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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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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的材料是粘土,随处挖掘取用,取材便利,但要注意砂石土砾不能太多,否则坯料粗劣,随便一烧断裂变形,不能取用。最等的粘土,要细腻如糯粉,调之如滑膏。
压坯也简单,将粘土调和灌入坯器内,一边析干水分,一边以竹板拍打压实,等到表面阴干没有水渍,可以入窑烧制。一昼夜后,砖便成型。
沈哲子正观看工人压坯还在考虑研制压坯机的可行性,理论来说,人力的捶打按压完全可以用石碾滚木取代,突然身后传来一个略显老迈的吼声:“通窑”
听到声响,沈哲子便转身望过去,眼看着几名壮丁手持竹篙,远远捅破几个堵死的窑孔,火星烟气裹挟着热浪霎时间从窑孔冲出,场面颇为壮观。
沈哲子离得尚远,仍感到热浪袭人,可是那负责看护窑坑的老匠人只是微微侧身,避开热浪的正面冲击。
这老匠人如左丹老者一样,都是沈家庄园内堪称瑰宝、手艺经验纯熟的匠人,名为马方,也是沈家为数不多能烧制出精美青瓷的高手。沈哲子请其来掌管砖瓦烧制,可说是大材小用。
等到热浪势头渐弱,沈哲子才走过去,看到马方老者须发都因长时间看护窑洞而熏烤得卷曲枯黄,忍不住劝道:“马老你年事已高,何必再事事亲躬,只要在工坊坐镇调度,已经是难能可贵。”
马方呵呵一笑,拍拍挂满灰尘的薄衫,才对沈哲子说道:“小郎君你不知,陶埏制器,火候最是要紧。差之毫厘,器具相都优劣悬殊。后进做事虽然勤勉,火候把控却难自决,还是老朽临观才会踏实。”
沈哲子听到这话,对老匠人事必亲躬的态度颇为钦佩。若无这一代代匠人们精益求精的自律要求,实在难以想象在古代简陋条件下能够制造出那些美轮美奂的器具。
但沈哲子虽然钦佩这些匠人精神,但理念还是有分歧。他做这些事,并不是追求更为精致的工艺,反而更多是要降低简化工序难度,力求能达到标准化生产。传统精湛技艺的追求要保持,但在物资匮乏的时下,成规模的产能爆发显然更加重要。
虽然缺少必要的仪器辅助,不好制定行业标准,但最起码也要做到让劳动力可以按照详细步骤进行生产,能够在保证质量基准的前提下快速铺开产量。
譬如眼下砖瓦的烧制,传统青砖烧制其实并没有通窑这道工序,而是要以水灌窑使之冷却,通风冷却所得到的则是红砖。
两种砖料相,青砖所需工序更繁琐,技艺要求也更高,无论透气性、吸水性、还是耐蚀性,都要远远优越过红砖,号称万年不腐。红砖硬度虽然不逊青砖,但其他性能都有不如。
但红砖有一点优势是青砖不了的,那是工序简单,产量大。这样一窑砖,若烧制青砖只能得百余方,而且各种工序更加烦琐。但若烧制红砖的话,一窑能烧出几百千方
相同成本投入下,如此悬殊的产量差距,完全可以弥补其他性能的不足。而且那些理论可以维持千年的青砖建筑,绝大多数都非毁于日晒雨淋、腐蚀风化等天灾,而是毁在战火人祸当。
与其强求一个虚妄、遥不可及的愿景,不如先掌握眼前的实用。而且如果有水泥白灰涂抹于外,红砖建筑的耐久度也并不逊色青砖太多,当然在审美角度,彼此是难相提并论的。
建造砖窑场,沈哲子是打算趁冬闲之际,于庄园内修筑一批屋舍分配给荫户。
小冰河时期,时下冬日的气温要低于后世,江南湿冷更加难熬。荫户们所居屋舍多为土坯泥浆草皮糊墙,如果没有炭火取暖,一旦骤然风雪降温,冻死一批体弱者并不罕见。哪怕时下,沈哲子也看到许多荫户都生冻疮,红肿暗疽,乃至溃烂流脓。
