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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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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将我侯嬴当义士。朋友有难,岂可袖手旁观?姑娘莫得多言,我去准备。”说完大步出去了。
不消半个时辰,侯嬴备得一辆轻便的双马轺车前来,说白雪骑马时间太长了,执意要她乘车。白雪无暇争执,跳上轺车一试,果然轻灵自如,便不再说话。匆匆用过一餐,天亮时分,白雪轻车,侯嬴快马,出了安邑。行至城外岔道,白雪拱手道:“侯兄请先行一步,我要到灵山一趟。”侯嬴看看晨雾笼罩的灵山,明白了白雪的心意,打马一鞭,飞驰而去。
灵山在安邑之南涑水河谷的北岸,是巫咸十峰中最为秀美的一座小山。松柏苍翠,山泉淙淙,终年长青,幽静异常。白雪将轺车停在山下石亭,步行登上了山腰。转过一个大弯,一座陵园赫然坐落在一片平坦的谷地里。
走进高大的石坊,一座大墓依山而立,墓石大字清晰可见——大魏丞相白圭夫妻合墓。白雪走到墓前跪倒,从随身皮囊中拿出一个精美的铜尊,尊盖弹开,将一尊清酒缓缓洒到墓前,深深九叩,泣不成声道:“父亲母亲,这是女儿最后一次祭奠你们。岁月长长,秋风年年,女儿再也不能为父母扫墓祭拜了……女儿,要去找自己的归宿了。若人有生死轮回,女儿来生再侍奉父母了……父亲母亲,你们安息,女儿去了……”
倏忽间,一阵清风在墓前打着旋儿,绕着白雪依依不舍……白雪忍不住满腔痛楚,张开双手揽风扑倒,放声痛哭。
太阳爬上山巅,灵山的晨雾秋霜散了,洒满了柔柔的阳光。
白雪终于依依起身,头也不回地去了。
这时的咸阳,弥漫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异常气氛。
嬴驷听了宫门右将的禀报,看了公孙贾的头颅,半天没有说话——商於郡守县令无一执行秘密君令,竟还发生了百姓聚众拥戴商鞅作乱;商鞅既逃,却又自动就缚,丝毫没有面见自己陈述冤情的请求;三千骑士在商鞅杀公孙贾时非但无动于衷,竟还喝彩庆幸……所有这些,都使嬴驷感到了非同寻常的压力,觉得对商鞅一定要谨慎处置,绝不能造次。
宣来长史,嬴驷连下三道紧急密令:第一,即刻将商鞅交廷尉府,秘密押送到云阳国狱,严禁私下刑讯。第二,不许对任何同情商鞅的臣民问罪,尤其是商於吏民。第三,公孙贾被杀事秘而不宣,立即将“公孙贾”交廷尉府以逃刑论罪“正法”,并通告朝野。这三道密令只宣到相关官署,不许通告国人。
嬴驷要稳住局面,只有先稳住局面,才能谈得上如何处置商鞅。否则,国狱里的商鞅还得放出来。而稳住局面的要害,就是绝不能触动对商鞅抱有同情的官员百姓,若以秦国新法的“连坐”论罪,无异于火上浇油,激起天怒人怨。只要官员百姓的同情不走到公然作乱的地步,就只能佯装不知。
但是,这三道密令一下,咸阳的世族元老却大为不满。他们为公孙贾被杀一片愤怒,更为不对“同谋叛逆”的商於官民治罪忿忿然。杜挚与甘龙密商一夜,同时开始了两方面动作。一是将商鞅被缉拿的消息广为散布,诱发乱势,使国君不得不依靠世族旧臣;二是联络世族元老聚会朝堂,请将商鞅及其党羽斩草除根。
商鞅被缉拿的消息一传开,立即激起了轩然大波。
在南山的荧玉听得惊讯,顿时昏了过去。悠悠醒来,本想告知母后与她同回咸阳救出商鞅,又恐母后愤激伤情撑持不住……愣怔良久,抛下几个堪舆方士,孤身连夜赶回了咸阳。
荧玉直冲深宫,却被宫门右将带一排甲士拦住。
“如何?连我也要杀了么?”荧玉冷笑。
“禀报公主,国君严令,唯独不许公主进宫。”右将拦在当道。
荧玉愤然大叫:“嬴驷!你如此卑鄙,何以为君?!”疯了般突然夺过右将手中长剑,挥剑向里冲去。右将一声尖吼,挺胸挡在中央。训练有素的一排甲士迅疾地锵然伸出长矛,架在右将与荧玉之间。荧玉本来在流产后身体尚未完全康复,此刻悲愤难抑,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一头栽倒在白玉阶上,头上冒出汩汩鲜血……
甲士惊慌大乱,右将连忙抱起公主登上轺车,直驶太医院。太医连忙抢救。荧玉醒来睁开眼睛,却奋力站起,踉踉跄跄地冲了出去。太医令吓得大叫:“车!快!车!”
