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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5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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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肃闻言后精神便是一振,正色道:“丰城所近虽多附者,但多是乌合之众,其实难作管束。一旦强敌临近,难免摧枯折腐,一触即溃,非但不能为用,反倒败坏兵势。不如驱之合肥残城,严加束令,不使贼有征用机会。合肥虽是破邑,终究海内名城,若不攻破,贼心难安。届时丈人可将雄师两分,一者镇乱于内,一者游击于外,内外呼应,贼势必难久持!”

    黄权闻言后,眉头已是深深皱起,一时难以判断秦肃这计策是好是坏。他孤师远来,部众本就不多,不过嫡系两千余人,沿途虽有增补,但真正的精锐也不过三千余众,俱置于近畔拱卫,这是他不容有失的立身根本。

    余者尚有数千散卒杂兵,各由亲信分领,环置于区域左近。而这一部分征发上来的兵卒,便是他准备的消耗品,今次自然需要顶在前线用以消耗南贼锐气,压根就不指望能够抵挡住庾怿的军队。

    他真正所依仗的还是自己的嫡系之军,待到庾怿军久战成疲,而后再裹众击之。当然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消磨锐气的前阵布置会令后方人心动荡,所以召集境中各家,强征一批丁力和粮草,就是准备一旦战事不顺利可以稍作引退,届时再考虑是战是逃。

    秦肃这个计策倒是让他眼前一亮,将依附丁口驱赶进合肥城吸引南贼的攻势,而自己则游猎于外寻找战机,也能避免遭受溃众的冲击,看起来要灵活得多。但这样一来,民众毕集于合肥,他的进退也不再从容,势必要守着合肥城与南贼打一场攻防战,这与他一开始所想略有相悖。

    要知道黄权所部嫡系精锐也非尽是能够飞奔远驰的骑兵,半步半骑。这些兵众乃是随他征战南北的班底,损失一个黄权都会感到心疼。外间那些蚁民虽不能用,但黄权仍然没有驱尽杀光,为的就是关键时刻驱之送死降低自己所部的消耗。这是他们在北地惯用的手段,用以保证自己主力安全。

    在这淮南之地,想要再聚集起这么大规模一群蚁民实在不容易,如果尽弃于合肥,他就算逃回国中,所部也要折损大半,更何况后方还有一个对他虎视眈眈的彭彪。

    所以,对于秦肃的进策,黄权还是有所保留,不愿意因此将自己彻底陷于合肥。

    秦肃见黄权虽有意动,但仍是迟疑难决,便又开口道:“合肥之地,本是兵家必争之土,若无丈人这种勇武盖世之人坐镇,又怎么能得久安?南贼苟合之众,内怨频频,绝非能够久击于外之师。庾叔豫之辈,不过亲宗得幸,南北俱无盛名。早年之戴渊,乃是淮泗名流,人望所重,其人受遣于此,声势不可谓不众,然则江东顷刻内讧,弃镇南逃……”

    “子重且慢,那戴渊是怎么一回事?”

    黄权本就不是博识之人,对于合肥旧事更是所知甚少,听到这里难免会有好奇。秦肃闻言后便又耐心将早年戴渊率众过江,坐镇合肥以钳制祖逖,结果却因为王敦作乱而弃镇返回的旧事说了一遍。

    黄权听到这里,已是抚掌大笑:“南贼互害至此,怎么能不失国远逃!不过,大丈夫临阵,当以力战取胜,怎能假望旁人内讧而败?”

    “丈人所言正是,子婿言此,绝非心存侥幸,只是南贼久来如此,做惯了抛土弃疆之事。丈人若是仍有两难,子婿愿奉命北上请援,届时雄师南来,南贼自会不战而溃!”

    黄权眉眼本来已有舒展,听到这话,双眉不禁又是一皱,冷笑道:“狂言良久,子重原来是在戏我?”

    淮南坐镇者彭彪,恨不得他死在此处,若能请来援助,他怎么会纠结至斯!就算彭彪会南来,大概也要等着他在合肥与南贼恶战一场之后,才来收拾残局捡个便宜。此时请援,简直就是要让他陷于腹背受敌!

