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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4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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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任球这么讲,沈哲子便有些了然。大凡武宗之家,在乡里行事肯定会失于强横,让乡人们积怨众多,加上随着其家垮台,原本的田亩庄园肯定也是被乡人们所瓜分吞下。现在却突然冒出一个继承人,肯定是落井下石者多,雪中送炭者少。
加入没有任球在都中关照,这个卞章不要说重振家业,可能眼下早已经被郡中抓了起来,论罪问斩。
“卞七在乡中近来也在诸多走访,他家原本的家业早被乡人瓜分,除了一小部分确定愿意归还产业,其他的都是不予理会,乃至于还有人家派庄人想要暗里袭杀卞七。若非驸马关照,这卞七休想再在乡中立足。”
任球自然明白沈哲子关注的是什么,顿了一顿后便又说道:“现在可以确定那些人家里,与王氏有关的便有三家,分别是王处明的门生和王敬豫妾室之家,至于态度最强横、干涉最深的,还是太保妾宗雷氏。这个雷氏占了原本卞氏几百顷良田并两处庄子,并屡有扬言,卞七若敢登门便打断他的腿交付廷尉。”
那个卞章虽然是沈哲子的门生,但说实话,沈哲子的名头在琅琊郡也不好使,或许能唬住其中一部分实在没有后台的小户之家。但只要稍有依仗者,便完全不需要理会沈家的脸色,而沈哲子也确实拿他们没办法,他并不能直接插手。
就好像琅琊王氏如果敢插手吴兴的乡斗,那就是直接在打沈家的脸,别管有理无理,反击是最起码的尊严。如果连这点胆气都没有,乡人们还凭什么要看他家脸色做事。
“再给虞胤去一封信,他帮不帮忙都罢了,但是如果敢坐视我的门生在他郡治被害或是被擒,不要怪我找他麻烦!”
那个雷氏的名头,沈哲子也听说过,仗着太保小妾和王敬豫的关系,作风不乏张扬。沈哲子虽然不能直接威吓他家,但给琅琊太守递一句话还是可以的。
略作沉吟后,沈哲子又说道:“那个卞七好像原本在宗里就不大受重视,如果行事太保守,很难切入重点,抓住要害。让他不妨步子迈的大一些,只要不是当场死在琅琊郡里,哪怕捕入廷尉,我保他无事,放手去做。”
安排这个卞章回乡,沈哲子也是搂草打兔子两不耽误,一方面给门生们树立一个榜样,一方面也是抓抓琅琊王氏在乡里的黑材料。当然未必能直接命中王家,但借此铲除一下他家的羽翼,也是不错的。
任球闻言后便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这个卞七,庶务方面确是还有一些章法,但是应激权变终究有差。但郎主稍后又派去的那个胡润,确实能够做事。他去了之后,按照卞七提供的线索,软硬兼施,或威逼或诈许,这才给卞七争回来一部分家业,在琅琊郡里有了立足点。”
沈哲子听到这话,不免一奇,仔细问了一下那个胡润用的什么手段,诸如恐吓、赎买,甚至于连绑架都有。听完后,沈哲子也不免感慨,他早知道这个胡润是个不择手段之人,针对不同人家指定不同策略,能力确实很强。
既然这个人能力不缺,不妨多用一下。略作沉吟后,沈哲子又吩咐道:“卞七那里如果事情上了正轨,也不必再让胡润待在那里。马行之这个小子做了曲阿县尉,但做事还有些稚嫩,让胡润去曲阿待几个月,带一带马行之。”
未来沈哲子要独挡一面,方方面面的人才都要提前储备起来,真有能力的人,他是从不吝于给予机会的。
0516 庭戏()
一 讲起这个胡润,沈哲子便又想起了桓温。
因为原本历史的缘故,沈哲子对桓温是极有好感的,也愿意予以力所能及的帮助。不过桓温眼下尚在丧居,也不好直接给他安排一个职事,现在也就是在摘星楼出出入入,混一些人脉清誉。
