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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2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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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沈恪的筹码也足,已死,王氏在外几乎没了事权,而皇太后和琅琊王俱在京口。只要将这些事实陈列出来,大半人都能被他说服。不过像是陆晔这样的老狐狸,则较难说服,沈恪索性也不与他纠缠,直接让人断了此公的供给。待其饿到半死,许多事情都好谈得多。能饿到半死,能直接饿死他死了万事皆休,还有什么可固执的。

    受到这些请愿后,沈恪都用沈哲子交待的渠道转运出城。只要吴人能够达成共识,不要说眼下国运危亡,哪怕是庾亮仍在,会稽分州都能运作成功。

    除此之外,沈恪在台还有一个任务,是保护皇帝,这也是他担任宫室监最大的意义所在。当然如果叛军一意要干掉皇帝,凭沈恪也难将之保下来,但除此之外,他可以利用自己的便利,为皇帝阻拦太多不必要的折磨。

    如今负责在皇帝身边照料的乃是右卫将军刘超,此公可谓时下少有的赤忠之人,哪怕深陷如此境地,侍奉皇帝仍然全礼无缺。乱兵环绕之,每天都要抽出大量的时间来为皇帝讲解经籍,不至于荒废了课业。

    虽然只是一个多月的时间,小皇帝较之早先已是大变样,脸颊的肥肉不见了,两眼都隐有凸出,瘦得惊人。此时坐在席,听着刘超讲述经义,精神却是蔫蔫的,突然将卷推到了一边,语带哽咽道:“右卫教朕这些又有何益?知而不行,不如不知。要是人人都能信奉经义教导,朕怎会沦落这般?”

    刘超听到这话便是愕然,旋即垂泪拜道:“君遭厄,非经义不行,乃是臣僚有缺。陛下天分聪颖,切勿因灾厄而自弃啊”

    “右卫快请起,朕不责人,朕、朕只是饿得很啊……”

    小皇帝两手按着案,语调却有几分虚弱,待看到沈恪行入进来,眸子已是闪亮起来:“沈监,朕可以用膳了吗?”

    沈恪苦笑一声,入内拜望一番,然后才匆匆行出来,行到太极东堂去请见如今负责守卫台城的匡术。待被召入后,等到匡术屏退左右,才沉声道:“皇帝乃晋祚国本,匡令怎能如此苛待礼慢”

    匡术长叹一声,起身对沈恪连连作揖道:“子明兄你切勿再为难我了,这全是我家主公临行叮嘱。早先我帮你整治陆公,已经引起其他同僚怀疑,眼下实在不宜再厚敬皇帝陛下。况且尊府近来所为,多悖我家主公意愿,主公对此已有不满,早先还传令要将子明兄押赴姑孰,只是我努力周旋才暂时得安啊”

    “匡令为难,我亦深知。不过来日局势或左或右都是难料,匡令有此职便,又何必一定要察察无漏。庾前辙于前,何苦要自绝于众啊我家处事之风,匡令应是深知,但有所请,绝无辜负,惟求匡令善结”

    沈恪亦是语调诚挚道。

    匡术听到这话后,沉吟许久才低声道:“夜后子明兄使人来此领取物用,眼下实在不宜引人观望。毕竟如今台亦非我一人执事,总要有所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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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9 大业雄关() 
巍峨雄关之,箭矢泼洒如雨,不断有人自云梯、箭塔翻滚而下,厮杀声一时间响透云霄。   w w wnbsp;。  。 c o m

    沈哲子站在垛墙之间,不断的搭弓引弦,对准关隘之下那些来犯之敌射出箭矢。这个时候,根本不需要考虑准头问题,考验的反而是臂力,即便不能射目标,也能压制对方的进攻势头。身畔两个箭壶都已射空,他的两臂也是酸涩难当,只能退了下来,在城头小楼略作休憩。

    这一场攻防战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从午后到日暮,大业关下敌方阵营才鸣金收兵,进攻者徐徐退去,双方各派民夫杂兵清理打扫战场,只剩下零星的抛射箭矢,意在给敌方造成些许困扰,同时覆盖自己这一方的阵线。

