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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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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瞻说完,神情已经颇显疲累,吩咐沈哲子道:“拜访王门之后,你再来我家。我要休息了,养好了精神再跟你详谈。”

    说完后,他便闭眼,不一会儿便响起均匀鼾声。可见刚才一番谈话也是强打起精神,其实已经非常困倦了。

    沈哲子虽然还有疑惑,但见状后也不方便再询问,只能与纪况等一起退出来。

    或许是因为得到纪瞻的认可,纪友与纪况对沈哲子虽然仍未有改观,但态度总算有些好转,留他在府用餐。

    沈哲子一直在思考纪瞻要他去拜访王氏究竟有何深意,的确王家算是老爹的恩主,此前虽然已经分道扬镳,但自己既然来到建康,从礼数来说,也确实应该去拜见一下,尤其眼下王家挂丧。

    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沈哲子却不能不考虑更多。老爹临阵脱逃,放了王氏鸽子,眼下这时节凑去,自己不要奢望王家会笑脸相迎,被乱棍打出都不无可能。

    但既然纪瞻郑重其事的吩咐了,沈哲子也不能置若罔闻。尽管明知此举是自讨没趣,也不得不去一趟。

    在纪家吃过饭后,沈哲子便先告辞,带几名护卫,心里给自己打着气,往同在一巷内的王家走去。

    :

0032 自取其辱() 
虽然侨居未久,但王家身为南北第一高门,其位于乌衣巷的府邸,堪称恢弘。

    不同于纪氏土著府外平平,内有洞天,王氏府邸门庭之外便可称得是先声夺人。御赐衡门仪仗,幢盖旗幡,几乎已经超出了人臣的规格,更彰显出王与马共天下的煊赫家世。其间杂以白纱绫幡,威仪之外,尚有肃杀。

    沈哲子行至王府门庭前,便见车水马龙,宾客盈门,似乎府内正大宴宾客。很短时间内,便见数驾牛车载来士人投帖入门,其不乏有身穿官袍者,似乎刚离开台城官舍还来不及赶回家换衣服,急匆匆赶来赴王家宴会。

    如此情形,与沈哲子想象略有不符,而且似乎也不符合王氏时下的处境。谋乱未果,几名重要的族人接连亡故,正该偃旗息鼓、晦身喑声以自处,却在这时候大宴宾客,唯恐不张扬,于情不符,于礼亦不合。

    站在门庭一侧观察片刻,沈哲子发现来者多操北地口音,渐渐也有所明悟。王家之所以如此,正是在示威,向世人彰显自家权势未坠。同时也是各大侨门联合起来,抱团取暖。

    此举虽然不免有色厉内荏之嫌,但在当下却是最直接浅显的自保手段。各家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他们仍然惟王家马首是瞻,并没有改变现状的打算。

    摆出这幅阵势,示威的对象有两个。一个是那些想要趁势而起、洗牌格局的各方势力,南士、流民帅、宗室以及潜在的皇党。另一个自然是台城的皇帝,眼下还未到变天革命的时刻,如果不想天下复归动荡,算是真龙,也得盘着

    沈哲子眼下正身受皇权逼迫之害,看到王氏公然结党给皇帝眼药,可想而知台城的皇帝会有多气急败坏,因此心情不可谓不愉快。但由此也看得出这些侨族对于维持现状的决心,为了维持自身享有的特权,他们是敢于犯禁,敢于拼命的

    如果再往深处想一层,台城那位皇帝陛下看似已经占据优势,但其实已经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他或许是一位合格的帝王,但却不是人们所需要的那一种。圣天子垂拱而治,太有作为本身是一种罪过,彼此相看两厌,焉得长久?