其实就算没有沈哲子的帮助,桓温本身便有一个壮烈殉国的父亲,而且是死在苏峻造反这种政治立场不容辩驳的战事中,困顿只是一时,未来还是不愁出路的。即便不能大显,熬资历未必不能混到两千石。
不过再好的前景不能在当下兑现,也能让人愁苦不堪。类似王述那样的未来台辅大员,眼下过得也是郁郁不得志。而桓温的困境,较之王述还有不如,王述毕竟还有一些门客,有一个官职和爵禄,尚能糊口。
可是桓温因为本身便不任事,家资也都在宣城的战事中丢干净,几乎要到举家连粥都喝不上的地步。沈哲子也是在胡润口中得知,桓温甚至困顿到眼望青梅竹马的相好女郎沦为船妓都帮不上忙。甚至有轶事言道最困顿的时候,桓温甚至将兄弟卖给旁人,可见早年失怙生活之悲惨。
类似桓温这样连基本生活都不能保障的旧姓子弟不在少数,类似王述、江虨等等,都是困在当下不得伸展。
类似这样的人,沈哲子也乐意帮助一下,倒也不是烂好心,毕竟这些人身上都有不菲的政治资源。他不争取,未来就要为旁人所用。
所以,那些鼎仓的皮劵,沈哲子手里还留了几十份,等到合适的时间赠送给那些人。一方面那些人未来也各自都有爵禄俸用,供得起股,另一方面也能借鼎仓与这些人建立起一个更通畅的交流渠道。
除了这一件事,还有一桩便是那个曹立了。
眼下都中正因为《徙戎论》而喧闹不已,暂时将人的注意力从迁墓的事情上挪开,这对曹立而言也是一个好机会。他们这样冒认祖宗的人家,本身便不耐细看,众目所望之下总会露怯。
“这件事本就是曹家自己庭门之事,倒也不需旁人多劳。人大概是共性逐群,郎君交待我这一桩事时,我本来还以为类似曹家这样的人家只是少数。不过随同观望下来,却是大吃一惊。那位曹郎君如今也是一呼百应,身边集众多人,声势可谓不小。”
言道这一桩事,任球便忍不住笑语道。那些人多是冒认绝嗣旧姓人家为祖宗,在道德上而言实在是有亏,但在当下这个世风中,为家业振兴而计,也实在无可厚非。
寒门人家,类似任球这样能够深得高门信任,许以重任的实在是太少了。绝大多数都是求进无门,事倍功半。
“就让他先自己经营着吧,假作成真,终究不耐推敲。”
要坏掉门阀特权通行无阻的世风,是急不来的,手段越激进强硬,所遭受的反扑就会越大。假使沈哲子真的明确流露出来这样的意思,眼下的盟友下一刻就会成为不死不休的仇敌,他就是千手观音,也防不住四处射来的暗箭。
许多有志之士终其一生奋斗,大多人亡政息。沈哲子能够做的,也就是在不耽误主业的情况下,从侧面迂回进行一些破坏。
任球本来还有事情要跟驸马说,可是他早就留意到廊下频频有人探首观望,略一思忖,那些事情倒也不必急于现在就说,于是便笑语道:“郎主奔波辛苦,若是没有别的吩咐,那我就先退下了。眼下都内那些商客,也都是思劵如渴,亟待慰藉啊。”
沈哲子想了想,倒也没有别的事情要说,于是便摆摆手,让人将任球领了下去。待到任球离开后,他便对着门外喊道:“进来吧,这么张望腰都要晃折了。”
一道倩影自门外轻盈迈入,乃是沈哲子的娇俏小侍女瓜儿。她穿着一件水色短袖衫,罩在内里的却是样式有些古怪、类似纸甲的罩衣,因为被沈哲子调侃而低垂着绯红的俏脸,一边行上前一边低语道:“奴、奴不敢打搅郎君会客,实在是公主催促得急……”
见过任球后,沈哲子倒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做,闻言后便站起身来,行到小侍女身边敲敲她身上那罩衣,笑语道:“这衣服谁做的?真是丑得很,我家瓜儿本是貌美如花的俏娘子,穿上这一身,实在是明珠蒙尘。”
瓜儿听到这话,已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继而便忙不迭掩住小嘴,过后才行至沈哲子身畔低语道:“稍后见到公主,郎君可不要这么说……”
沈哲子闻言后便了然,顺手捏了一下小侍女粉嫩脸颊:“再仔细瞧,我家瓜儿天生丽质,倒也不是什么衣饰物件能够败坏。公主又是为什么让你做这幅打扮?”