    “外或无援,内援难道也无?丈人大可遣别部劲卒阴率而出,一者扫荡芍陂之南,暗置别巢,若是合肥战事不利,还可南来会师,充作援军。贼不知援众多寡,届时难免会有惊愕。”

    黄权听到这里,双眼已是大亮,秦肃那所谓阴率伏兵,在他看来那自然是瞎闹,他要真有那么充足的兵力,何至于如此窘迫。但这一个思路,却给了他极大的启发,原本对于合肥,他只是在考虑是战是逃,却没想过可以在芍陂暂时安师。一来是对于淮南的地势确实有陌生,二来则是打心底里不愿再留在这里。

    如今多了芍陂这一个选择,他的思路便陡然开阔起来。合肥是得是失他根本不在乎,假使南贼真的占住了合肥,那么接下来直面南贼压力的便是淮南的彭彪,想要置身事外都不行。而自己大可以在芍陂南面休养,待到这二者交战,一定会有自己的机会!

    假使南贼真的那么势大,挫败彭彪,自己甚至还可以借此机会直接将彭彪兼并,夺镇淮南!就算南贼弱不堪战,将彭彪之师引下来,对自己也是绝对的有益无害!

    只是,如何能在保存自己实力的同时,还能将彭彪给勾引南来呢?又或者,无论彭彪南不南来,怎样才能借今次这个机会让自己跳出合肥这个泥潭呢?

    一念及此,黄权便觉得南贼今次北来,不只是自己的一个机会,更是中山王的一个机会!他深知中山王素来都有染指河南地的想法,假使自己这里能够获取到一个主动,给中山王争取到一个机会,那么就算他在合肥这里不战而退,中山王也一定会力保且重用他!

    “子重所言阴率设伏,不是堂皇正道!主上奋勇,威加海内,雄阔八荒,我如果以此曲诈用兵,虽胜无功,此事不必再提!”

    黄权讲到这里,已是一脸正色:“我与彭彪,私怨而已,不可因之害国。今次镇土遭攻,唯战而已,稍后我便置金银器礼,子重你为使往淮南请援,他来或不来,由其自度。”

    秦肃听到这话,又是满脸的惭愧之色,盛赞丈人气概豪迈。

    又过两日,丰城营垒中便行出一队近百人的骑兵队伍,当中簇拥着两驾马车,快速往北面行去。

    这当中有一驾马车,便乘坐着作为使者往淮南请援的秦肃,而车内除了秦肃和一名婢女之外,尚有另一个年在三十岁许的人,短须宽袍,两眼精光熠熠。

    道路不算平坦,马车也颠簸得很,但车内几人却都不以为意。就这么一路行驶,很快便远离了丰城。待到日暮时分,车行已经距离丰城百里之外。

    队伍停在了一片视野开阔的高岗附近,随行骑士们分作两队,一队散开游弋巡视,另一队则下马抽出佩刀来劈砍收割左近杂草荆棘,准备宿营。

    秦肃也下了马车,漫步在杂草过膝的荒郊中,侍女寸步不离的跟随着,下车之后才显出来这女子也是一个矫健之人,在这凹凸不平的领地上仍能健步如飞,稳稳跟在主人身后。至于另一个人则显得有些狼狈,身躯高低摇摆,踉踉跄跄才能跟随上来。

    这郊野也无壮美风光,然而秦肃游兴却浓,一路行至高岗顶上,极目四览,待见身后那人仍在坡地上狼狈追赶,便指着他哈哈大笑:“所谓四体不勤,便是辛士礼之流。方今之世,功业但在马上取,如此羸弱,可非幸事啊。”

    被唤作辛士礼那人又过一会儿才登上了高岗,席地坐下喘息片刻,才对着秦肃自嘲一笑:“终究不及子重兄体魄勇健啊!”