一名甲士迅速赶来一辆轺车,将荧玉扶上车:“公主去哪里?我来驾车!”
荧玉伸手一指:“走!嬴虔府……”
嬴虔正在荒芜的后圆山亭下独自饮酒,默默沉思。多年闭门不出,他已经习惯了每天在这荒草丛生的院子里枯坐,许多时候能从天黑坐到天亮,天亮坐到天黑,有时思绪纷飞,有时甚也不想,就那样木然枯坐,犹如一座黑色石雕。秦孝公的病逝,终于使他结束了漫长的等待,看到了冷酷无情的商鞅下狱。按照他的预想,他不准备出面,只准备隐藏在背后谋划。因为他的目标很简单——公开处死薄情寡义的商鞅,一雪心头屈辱仇恨。其余的事,随遇而安,想不了那么多了。
可是,新君嬴驷突然间秘密造访,使嬴虔一下子看到了更为深远的东西,潜藏在心底深处的另一套谋划不可遏止地涌流出来。以此谋划既给了嬴驷强有力的支撑,也使他有了补偿自己命运的希望——与嬴驷结盟,除掉商鞅,铲除世族,称霸天下,完成秦国第二步大业。
嬴虔本是雄心勃勃的国家栋梁,当年与孝公商鞅同心变法,大刀阔斧地为商鞅扫清道路,毫无怨言地将左庶长大权与兵权一起让给了商鞅。在嬴虔内心,他也要做秦国强大的功臣,愿以老秦人特有的忠诚热血,辅助自己的弟弟与商鞅。他在军队与公族中的威望,与他出类拔萃的猛将天赋,都使他成为秦国不可或缺的基石人物。他万万没有想到,商鞅会对他施加屈辱的酷刑——割掉了他的鼻子,使他成为永远垂着面纱的怪物。他冷静沉思了多年,始终对商鞅的做法不能理解,不能原谅,不能饶恕。虽然他是首席的太子左傅,但谁都知道那是为了让出左庶长位置而给他的“清爵”。更重要的是,他对甘龙公孙贾的蔑视遏制甚或是威慑,更是商鞅与朝野清楚的。太子犯法,处置公孙贾天经地义,因为他是名副其实的太子老师,而且确实是给太子灌输复古王道的世族老朽。将嬴虔从“太子事件”中摘出来,几乎是任何人无可非议的。只要商鞅出面讲清楚,国人无怨,新法无损,弟弟嬴渠梁更不会异想天开地坚持刑治于他。然则商鞅偏偏以稳定国人、刑名相合为理由,坚持将他与公孙贾这样的佞臣并列,使他蒙受了终生无法消解的奇耻大辱。
以嬴虔的暴烈禀性与雄猛武功,加上对他忠心无二的一批老秦死士,暗杀商鞅绝非难事。然则,嬴虔毕竟是个看重大局的人,他知道秦国变法是不可逆转的潮流,自己纵然有满腔冤仇,也不能在秦国最需要商鞅的时候寻仇生乱。他是公族嫡系,秦国的兴衰荣辱,就是嬴氏的兴衰荣辱,他如何能做嬴秦公族的千古罪人?