    早在数日前,历阳军张健部便向东进发,接连跨过琅琊、曲阿、句容,最终驻军在大业关外,类似烈度的攻防战已经连续进行了好几天,彼此僵持不下。

    沈哲子是前日到达大业关,除了带来一军自家部曲援军外,也将京口近期搜集的军需辎重运送过来。

    战斗停止以后,士卒们快速归队,由各自的什长、兵尉统计战损汇总起来,最终呈交到督护郭诵手,而后郭诵又安排各曲巡防值勤事务,然后才转去向沈哲子汇报。

    沈哲子这时候已经出了小楼,于城头漫步着。他本身所历兵事不多,即便有也都是浅尝辄止,像今次这么正经的攻防拉锯战更是第一次亲历。战斗血光迸溅、断臂贯喉的血腥场面不少,但是真正的热血却不多。

    从指挥者到具体血战厮杀的士卒,虽然不乏激昂的吼声,但落实到具体,却有一种令人心寒的冷静和有条不紊。尤其身处其,眼看着那些士卒们近乎机械的抛射杀敌,更让人有种错觉这不是惨烈的厮杀,而是和收割禾苗一般再正常不过的劳作。对人命的漠视,冷酷到令人发指。

    沈哲子很清楚,未来类似的经历于他而言绝不会少,他没办法从美学的角度去欣赏战争但也无可避免,心纵有不适都要按捺住然后习惯它。

    在他身前不远,有一名年纪与他相仿的兵士左胸被流矢掼透,那稚气尚残的脸除了痛苦之外,尚有一丝茫然无措。他胸膛急剧起伏着,嘴角不断喷出夹杂着血沫的短促吸气,手脚却已经扭曲出极不自然的弧度。

    待看到沈哲子行过来,他下意识还要翻身行礼,沈哲子连忙冲前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要动,不要动,没事的”

    那少年兵士喉咙里发出模糊的荷荷声,让人辨不清他想说什么,只是嘴角有更多血水洇出来。

    “医师在哪里?”

    沈哲子示意亲随们按住这名少年,自己起身顿足怒吼道。

    两名麻衫沾满血水的医师快速冲过来,有些粗暴的撕开少年衣衫前襟,只余下箭簇周围那一角布片。稍加诊断后,两人似乎有了决定,其一个取出剪刀剪断前后露头的箭羽、箭簇,另一个则在竹筒倾倒出一些烂泥状的药膏,在两手掌心抹匀,而后才对那少年咧嘴一笑:“小子,要挺住”

    那少年听到这话,两眼闪过一丝茫然。

    “压住他肩腿”

    另一名医师暴喝一声,继而铁钳夹住那箭杆一端蓦地用力一拉,血淋淋的箭杆顿时被拉扯出来,与此同时,一股血箭陡然飙射而出那少年四肢蓦地挺直,额头青筋暴起,眼眸神采快速黯淡下来,喉咙里荷荷声沙哑到了极点

    沈哲子蹲在了一边,看到这一幕时眸子骤然一凝,受后世那些记忆影响,他本以为这少年会大声嘶嚎出来。然而看到这一幕才明白,真正深入到骨髓的疼痛,人反而是喊不出声的。

    另一名医师两手捧住药膏死死压住那少年前胸后背的血洞,但是仍有血水顺着他的指缝汩汩涌出。那少年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如犯了疟疾一般筛糠颤抖,眼珠已经不断往去翻动。

    “熬得过眼前,挺得过今晚,养不多久,又是一个悍卒。”

    郭诵行到沈哲子身后,顺着他视线所指望去,嘴里叹息道:“若是在北地,也只能一刀了事,省了许多痛楚。”

    沈哲子如梦初醒,蓦地站起身来在远地徘徊数步,抹了一把脸的冷汗,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摆手道:“我无事。”

    看着少年袖下双手既不自然的长开又攥起,郭诵心内叹息一声,大凡有正常人性嗜好之人,谁又愿看这种惨绝人寰画面。沈哲子承受力要他所想还要好得多,当年他初战阵,每次都只顾得抹眼泪,几个月后才敢持戈挥刀。

    沈哲子倒不知郭诵所想,挥刀割下一角衣襟擦擦额头的冷汗,旋即更觉几分黏湿,而后才发现那一角衣衫早被血水打湿,不用想眼下他额头也是血红一片。他自嘲笑了笑,将手沾血布片丢在墙角,然后才行至垛墙前,望着下方狼藉战场皱眉道:“我观先前所战,敌形甚乱,应该不是历阳精锐吧?”