瓜儿听到这话后,转眸望了沈哲子一眼,薄有浅怨:“还是郎君撰写的戏文,奴倒是更愿做梁家郎君身畔听用,可是公主只愿让人扮作随员、马奴。”
沈哲子闻言后便哈哈一笑,领着小侍女快步往内院行去。他倒是有些好奇,他家那好动的小娘子究竟做了什么。
刚一踏入跨院,丝竹声扑面而来,莺声燕语,南腔北调,融汇在一起并不嘈杂,反而给人以相得益彰,勾人心弦的味道。
绕过小廊之后,沈哲子便看到花厅前宽敞的院子里已经搭起了一个不小的竹台。整个竹台用木板布帛装点成一个辕门节堂的模样,此时正有几道身影在上面穿梭翻滚,其中最亮眼一个正是崔家小娘子崔翎,身上披着纸甲漆作明光铠的样式。
因为站得高的缘故,崔翎一转首便望见了正向此处行来的沈哲子,正在进行的动作不免微微一顿,继而便乱了步骤,被后方行上来的人撞了一下,身躯略有踉跄。
“停,停!吴娘子,我已经交待过你几次,行过这一场的时候,你不要行的太快,要看准阿翎娘子的步调!”
兴男公主打扮与崔翎类似,都是一件不伦不类的纸甲,只是胸前护心镜的位置匠心独运的描了一朵红艳艳的大花。如果真这样出现在战场上,大概自己这一方的弓手都要忍不住来上一箭,这靶子实在太亮眼。
“阿翎娘子行起来时,旗幡遮眼,后方那位娘子自然看不到她的步调。到了这一处,旁边奏乐你该准备一面小鼓敲击节奏,自然就不乱了。”
沈哲子行到台下,望着一副认真姿态的公主笑语道。
“啊?是啊,这么简单的布置,我、我其实想到了,只是没来得及说出口!”
兴男公主一拍额头,却忘了头上还顶着一具兜鍪,直接被她打落,便忙不迭弯腰去捡,又转头望向沈哲子:“你在旁边看着就是了,就算是夫郎,哪有在主帅面前乱开口的道理!”
“原来公主才是主帅,你这幅甲衣缨翅、翼护仪制可都比阿翎娘子低了一等啊!”
沈哲子抱臂站在台下,摆出一副精益求精的态度,顺便打量了一下台上那些行走的伶人,发现却已经不再是原本府里的旧人。听她们唱法纯熟且悦耳,便猜到应该是吴中乡里将早年间那些伶人送到了都中。站在台下望去,这些女子风情各具,不免让人眼花缭乱。
“我又不是真的行过军旅,你拿这些小节取笑我,实在没有道理!”
公主抱着兜鍪刚待要举至头顶重新戴上,听到这话后,小脸顿时一垮,看看自己的轻甲,再看看崔翎娘子身上的,不免皱眉抱怨道:“一样的甲衣,能御刀箭,护躯体就好了,偏偏又有这么多规制,让人总是混淆!”
“嫂子刚才可不是这么说,你言道阿兄他诸事都教给你,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沈哲子循声望去,才发现戏台另一侧还站着几个小娘子,包括他家小姨子庐陵公主在内,都是都内时常往来的人家女郎。至于开口那一个,名叫做沈清,乃是沈哲子的堂妹,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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