    屁股决定脑袋,哪怕在沈哲子看来,如今的皇帝英年早逝,是时下各方都乐见的结果,没人愿意陪他折腾。

    心里感慨着,沈哲子让一名护卫递自己的名帖,站在门庭下等待引见。可是名帖投进去好久,始终不得回应。这期间又有数波访客全都被引见入府,只有沈哲子站在原地无人搭理,几名负责待客接引的王氏门生在将名帖递入后便对其视而不见,冷落之意极为明显,渐渐变得醒目起来。

    进进出出的宾客看到始终站在那里的少年,难免会有好,便向门庭内负责接引客人的王氏门生打听少年身份。一俟知晓了沈哲子的身份后,反应各不相同,有的不屑一顾,有的充满鄙夷,更有甚者直接啐在少年脚边,喝骂一声“欺世之徒”,没有一个流露出些许善意。

    沈哲子早知此行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受此冷遇倒也能处之泰然。他明白自己被拒之门外应该不是王导的主意,况且凭他的身份也惊动不到王导,多半是名帖传递过程出了问题,被人截留阻挠也有可能。

    站在这里受人冷眼,沈哲子思忖良久,渐渐有些明白纪瞻让自己来拜会王氏的深意。

    老人家未必能猜到自己根本连门都进不去,但肯定也明白此行不会有好结果。之所以还让自己过来,一方面大概是要再考验自己处事应变的能力。另一方面则是要借此事让吴兴沈家跟王门侨姓做一个了结。

    沈家的背景过于复杂,既为南人,又曾与侨姓王氏勾搭成奸,旋即转又投向颍川庾氏。看似与诸方都有瓜葛,但其实却不能见容于任何一方。正因如此,才会被宗室借势威逼。

    纪瞻算想出面保下沈家,也要考虑后续的影响,尤其要考虑此举会给台城的皇帝传递怎样的信号。皇帝会不会怀疑南北士族借吴兴沈氏为纽带,联合起来向皇权施压?

    所以,沈哲子拜会王家的使命,是要向外界宣示,沈家已经不再见容于王氏,以此与侨姓划清界限,完全归于吴士团体。简而言之,是要送脸来给人打,被打的越狠则效果越好。

    如此一来,纪瞻再出面是保护吴士的利益,凭其身份名望是理所当然,也能稳定南人人心,让南人明白关键时刻唯有桑梓乡人才可靠。皇帝算有所怨忿,也不好因此事借题发挥。

    一俟明白这个道理,沈哲子心态便平和下来,这么站在王家门外,承受着诸多宾客的冷眼蔑视,务求这一幕让更多人能看到。同时心里也是由衷的对纪瞻感到佩服,看似寻常的举动,却饱含着深意。跟这些老狐狸们相,自己的谋划未免痕迹太露,用力过猛,还需要修炼。

    正如沈哲子所料,他在王家门前虽然备受冷遇,但其实建康城并不乏人对他关注有加。

    作为沈充的嫡子,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却是吴兴沈家在建康城最重要的成员,他的一举一动,便可以视作沈充的态度。

    沈家虽然清望不著,但却是江南土著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其最终何去何从,在某种程度甚至可以影响到动乱后时局的演变。

    首先发现沈哲子动向的是南顿王司马宗安排监视他的人马,那群人没想到少年反应那么敏感快捷,一俟发现被跟踪便做出应对,脱离了他们的监视。

    一群人焦急的沿秦淮河畔扩大搜索范围,过不多久在乌衣巷里发现了沈哲子的踪迹。他们不敢在王家门口放肆,只能一面守住这附近,一面派人返回报信请示。

    南顿王司马宗官居左卫将军,执掌宿卫,依律应该驻守台城。此前数年他与兄长西阳王司马羕虽然有从龙拥立之功,但只居显位却无权柄,始终被干晾在一边。一直等到新皇登基,有志摆脱权臣钳制,他们这些宗室处境才渐渐有所好转。

    在剿灭王氏叛乱的兵事,司马宗得以执掌禁卫,一朝权在手,益发感到此前人生都是虚度。皇帝扶植宗室以拱卫皇权的意图极为明显,司马宗自然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来巩固自身的权位。