冬日劳力虚置浪费,不如投入到家园修筑,有了可以快速投产、大量产出的红砖,工期可以大幅度削减。与此同时,也能培养一大批熟练工匠,将这个模式打磨成熟。等到以后推行江北,可以快速筑起一座座坞壁以保护难民,守望呼应,节节推进,将胡虏彻底扫出原
与砖窑相连的便是水泥作坊,由于没有现成的工艺可供借鉴,研发起来便较费时。坚硬的石灰石以时下的技术很难研磨成符合要求的粉末,沈哲子现在让人做的是先用石灰石砸碎成小块煅烧成石灰。
木材燃料与碎石层层相叠,引火煅烧,虽然也烧出了石灰,但一核算成本,沈哲子不禁皱眉。燃料的消耗太惊人了,如果再将人工与后续工艺成本相加,即便研制出水泥,造价还要高过时下建筑所用的灰浆。
即便如此,沈哲子还是咬咬牙,让这些工匠继续研究。只要能够配制成功,掌握工艺,完全可以先不必投产,等获得可以降低成本的燃料再投入产出。
江东缺煤,这也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徐州淮北一带倒是颇多煤矿,开采难度也不大,但眼下那一片区域一半在流民帅徐州刺史刘遐手,另一半则被羯胡占据。而且双方彼此拉锯争夺,也不适合大规模开采。
沈哲子记忆长江以南另一个产煤地涪陵,则在益州成汉手掌握,而且山路崎岖,即便开采出来也不好运输。至于其他地方,且不说他根本无勘测手段,即便是有,也未必能大规模开采出来。
在山谷内逛了一圈,巡视各个工场后,沈哲子才又返回龙溪庄园。眼下所做的这些事情,仅仅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他无意将时代拉入一个与生产力不匹配的工业格局,但也要尽量在维持粮食供应的前提下爆发产能,这不是能够一蹴而的事情。驽马十驾,功在不舍,坚持下去必有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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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7 沈维周捉鬼()
沈哲子回到庄园时,已经将近傍晚。 w w w 。 。 c o m
这时候,账房内的吏已经离开,只剩下钱凤在指挥仆下将剩余籍册收拢封锁起来。
为了确保核查结果准确,只在白天光线充足时进行清算。夜晚虽有照明,但烛火总有摇曳,加之那些账目颇多错漏含糊不清,事倍功半,不如早早休息养足精神。
“小郎君又去山谷巡查了?”
彼此相熟后,钱凤也不再拘礼,笑着问了沈哲子一句,脸疤痕虽然仍略显狰狞,但已经不似以前那么触目惊心。
沈哲子点点头,走回自己坐席拿起算盘,看到钱凤又坐回去命人掌灯继续核算账目,忍不住劝道:“叔父还是要注意作息,这些账目繁多,千头万绪,也不必急于一时。”
钱凤闻言后微笑道:“总是要尽早做完才心安,我本非清趣之人,埋首案牍亦有乐趣。”
这大概是古时候的工作狂了,这段时间来沈哲子每每看到钱凤分身乏术仍乐此不疲,似乎只有这些庶务才能令其感觉到充实有意义。
这样的人,不要说在务虚的时下,哪怕在生活节奏那么快的后世,都不多见。这种能力极强,又以工作为乐的人,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是瑰宝。
不过沈哲子再一想,钱凤除了打理庄园各项事务,似乎也没了别的事情可做。他已经是一个不存在于世的人,活动范围只限沈家势力之内。因其谋逆之罪,老母妻儿如今都被老爹收容藏匿在会稽,彼此难得相见。
