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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2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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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在看了十几份投献之物后,沈哲子不免有些失望。这些投献之物或为乐谱帖,或为诗赋之作,也有不少雅趣古物,但真正能够具有实用性的却一件也没有。由此一节,沈哲子便能感受到如今都越来越趋于玄虚的世风气氛。

    沈哲子深知,此一类风气除了肇始传承于朝之外,也实在与时下的环境有关。无论是国运家运,或得一时安静,但其实却是始终隐患重重,让人颇有尘世艰辛、人力有穷之感,不知该由何处着手去扭转处境局面。

    错综复杂的局势让人无从下手,继而便生自暴自弃,这一类现象古今皆同,世向来最缺百折不挠,越挫越勇之人。

    沈哲子也深知,他如今在都虽然也算颇具影响力,但若说能够硬撼风潮,彻底扭转世风,则仍是力有未逮。只是这些投献者皆同此类,便更让沈哲子生出良才难得之感。他眼下并无正当名义去大肆招揽人才,只能通过这种权宜之计大浪淘沙一般的筛选,也确实收效甚微。

    虽然有穿越前的记忆可供参考去招揽历史证明过的人才,但那些人要么出身高门,要么尚未完全成长起来,却非眼下能够御使。

    譬如谢家那个谢奕,史接替堂兄出任豫州刺史,让他家方伯之位更加稳固,能力应该也是有的。但前不久沈哲子借来帮忙打理一下南苑事务,做事却是一塌糊涂,没有条理,于是沈哲子又打发去庾条那里做个跟班继续磨练。

    其实这些高门子弟绝大多数能建立功勋,其本身的才能固然不容抹杀,但绝大多数其实也不过人之姿,若不是在这个特定的历史背景,有诸多裙带关系可以依靠,若换一个历史背景士庶同流相竞,其相当一部分都要泯然众人,竞争力实在太差,能力方面并不具备无可取代的特质。

    心一边感慨着,沈哲子又一边耐着性子翻看了几份,仍是一无所获后便渐渐没了耐心,正待要将这些事情交给任球等人去处理,突然任球手捧一个木盒惊语道:“郎主请观此,其所载囊括诸多,实非我等能够目量。”

    沈哲子闻言后心便是一,接过那木盒来先看一眼门生记载的送信者留言,见面写着“若不观此,遗憾半生”,虽然也透出一股自傲气息,但较之旁人那些动辄便威胁沈家家业无存的留言却是平和得多。

    待将盒章取出刚看一个开头,沈哲子眉梢便禁不住蓦地一扬。且不说这章所论述内容,单单用词便是朴实严谨,并无太多浮华虚词堆砌,迥异时下那种艳丽空洞风。这让沈哲子心不乏期待,坐在席位认真翻阅起来,越看下去,眉目之间惊异之色便越浓。

    这篇章前半部分描述了一个地处关的坞壁经营状况,其关于时下关风物描写详实细致,哪怕沈哲子这种从来不曾踏足关的人读来,都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一种乱世板荡复杂的厚重感扑面而来。

    但这些风物描写还在其次,最让沈哲子感到诧异的是,章重点论述坞壁存在的一种名为功筹的计量之物。这功筹便类似于坞壁这个小型社会流通的货币,章作者将之引用与南苑兑票进行类,其许多观点都让沈哲子有耳目一新之感,关于功筹和兑票的认知见解颇为深刻,已经颇具后世的许多金融理念。

    沈哲子从不会因自己脑海那些后世知识观念而小觑古人,尤其是在制度构架方面。其实所谓的制度构架,不过是人与人交流的常态,以及资源管理调配的一种方式而已。

    或许古今有异,但原因不在于古人的短视,而是化背景不同、生存环境不同和物质基础不同,脱离了这些去谈论制度的优越性,只不过是越辩越混沌,缘水捞月,劳神费心难有一得。

    而在金融和市场管理方面,古人的认知也未必逊于后世。如管仲治齐,无论在什么年代而言,都是政府刺激经济、管理市场的典范后世许多打磨多年、引以为傲的观点和方法,其实早在两千多年前,先民早已经认识到并且熟练应用起来。

