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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8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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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戍于边,但却憾于功浅,这本身难道不就是失职?稚恭你关切于近,反倒识于偏颇啊。我家虽是吴乡陋户,但却向来教与子弟,假使幸为国用于边,唯以夸事为美,不以虚劳为功!边中事务庞杂,将士俱都劳用,既然幸为高者,怎能自矜于士卒之劳?幸在吾儿壮志,使父老不至于耻居显位,为世道讥笑。”
沈充摆出一副老大哥姿态,一脸教诲状:“话说回来,王愆期此事,稚恭你还是稍欠考虑啊。虽然国任不干于家用,我父子居显,同样能够营家有道,公私并无相冲,人也以此为两全之美。你我两家相扶共好,我也就不怯言重,稚恭你家世清传,却因一时所迷而纳恶于内,这一点想必叔预也是不能认同。世道恶于清高,俗尘多有浸染,想要保持本质,仍须长作谨慎啊。”
庾翼听到这里,心中羞愤可想而知,他虽然也清楚自己登门来见肯定要受到奚落,但这样被人指着鼻子羞辱还是有些不能忍受。
但眼下事情闹到这一步,若是不能妥善收场,且不说王愆期性命如何,他自己也极有可能为家门所厌,如兄长庾冰一般被二兄所远,再也不得重用。
说到底,庾翼想要直接跳出来跟沈家掰腕子仍是操之过急,眼下已经不是往年,而且庾家眼下重点还在于荆州,想要稳执荆州,沈家尤其是沈维周方面的支持必不可少。
更何况这件事从沈维周肯将王愆期交给他,便已经留有余地。最终还是他小觑了台省险恶,将事情给玩坏了。哪怕是沈充全无让步,二兄庾怿那里也怕要怪罪他更多。
所以心中纵有屈辱,庾翼还是低头说道:“若能早闻司空此番善教,我何至于犯下此错。如今悔之莫及,唯求沈公勿因此劣弃我,予我一个保全家声的机会。”
听到庾翼这么说,沈充稍作错愕后,眸色变得更为深幽。他这一番布置加言语,也不是为了一时逞快,主要还是想激怒逼走庾翼,而后再直接与台中交涉,尽快将这件事了结。
他也并不打算将王愆期置于死地,因为儿子在后续谋取徐州方面,已经和他有过充分交流,不愿就此横生枝节。
但就连这样的羞辱,庾翼都忍耐下来,这就让沈充有些不好办了。所谓能为大忍,则必有大图。现在人家送上门来被甘心打脸,若沈充还不依不饶的话,庾怿那里也过不去。毕竟庾家眼下就靠这几兄弟撑着,就算内部有什么不和谐,庾怿也不能坐视自己再将庾翼给废掉。
“这件事,倒也不是没有转圜的可能。我虽然恶于王愆期所为,但却不能坐视稚恭你身陷此困。这样吧,稍后你稍作准备,我负责出面相邀江州那些乡户,届时席中倾谈,稍作补偿,也算无损乡情。”
略作沉吟后,沈充才又说道,无论如何,他是不能容忍庾翼什么都不付出就将王愆期给包庇下来。
庾翼虽然仍有稚嫩,但却并不糊涂,他居于历阳把持住江州人家的商贸噤喉,若是相谈,难免还要背负以权凌人的恶名,更给沈充纠缠不清的借口。
今次是他棋差一招,想要有所保全,也只能任由旁人要价,因此便低头道:“我今次厚颜求见司徒,只为保全家声,却非想要包庇罪徒游于法外,若是亲自出见,难免落于身位欺压之恶。既然那些乡户求告司空,便再劳司空垂询,凡有所求,我必有所应。”
待到庾翼离开后,钱凤也从屏风后行出,沈充望着他笑问道:“世仪于此子感想如何?”
“此儿若再久居西府,则必为大祸之始!”