    郭诵行到沈哲子身旁点点头:“使君所料不差,这几日来攻者被甲者无二三,进退无据,绝非历阳主部。应是近来几县掳掠之青壮,被强驱前来疲痹我军。主将张健始终不曾现身掠阵,应是在率众左近游弋寻找出路。”

    沈哲子闻言后又是默然,望着下方那横陈的一具具死尸,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时下青壮配牛,不误农时的情况下能够耕作顷余良田,每年可产粮百数斛。然而现在,仅仅只是堆叠在关墙下一段腐尸烂肉而已,死得没有丝毫意义。

    大业关雄壮高耸只是其次,因其依照北地坞壁建造而成,基墙底部有一定缓坡,长近丈余,一方面增加关墙的稳固性,一方面给敌方进攻制造障碍,必要时可以安置拒马,同时也极难搭建云梯,一定程度拉长战线,减少关墙下的箭矢覆盖死角。当需要夜袭敌军时,无论是突出还是接应都有极大便利。

    仅仅只是这一点建筑的不同,居然能造成这么多战术的优势,对于古人的战争智慧,沈哲子也真是由衷的赞叹。但一想到这一点建筑的改动,不知付出多少人命的代价,他又有些笑不出来。

    大业雄关横亘在此,左近都是连绵山峦,即便有山间小径,也很难容许大批军队通过。人能行得过去,军械也都无法搬运。可以说只要大业不失,京口暂时无虞。除非历阳部能南下攻破宣城,而后绕行吴北进京口。但若真发生这种情况,江州又绝无可能坐视不理,历阳部也不敢大举深入而来。

    所以在大业关这里,从建造到布防,沈哲子一直都没有假手于人,自家牢牢掌握此处。如今都正在如火如荼进行着建立行台的准备工作,沈哲子便率部来到此地。事到如今,前期的诸多布置铺垫可以说是已经告一段落,各种布划最终能否落实且发挥效果,最终还要放到战场由胜负做出决定。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张健部始终保持着对大业关可有可无的攻势,其主力却已经在雄关之前左冲右突,肆虐各方,期望能阻断京口与西面的联系。然而这又何其困难,且不说豫州祖约正与后赵军队激战频频,无暇南顾。单单江东也因宣城仍在固守,江州又屡有动作,张健本身军队并不算多,绝难将京口完全隔离起来。

    到了三月旬,西面各方终于有了回应。江州方面到来的乃是温峤的从弟温充并其司马王愆期,绕道吴北京口。而稍后王愆期更是亲自赶到大业关送来温峤亲笔信,信倒也没有别的内容,只是表达了对时局的忧虑和对庾亮逝世的悲痛,还有是对京口行台表示拥戴。

    沈哲子看到这封信不禁苦笑,凭他眼下的势位,温峤本不必郑重其事跟他谈论这些事情。但如今却派亲信送来这样一封信,背地里的意思则是希望他家能以国难为先,不要存有太多私心。

    明白了温峤的苦心规劝,沈哲子倒也并不怎么介怀。他虽然救了温峤一命,但是说实话彼此之间并没有那种亲密无间的交情。正如他在庾亮死后拉着庾翼来京口而不是去江州,如今温峤对他家信重有所保留,这也都是人之常情。只要能够保证彼此能够呼应,一同起兵平叛这点默契,别的都可以等到平叛之后再作详谈。

    除此之外,温峤对于会稽分州之事只字不提,也表明了他的态度。那是对此并不赞成,但也不会阻止。这种表示沉默的态度,其实本身已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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