    沈哲子手这一篇章是如此,对于货币替代的票据认知非常让人惊艳,或许其许多观点尚存在一些模糊,但也有许多地方都非常高明,甚至较之沈哲子援引后世理念粗暴应用更能契合时下的情况。

    将这章通览一遍后,沈哲子又返回头去将其一些章节反复阅读咂摸深意。

    除了关于兑票的论述外,这篇章关于时下南北形势的认知也颇让沈哲子感到有趣,尤其针对于北地经营的方略,更是沈哲子早先不曾听闻的论点,虽然其有些观点不乏脱离实际的激情之语,但更多的则是让沈哲子有不明觉厉之感。毕竟针对北地形势,沈哲子也只是多从旁人转述得知,并没有一个身临其境的真实认知。

    阅读良久之后,沈哲子才将这章放下,抬头问道:“此人名帖可在?”

    任球见沈哲子罕有的专注阅读,便知其对此著者高看一眼,闻言后便将名帖呈去。

    “京兆杜赫?”

    沈哲子手持这名帖略一沉吟,旋即便笑起来,益发感受到北地高门较之南渡人家的不同。他家那位崔珲崔先生也是长于庶务经营,而这京兆杜赫任事之能沈哲子尚不知,但观其行洋洋洒洒数万言,其片言只语的虚词都少,可见也是一个立身实际之人。

    若强攀扯一下,沈家倒于京兆杜氏也算有渊源,沈哲子老爹沈充被时人称以江东武库,所类的便是京兆杜家的杜预杜武库。

    手持那份名帖,沈哲子吩咐道:“安排人去调查一下这个京兆杜赫相关种种,越详细越好,明日午前送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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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0 命蹇途穷() 
0260 命蹇途穷

    自从前日漏夜疾,继而又意气风发让人送沈家,一觉醒来后,杜赫便陷入深深的不确定和自疑当,患得患失,深恐事态的发展不能如他所愿。

    呈送沈家所,已经是他半生所思所学的汇总,若还不能有所回响使人看重,那么他也不知自己还有什么凭仗可以让人高看一眼。所以对他而言,这已经是他在都最后的机会,心难免异常忐忑。

    更让杜赫感到苦闷的则是,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根本无人可以倾诉。身边一众部曲随员虽然都是忠诚无虞的义仆,但却不算是好的倾诉对象。唯一的挚友褚季野则多数时间都居台城,等闲难得见面。至于杜乂那里,孤儿寡母居家,他也实在不好常去叨扰。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杜赫便时常神魂不属,漫无目的的游荡在秦淮河左近。偶尔路过沈园,看到那高耸巍峨的摘星楼,看到那宾客盈门、车水马龙的门庭,心便充满了失落和挫败感,心里只能用沈家访客太多,尚无暇顾及自己来做借口安慰自己,但心情却是越来越沉重。

    这么煎熬了几天时间,杜赫整个人都变得憔悴起来,终于等来了褚季野,然而对方带来的消息却让杜赫更加沮丧。

    数日不见,难得休沐之期,褚季野便匆匆赶来杜赫寄居的观宇,待看到杜赫形容憔悴的模样,便忍不住诧异问道:“道晖莫非生病了?怎么这么一副不堪罗衣之重的柔弱姿态?”

    杜赫强笑着摆摆手,说道:“大概是未服水土,略有神乏,季野兄不必担心。”

    “终究还是要保重身体,不要劳心过甚。”

    褚季野闻言后才松了一口气,继而笑语道:“对了,沈氏请柬应该已经送来了吧?道晖今日早早休息,养足了精神,等到明日我与你同往沈园。沈郎意趣清,并不止独厚玄风。道晖你家学渊源,到时你得体应答,才自彰显。”

    杜赫听到这话,脸色却是蓦地一变:“请柬?我不曾见啊,难道季野兄已经收到?”