沈哲子不忍见这位老爹的好基友苦行僧一般的枯燥生活,便又说道:“总要劳逸结合,才能得长久。叔父你不妨偶尔拨冗,抽身出来去前溪庄内消遣片刻,舞乐养神。”
“哈哈,我已将近不惑,又是刑余之身,何苦强去唐突佳人。”
钱凤大笑一声,旋即叹息道:“小郎君方略别具,诸多妙想既让人耳目一新,又能切入时弊。事务虽然繁多,却是井然有条。与以往强逐不可为,终日惶惶相,我等任事者,附骥尾则可,进得一寸便有一寸的欢喜,乐在其,岂敢言懈怠。”
沈哲子见劝其不动,索性也坐回去,帮忙一起整理今天的账目收尾。又过了大半刻,诸多数据才一一录入总账。
将账册收起后,沈哲子本以为钱凤要去休息,没想到这家伙看看天色又说道:“小郎君快去休息罢,我要再去小楼等候一下。”
小楼乃是沈哲子命人在庄园内辟出的一个独立僻静院落,乃是一个用来取证的场所。各庄园管事有贪渎者,在规定的时间内到规定的地点去交待自己的劣行,察其罪状从轻发落。为免于心怀叵测者诬告别人致使人人自危,规定只言自己罪状,不涉其他。
原本各庄园管事对这双规是嗤之以鼻的,可是在沈哲子手段强硬逮捕吴儒一家后,便有人心内不能自安,间或在夜阑人静时往小楼去坦白争取一个宽大处理。这样主动的自首,能够极大程度减少清查工作量。
眼看着钱凤步履轻快往小楼行去,沈哲子实在无法理解一个人哪来这样充沛的精力。大概这家伙是为造反而生,如今沈哲子推行的农业合作社不吝于另一种形式的割据一方,由此激发天生反骨者的热情。可能是这样吧……
天色已暮,沈哲子手里提着算盘,走向自己在庄园内的居所。本来打算今晚回老宅看看母亲魏氏并他那小兄弟沈劲,可是一想到若是遇见他三叔沈宏又要唠叨不停,索性不回去了。
如今整个龙溪庄园,都是沈哲子的私人领地,数百顷土地,几千口人丁。算老宅里那些老家伙们过来,也根本没有他们插手置喙的余地。倒不是沈哲子强要揽权,只是一通整合后自然而然造成了时下这个局面。
他与钱凤明暗配合,互为表里,已经将整个庄园打造的铁桶一般。只要在庄园里,谁也勉强不了他。沈宏若想来这里揪他进学,一声令下,随手丢出墙去。
走入自己小院,沈哲子忽然听到隐隐似有弦乐之声在院内回响,不免有些好。他本身不通音律,门内仆从侍女也都没有精擅此道者,而且今天院内并无人,怎么会有人在自己院里弹琴?
近来他也颇听一些流传乡野的鬼怪故事,哪怕心内不信,听得多了总受一些感染。本以为自己是幻听,忽然又有一个清楚的音节传进他耳,心里便有些发毛。
他示意身后的仆从提起棍棒,跟在自己身后循着那乐声悄悄走去,准备一探究竟。日后去建康如果有幸见到那位鬼怪作家干宝,聊一聊沈维周捉鬼的故事。
此时月色朦胧,庭院内阴影斑驳,夜风幽冷阴寒,更让气氛变得有些阴恻恻。沈哲子猫着腰,手里紧握着算盘,沿着墙角阴影往院内潜去。
突然后颈一阵幽凉,似是有人于其背后吹气,又或被无形鬼手轻抚一把。沈哲子脑海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僵在原地,浑身寒毛陡然竖起,又过片刻才听到一个略显杂乱的呼吸声。
沈哲子扭动僵硬的脖子回头一望,只见仆从手攥竹棒,弓着腰缩在自己身后,后颈那股凉气赫然是他呼出的气息
人吓人吓死人
沈哲子略显羞恼横了这人一眼,示意其往后退一步,离自己远些。不过经此事后,心内紧张反而削减一些,再听到那时断时续的弹琴声,不再感到莫名阴冷。
主仆皆弓着腰,做贼一般继续前行,终于靠近了琴声的源头,位于庭院左侧水渠旁的小亭。小亭右侧有一块形似危峰兀立的假山,月光投下的阴影恰好将亭内笼罩起来,由远处看去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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