    司马宗交好国舅虞胤,但虞胤情况与其类似,本身并非高门,得近幸攫升,暗室相谋则可,并不能给其提供更大助力。旋即又与其兄跟南下勤王的流民帅苏峻之流暗通款曲,但流民帅骄兵悍将,亦非可靠的外援。

    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司马宗将目标锁定为沈充。吴兴沈氏江东豪首,若能与之联结,不止能稳住自己的位置,甚至将手伸到三吴之地,钱粮武力俱得取用,想想觉得兴奋

    虽然有了这个念头,司马宗也不敢贸然行事。此前庾怿在吴兴迫降沈充,皇帝在欣喜之余,却隐有忧虑。司马宗将之看在眼,适时表示可示好沈充,甚至沈充加号安东将军,是司马宗提议。

    皇帝虽然对沈充颇有厌恶,但还是同意了司马宗的提议。这其传递出的信号不言而喻,其后庾怿台城奏对触怒皇帝,将之扣留在台城,这无疑是帮司马宗扫清招揽沈充的障碍。

    吴兴沈家已是孤木难立,司马宗深知自己的机会来了,当机立断安排人送出请柬。只要沈充的儿子踏入自己府,那么沈充算还别有怀抱,也于事无补了。

    请柬送出后,司马宗便一直处在亢奋之,虽然身在台城,心却早已经飞向远处。

    当听手下人汇报说道沈充之子在王府门前求见却连门都进不去,司马宗心里颇不是滋味,认为自己竟被一个孺子小觑,将自己的示好丢在一旁,转而去求自身难保的王家。

    不过旋即他便冷笑起来:“这小儿能对时局略有所知,已经算是难得了,但也实在幼稚得很。他家先自绝于王氏,现在却又去王家求援,难道真以为王门乃是不计前嫌的圣贤之家?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

    嘲笑过沈哲子的天真之后,未免再节外生枝,司马宗又吩咐道:“待其离开王家府邸后,即刻将人请到我府。若是胆敢反抗,不妨给他一点教训”

    将手下人打发走之后,司马宗又示意内侍将此事传进內苑。虽然皇帝没有言明,但司马宗也深知自己若是有所隐瞒,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与此同时,庾亮脸色阴郁走入少府官舍,径直走进庾怿居室,手指抬起狠狠指了指对方。

    庾怿尚为自己台城奏对出错而忧心忡忡,又担心沈哲子无法应对变数,看到大兄这副模样,心更觉惊悸,忙不迭问道:“大兄,发生何事了?”

    “你还有脸来问我那沈家小郎正在王府门前求见,这是你信重的人?”

    庾亮恨恨不已,倒不全是因为失去沈家这一外援,而是对方转投王氏之举令其倍感羞辱。

    庾怿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惊在当场,脑海混沌一片。他可是豁出性命才将沈家从王氏一方拉过来,仅仅只是失联不足一日,对方却又转向王氏。如此一来,他先前那自以为名著当时的壮举如今看来,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庾怿低着头,任凭大兄训斥良久,始终不发一言。一直等到庾亮离开,思绪才渐渐理顺。别人不了解沈哲子,只将之当做一个不喑世事的小童看待,但庾怿深知此子之能,绝不是一个眼界如此浅薄的人,此举必然有其深意

    只是沈哲子的真实意图究竟是什么,庾怿绞尽脑汁,也实在想不到。

    :

0033 轻轻的我走了() 
从午后一直到夜幕降临,沈哲子在王氏府邸外站了将近三个时辰。

    其间不乏人进进出出,对少年的存在,由最初的冷眼相加,变为完全无视。偶尔也有性宽厚之人前想劝少年离开,不要再留在这里自取其辱,寥寥数语点到即止,见少年不为所动,也有之。

    沈哲子站在这里倒也不是一味枯燥无聊,细微处能咂摸出许多味道。

    有人的地方分左右,所谓的侨姓也并非铁板一块,到来的宾客,其琅琊诸葛氏、泰山羊氏、陈留阮氏等所受礼遇最厚,其他一些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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