    褚季野闻言后也是一,让仆从送前日收到的沈家请柬,持在手说道:“这请柬早在前日便送到了我府,因在台事务缠身,我着家人转告沈家择日再去赴宴,是准备与道晖同往。难道你还没有收到?”

    杜赫神态黯淡摇了摇头,接过褚季野递的请柬捧在手端详片刻。这请柬制作确实精巧,并不逊于他早先在杜乂家所见的南苑兑票,面字迹乃是时下最受推崇的卫体,令人爱不释手,大概是褚季野早先所言的惊喜了吧。

    然而无论这请柬再如何精美,却与自己无关。一想到旁人都已受到邀请,独独自己被遗漏下来,杜赫更是心如刀绞,更加悲观沮丧。

    看到杜赫神态颇多神伤,褚季野沉吟片刻后安慰道:“早先沈家断断不会遗漏投入名帖者,大概是道晖你在都尚无定居,因而有所延迟。倒也不必过分忧虑,想来很快能到来。”

    听到这话,杜赫心内却是益发悲怆,早先他派人投时便考虑到此节,章最后已经详述了自己在都的落脚点,根本不可能有无处送请柬的可能

    一想到自己心血之作、半生所学被人弃若敝屣,杜赫更是如丧考妣,决意不再跟褚季野说自己曾投沈家之事,尚能保留最后一点卑微自尊。

    两人正谈论之际,忽然有敲门声响起,杜赫起身迎出,便看到观两名道士立在门外,有些诧异问道:“不知两位何事来见?”

    其一名道士看到杜赫,脸泛起一丝略带歉意笑容:“确有一桩事情要知会杜郎君,我家观宇多受都贵人供给。稍后贵人家有女眷要入观静养,因而观不便再留外客。杜郎君若是方便,希望这几日能再择善处居所。”

    杜赫听到这话,郁积在心良久的怒火顿时爆发出来:“先前我家所奉财货,明明约定可以借居到月底,如今不过才是月,岂可如此言而无信”

    另一名道士见杜赫发怒,当即也不客气的冷笑起来:“说是可居到月末,可是你家仆役众多,都是恶鬼一般凶狠,每日所耗米粮是寻常数倍。我等肯忍耐到如今再礼请郎君出门,已经算是难得仁义阁下但凡有口,不妨都访问一二,供食供居岂有别家如此廉价你等寒伧之徒若还纠缠不休,才是真正的恃恶逞凶”

    “匹夫安敢如此辱我”

    杜赫听到这话,脸色顿时涨得通红,他本系北地高门,过江后多受冷待还倒罢了,居然连眼前这小小道徒都出言讥讽,实在让他无法忍受,当即便返回房抽出佩剑,声色俱厉道:“我誓杀汝雪耻”

    那两道士见杜赫如此凶态,脸色便是一变,连忙转身飞奔逃离。

    褚季野见状,也连忙站起身来,伸手按住杜赫持剑之手,劝慰道:“道晖息怒,那道徒无状诚然可恼,何必为此小人之言而介怀。此地本非长居之处,此离开也好。最近几日我都在家,道晖便索性搬去我家暂住吧。”

    “受迫受辱至此,有何面目再见故交”

    杜赫神态激荡,手佩剑跌落在地,掩面默然悲泣。他也知褚季野在都庭门狭窄,岂能带着众多随员去其府叨扰。

    褚季野还待要相劝,门外却又有一名杜家仆从飞奔进来,疾声吼道:“六郎,大事不妙封二他们于市被宿卫缉拿,已经押至郡府……”

    听到这话,杜赫脸色又是蓦地一变,顾不得自怜自伤,擦掉脸泪水疾问道:“宿卫为何缉拿他们?”

    那仆人看一眼褚季野,张张嘴却不发声。杜赫见状,顿时明白了家人因何犯禁,心当即也焦虑起来,转身对褚季野说道:“今日真是多事,不便再多待客,来日再去拜会季野兄。”

    “还说这些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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