,便是由此而兴,得列方镇,兄弟相继为豫州刺史数十年。而历史的庾亮也是在苏峻之乱后引咎退出枢,执掌此地以威逼遥控建康朝廷。

    如此战略要地,以当今朝堂形势,显然不能交给沈充一个南人掌握。庾亮有此主张,实在有些出人意料。但若结合整个时局来看,其用心可谓恶毒。

    流民帅南来平叛,立下大功。朝廷已经任命苏峻为历阳内史,以其部署地驻扎布防江北,皇帝司马绍要借其势来压制侨姓大族的用心极为明显。

    庾亮在这样的时机下,想要举荐沈充为豫州刺史,作为苏峻名义的级,显而易见是让他们彼此制衡内斗,无论胜负如何,都能渔利。沈充算败亡,但其居官肯定要借庾家之势,日后庾家再入主豫州便顺畅得多。

    由这一点,沈哲子便看出庾亮行事风格,好于弄险,手段激进直接,不擅迂回,欠于圆润,完全是把老爹当枪来用。

    当然居其位便要承其责,老爹要居显位,肯定要应对挑战,但豫州这里地狭民众,缺乏纵深,一旦与苏峻发生冲突,必然是短兵相接,一个处置不当,或许要全面开战。

    苏峻所部悍勇不须赘言,否则也不会酿成日后那种大祸。而且苏峻背后尚有江北广袤纵深可供进退斡旋,然而老爹这里则不然,且不说兵员辎重处处受制于人,连退路都没有一个。

    庾亮如果真是有心联合,最起码应该给老爹加领一个宣城内史,预留退路,否则便是不成功便成仁的背水一战之死局须知这个老东西坐镇豫州的时候,尽管已经没了苏峻这个肘腋之患,还不止加领宣城内史,尚都督豫州、扬州之江西宣城诸军事,唯恐自己不够安全。

    费尽心机,却落得一个更凶险的局面,这是沈哲子无法忍受的。尽管他家在此事是借势庾家,但也是双方受益的互利合作,而且附赠庾怿一个大名望。

    现在要搞清楚他们兄弟是否已经达成共识,关起门来一家亲,却把老爹丢出去当弃子。沉吟片刻后,沈哲子便开口问道:“世叔对庾公的提议是何看法?”

    庾怿倒不及沈哲子想得深远,闻言后叹息一声:“豫州虽然地狭,却是形胜西藩要地。时下风气南北隔阂日深,家兄想要一蹴而让你父居此重镇,阻力实在太大。而且豫州通衢,四方皆有钳制,士居镇此,难免要屈于时势,我是不大认同家兄此策。”

    听到这话,沈哲子才松一口气。庾怿倒是没有欺骗他的必要,毕竟以时下形势而言,沈家对他来说乃是其兄庾亮还要可靠的外援。只要还有分歧,有挽回的余地。

    思忖片刻后,沈哲子才又说道:“时下之局,大江已成沸汤,强求于此,弊大于利。世叔您和我父亲何必局限大江两侧,避开这里另辟局面不是更好?”

    “那么哲子你又有什么看法?”庾怿闻言后微微一笑,转问沈哲子。

    沈哲子也不遮掩,直接开口道:“强逐其不可为,事倍功半。何如因势而成,直趋实地。会稽三吴腹心,我父亲去那里才是合乎时宜。”

    庾怿闻言后摇摇头:“哲子你这想法虽好,但浅显了些。会稽确是选,但眼下首要是维稳局面,我担心你父亲去了会稽不能平复局势,若是出现翻覆,再要争取眼下的良机复起可困难了。”他是担心沈充被会稽士人联手抵制倾覆驱逐,毕竟会稽眼下还汇聚万余义军,因此不作此想。

    “这也不是没有化解之道,会稽虞公虽然勤于王事,而我父亲又归于王统,不免师出无名。若任其乍起乍伏,难免动荡,不如请奏朝廷,请虞公统帅部属北勤王,押运三吴钱粮以输京畿。”