钱凤正色说道,可见对庾翼已是深有警惕。
“是啊,这倒是让我为难。庾叔预与我,长年共为扶持,若因此而生出疏远,实在让人遗憾。”
沈充闻言后便也长叹一声,他向来不怕旁人凶横,说实话如今放眼南北,敢在他面前凶横到底的人已经不多了。庾翼眼下认打认罚,他若再咄咄逼人,将直接影响到与庾怿的关系。。。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庾儿热衷图大,若是发乎猝然,难免为害,但若早有洞见,则未必不是良机啊!”
钱凤讲到这里,眸光已经熠熠生辉,凝声道:“大都督壮行江北,但江东却仍步步荆棘,此态若是久持,难免要受所累。”
沈充听到这话,双肩也是微微一震,他与钱凤相好年久,从来不乏默契,听到这短短几句话,已经能够体会到钱凤心中所想。
又沉默片刻后,沈充才抚掌笑语道:“我家本就不是循于旧途而显,何妨再奋行一程!至于今次事端,稍后请世仪细作盘点,我要让这庾家子倾尽家资!”
1006 无财难行()
建康城东市,位于大桁东面乌衣巷与丹阳郡城之间,占地在几十顷之间,可以说是如今都中物价最高所在,小到衣食用度,大到兴家置业。
比如说桓温,就任京畿所近秣陵两年有余,也只能在建康东市置办一座广阔不足十亩的小小别业,面积规模较之北面不远处的沈园不过斗中一粟,但前市后居,养家已经绰绰有余。
居任建康,才能高低与否尚在其次,毕竟台臣实任庶务本就逊于地方,若不居任三公那种规格公府,即便有能力,也得不到太多体现的机会。所以身在建康,最重要的还是日常往来应酬交际所积攒的口碑时誉。
往年桓氏家道中落,衣食尚不能为继,桓温也因此自绝于人前,世道能有雪中送炭者终究是少,即便往年有什么亲密往来,也都因此搁置。
桓温年纪不大,但也饱览世情冷暖,所以当稍有余力时,便走了沈氏的门路在东市置产,原本意思倒也不是兴家置业,不过是为自己在都中应酬往来时能有一个固定的地点,却没想到这园市日常收入竟然还要远远超过郊外别业田亩所出。
家事没有困顿后,桓温才有更多精力和心情去追求自己的个人前途。而能够在东市拥有这样一个稳定产业,也让他在与同僚交际中加分不少。
今日别业中,甚至连前面的门市都关闭,只为营造一个清静的待客环境,只因为今天的客人不同以往那些同僚。
作为今天客人的庾翼,自然也能感受到桓温这一点郑重用心,他坐在别业后院不高的阁楼上,望着街面上那些熙熙攘攘人群,笑语说道:“能于此中繁华得于一席之地,元子也算兴家有道。我倒是有些好奇,不知前庭园市日收几何?”
“此处见日所得,不过数千万余之间,若是告于往来豪客,不过只是见笑于人,略得养生之意罢了。”
桓温闻言后便也笑语道,他与庾翼之间的交情,在这种小事上自然没有隐瞒的必要。
庾翼听到这话后,脸色不禁微微一变,继而叹息道:“往年人或道我,沈维周擅于治世,我尚报以一哂,如今才知自己识浅。如此方寸,日盈近万,若以春秋而计,三代之家何愁不能自立?”
听到这数字,庾翼是真的惊了一惊,这样一座格局逼仄的别业,实在太不起眼,居然每年都能得于百万数钱的盈利,可知如今建康繁华之甚。
“人或以此为功,我却以此为患啊!遍览史籍,追及三代,凡有大成于世者,岂有贾中求得?如今我也是家业无计勉强为之,但却仍不敢让群弟涉此浮华而迷于心智,仍需躬耕于田,才可长立此世啊!”