    秦肃也坐在这人对面,示意侍女坐在近前,突然指着旁边一朵野花笑语道:“阿奴去为我采来。”

    侍女闻言后便转头俯身,正在此时,突然感觉发髻被人抓住,未及惊呼,蓦地一点寒芒掼入喉中,身躯陡然颤抖起来,几无生息瘫卧在地。

    左近杂草遮眼,坡下无人发现异态,秦肃将扎在侍女咽喉的短刃拔出,割下尸体身上一角衫裙擦拭着手上沾染的血水,不乏得意的对那辛士礼笑了一笑,继而叹息道:“黄贼将此暗目置我身畔久矣,此幕我在心中演练也是久矣,一击杀之,实在畅快。”

    那辛士礼见此血腥一幕,神态不乏异变,脸色也有几分苍白,片刻后才干笑道:“子重兄果敢率性,确是人世罕见!”

    秦肃闻言后便长笑一声,说道:“方今之世,丈夫凡有一二志气,当事北封侯,驰名南北,焉能寂哑无声,奴婢事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怀中扯出一块血染红布,迎风摇摆。继而坡下那几十名原本俯身割草之人,突然有十数人蓦地转身,原本收割草丛的刀刃蓦地斩向近畔的同伴。猝然遭袭,尽管那些人也是百战之悍卒,但仍无暇招架,顿时身首异处,血洒当场!即便有人察觉而叫嚷示警,而后也都纷纷被暴起发难者围住,乱刀砍死!

    秦肃仿佛没有看到坡下的杀戮,只是望着北面怔怔出神,口中则喃喃道:“我也不知自己所选究竟是否正确,北面是否能成我功业之基,然则若不奋进一次,终是不甘!黄贼浅智之厉夫,过往年余,我是知之甚深,以言诱之,此贼必生大谋。我可断言他使亲信监我北面告援,其中必有潜谋,抵达淮南之后,便会弃我直趋邺都,士礼你敢不敢与我赌一次?”

    那辛士礼闻言后便摇头摆手,笑道:“子重兄久谋明断,自是笃定,我又何必斗气言反。”

    秦肃闻言后便哈哈一笑,自怀中抽出一份封好的信件,直接撕开封皮,抖开卷成一束的信纸匆匆一览,神色已经转为阴冷:“果然此贼是厉言相讥,我是不知淮南彭彪何人,如此言伤便能激其出兵?不过他出兵与否且不论,大概是要先斩我泄愤吧。狗贼奢望害我,结果反为其害。可惜,不能眼见此贼受戮姿态。”

    说着,他便将那封信彻底撕碎,显然不打算去为黄权请援。坐在对面的辛士礼见状,抬手想要阻止,但见秦肃满脸的阴狠,而后便闭上了嘴。

    “贼之信物,必在其亲众身上,稍后捡取来,我等便可凭此北上,直谒石季龙门下,以作取信。届时能够以何得用,沿途还要细思。士礼为我构此大进之局,届时我还要多仰你智计助我。”

    “这是当然,北进求幸,我与子重兄都是同心同志!”

    辛士礼站起身来,与秦肃并肩而立,转望远处,已有马蹄声响起,几十名骑士飞奔而来,各个衣甲挂血,显然已经完成了追剿的任务。

    然而秦肃眼望着那些骑士,双眸已经微微蹙起,脸色也转为凝重,口中则沉吟道:“状态似是有异,那些归来之众不是我的人……”

    说着,他便转望向身旁的辛士礼,却见对方一脸灿烂笑容,笑语道:“是的,那是我的人。”

    “你……”

    秦肃见状,下意识握紧手中短刃,然而对方却蓦地扑上来,拳风陡然扬起,一拳砸中他的鼻梁,视野顿时昏暗!

    一拳得中,辛宾并未收手,而后更是飞扑上前,一脚便踢飞了秦肃手中短刃,继而鹰踏后背,两臂铁箍一般扣断此人两臂关节。身手矫健,再无半点先前羸弱姿态。

    骑士们到了近前,已是张弓搭弦,箭矢飞掠而来,很快便将坡下一众刚刚经过一场厮杀的兵卒们射杀当场。一名骑士直接冲上了高岗,脸覆铁甲,对着辛宾打了一个手势,朗笑道:“辛苦士礼了。”

    辛宾一手拎住脸色苍白惶恐的秦肃上前,躬身笑语道:“侥幸得功,还是多赖钱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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