    沈哲子说出他的计策,同时笑道:“途径吴兴时,正可以顺道将我父亲筹措的钱粮押送北。”

    庾怿听到这话,眸子顿时一亮。此举可谓釜底抽薪一举两得,既能把会稽义军纳于朝廷节制,师出有名,又能暂时扫清沈充入主会稽的阻挠障碍。

    只是,原本会稽义军是以讨伐沈充为名兴起,现在却成了编外的辎重押运队,还要帮沈充运送下打点的钱粮,这个脸打得有点狠,让人情何以堪?

    不过一想到沈充筹集起来的那数额庞大的钱粮财货,庾怿也忍不住心旌摇曳,点点头说道:“这倒不失为一个良策,哲子你也准备一下,咱们先去建康,我跟家兄见面商讨细节。”

    如果能够平稳交接,庾怿是乐见沈充镇守会稽的,考量与沈哲子类同。至于会稽义军会不会贪掉沈充输送的钱粮,他并不担心,回头开具一份清单,把这些财货先归于几家侨姓大户名下,除非虞潭不想在朝廷混了,否则押运多少都得完璧归赵。

    只是一想到困扰自己和沈充良久,甚至想要放弃会稽的难题,被沈哲子随手点拨,混沌局势便豁然开朗,难怪沈充对这儿子视若珍宝。得子如此,还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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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4 残破建康() 
“财之于人,如筋骨志气。 囊羞涩,老无所依,幼无所养,纵有清趣,实为自欺,皮松肉弛,形容枯槁,望之不似人形。庄周之贤,若家无粮,亦要央求见辱于人……”

    平稳行驶的牛车,沈哲子谆谆教诲,庾条频频点头,深以为然。听到自觉得精妙处,还要让车夫暂停,自己铺纸挥毫,将沈哲子所说的话记录下来,时时感悟。

    原本庾条是不打算离家的,却没想到沈哲子这么快要告辞离开,关于那资本运筹,他还有诸多不明白的地方,因此强要随行,前往建康。与沈哲子共乘一驾,一路聆听教诲。

    被严重洗脑后,庾条对沈哲子那一套奉若至理,甘于受教,所谓的家声清望统统抛到脑后,已经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拜金主义者,信奉金钱至。

    “哲子郎君,我还是有些困惑,算我能取信于人,继而求资于人,以人之资财供养我自己,可也只能济一时,如何才能长久维持下去。”庾条满脸恭谨之色求问道。

    “人有五常,财亦有五常。非仁义礼智信俱备,财不入此门。五级三晋,若能取信于人,取资于人,这还只是第一步。庾君有友,可资于君,此为资友,君之友亦有可取信之友以求资。这是以我之信推及他人之信,层层叠推,‘信’行之天下,人人取信于人,彼此结为资友。”

    沈哲子一本正经的胡扯,如果说此前他对庾条的洗脑还仅止于对庾条一人的调侃,那么现在是真的当做一个事业来做。庾亮那个寡恩之人打算把老爹当枪使去跟人火拼,那不要怪他把事做绝给庾家挖个大坑,到时候反让这家伙来求自己。

    “庾君若能择取三名资友共逐富贵,君之友又各择三资友,三三之数推及无穷,可囊括天下之财。这还仅仅只是‘信’之一级,当然庾君你线下资友达到一定数额后,可控之资已成规模,集众人之资利复生利,以其资反馈诸友,君得其利,如此便从‘信’级升为‘智’级。”

    庾条又疑惑:“可我要如何生利呢?求资于人若逾时不返,岂不失信于人?”

    沈哲子又耐着性子解释道:“财流如水,水氤氲成汽,汽蒸腾化云,云层累积布雨,复归人间。地水可有枯竭?天云可有散尽?”

    见庾条仍是迷茫,沈哲子又不免给他了一堂初级物理课。

    思忖良久,庾条才拍着掌大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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