桓温虽然受惠于此,但却并不觉得商贾昌盛乃是国之幸事,听到庾翼这么感慨,便叹息回答道。
“可惜浮华迷人过甚,能与元子一般高识洞见者终究乏乏。商贾浮游于世,自有巨货入于其门。短利骤得,足以令人欣然忘忧啊!譬如当下边事,维周草草立约,则江东物货并输于北,使其得以物用无缺,更可因此进望诸夏啊!”
庾翼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继而不乏感慨道。
桓温闻言后稍作沉吟后才说道:“似梁公此类才惊于世者,毕竟殊少。或因才大急逞,所以不能安心求索田亩。但这毕竟只是异数,若能长久锐进或是无忧,大凡稍有挫折,则必百弊丛生,不能自安,自取于祸啊!我也是闲来妄窥高义,以梁公之能,未必不能洞见此中隐患,但如今中州饥渴,明知商贾虚荣,但为解燃眉之急,也是不得不为啊!”
听到桓温这么说,庾翼也是长叹一声:“财货之迷人,所惑者岂止贤愚两端。就连我这中人之质,眼下也是深为所困啊!往年偶闻维周因此以论,财之于人,如筋骨志气,虽庄生之贤逸,不能免于此困。往年我还因此讥笑,如今是深有所感啊!”
他这一番感慨,也实在是有感而发。原本以他这样的权位门第,本不应该为财所困,但前段时间因为王愆期之事,他已是掏空了家底。
说到底还是少见了人心险恶,主动求告沈充认打认罚,结果沈充开出的价码,简直令他瞠目结舌。
庾翼虽然出身清贵,但若论及家资,实在无甚可夸。往年大兄在世时,虽然权倾朝野,但却洁身自好,绝不因私欲而求诸公器,所以庾家本身也并未因此权位而受惠多少。当然,以隐爵惑人而大索民资的三兄庾条不在此列。
大兄在世时,庾翼甚至连出仕都不能,而他的丈人门户,也仅仅只是略得清誉,并无资货相助。等到任事于历阳,虽然得于物货东进的便利而坐地分财,但其中大部分还要输送给荆州的二兄庾怿,他自己能够积累动用的本就不多。
原本庾翼是无需因此受困,可是当他打算耐下心来经营自己能够掌握的部曲私力时,才知无财寸步难行。
虽然沈充答应帮他解决来自江州人家的攻讦,但索求财货却是巨额,根本就超出了庾翼的承受能力。沈充在这方面倒是表示了极大的豁达,表示愿意自家先垫付江州人家的要价,容许庾翼慢慢筹措。
当沈充放弃了刁难之后,台辅们在这方面倒也没有施加太多阻力,飞快将此案了结,王愆期已经于十多日前被放出,名位俱被剥夺,但也总算保住了性命。
但庾翼却很难就此感到快乐,为了能够满足沈充的要价,庾翼这几年在历阳积攒的资货已经尽数吐出,但也不过仅仅只是满足一半而已。
若是旁人还倒罢了,偏偏是沈充,而且庾翼此前在沈充家中也是表态任由要价,只求能够破财免灾。
这笔帐,庾翼是不可能赖掉的,虽然他明知道这就是沈充在找他的晦气,什么江州乡人索求,根本就是沈充在因他招纳王愆期而讨要补偿。
但就算是明白这一点,庾翼也无可奈何。这件事是他犯错在先,若他真的敢赖账的话,且不说沈充那里会不会善罢甘休,单单他二兄庾怿就饶不了他。
事到如今,庾翼也渐渐明白这个世道的玩法。他私自收容王愆期并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沈家因此不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前提是庾翼能够自己解决掉后续的麻烦。
毕竟对于沈家这庞然大物而言,王愆期实在微不足道,就算有所不满,也不会因为区区一个王愆期而与庾氏这么重要的盟友翻脸。
可问题是,他非但未能解决此事,反而事情越闹越大,更要命的是最关键的要害被沈充捏住了。事到如今,庾翼又不能放弃王愆期,也只能给沈家以足够的补偿,才能维系住彼此的联盟关系。
关于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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