如今,孝公死了,秦国的变法成就了,秦国的根基稳固了,商鞅的使命也完成了,该清算的仇恨也到时候了。可是,要将三大难题即除掉商鞅、铲除世族、推进霸业全部圆满解决,需要十分的谨慎,需要高明的谋略。在这一方面,他极赞赏嬴驷,做得很到火候。最近这三道密令就稳妥周密之极,与他的想法完全暗合。这几日,世族元老们沉不住气了,出来走动了,散布消息,联络贵胄,一片兴奋忙碌。嬴虔相信这个侄儿心中是清楚的,这时一定要稳住心神,将计就计——世族元老的愤然躁动,对民众同情商鞅是一种制衡;民众的愤然怒火,又是将来铲除世族的理由;利用世族元老层的压力除掉商鞅,再用民众的压力铲除世族。这就是嬴虔与嬴驷胸有胜算的奥妙所在。
纷至沓来的思绪,在黑色石雕般的心海中汹涌澎湃……
突然,前院传来急迫的脚步声与愤激的喊声:“谁敢拦我,剑下立死!”
女人声音?谁有如此胆量?对了,荧玉。
仆人跌跌撞撞跑进来:“公子,不好了!公主闯进来了,拦,拦不住!”
“谁教你等拦了?公主是我妹妹,不知道么?”嬴虔冷冷训斥。
话音落点,头上包扎着白布的荧玉,发疯一般的冲了进来,手中长剑直指山上石亭:“大哥!我,我现下还可以叫你大哥。你说,你们为何抓了商君?为何?”
嬴虔没有说话,走下石亭站在荒草丛中:“小妹,应该由国君来回答你。”
“嬴驷?他不敢见我!”荧玉声色俱厉。
“那么我告诉你,有人具名告发商鞅,蛊惑庶民,谋逆作乱。”
“一派胡言!商鞅谋反,还有你等的今天?一不要自立,二不要大军,三不要封邑,四还要退隐,这样人如何谋逆?鬼话,骗得了何人!”荧玉气愤得嘴唇发紫,浑身哆嗦。
嬴虔沉默良久:“小妹,你生于公室,当知一句老话:斯人无罪,怀璧其罪。不要闹了,没用。”
“好!你说得好。斯人无罪,怀璧其罪?啊哈哈……”荧玉大笑间猛然咬牙切齿,“嬴虔,我知道你是后盾。没有你,嬴驷不敢颠倒乾坤!对么?你说!”
嬴虔像一尊石雕,死死地沉默着。
荧玉大步上前,猛然一把扯下他的面纱——二十年来,嬴虔那张被割掉鼻子的狰狞变形的脸第一次显露出来:“教世人看看,你的心和脸一般邪恶!”
嬴虔纹丝未动,冷冷道:“这张脸,就是你要的答案。”
“啪——”荧玉猛然扬手,狠狠打了嬴虔一个响亮的耳光。
嬴虔依旧默默站着,石雕般木然。
荧玉眼中涌出两行清泪,一声尖叫,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又闻脚步匆匆,却是家老来到后园禀报:国君派内侍传命,请嬴虔立即进宫。
嬴虔未及多想,登上内侍的垂帘篷车就走了。到得宫中,方知是六国特使不约而同地赶到了咸阳,强烈敦促秦国杀掉商鞅以泄天下公愤。嬴驷感到受制于六国而为,未免屈辱,征询伯父,此事当如何处置?嬴虔略一思忖,敏锐捕捉到了其中价值,与嬴驷一阵低语。嬴驷恍然大悟,立即下书,明日举行朝会,公议紧急大事。
次日清晨,咸阳宫的正殿举行嬴驷即位以来的第一次朝会。几乎所有有资格走进这座大殿的文武臣僚都来了,最显眼的是世族元老和公室旁支大臣们也都来了。老太师甘龙、太庙令杜挚、咸阳孟坼、白缙、西乞弧等多年称病不朝的老臣,整整齐齐全到了。唯有真正的元老重臣嬴虔没有来,传出的消息说是病了。在权力结构中举足轻重的郡守县令,也是一个未到,就连位置最重要的咸阳令王轼也没能出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商鞅的力量几乎全部被排除了。另外一个引人注目处,在黑色的秦国臣子群中,陆续夹杂了几位锦衣华服趾高气扬的外国人,他们就是紧急赶赴秦国的六国特使。秦国传统,向来不在朝臣议事时会见使者。今日朝会,六国特使竟一下子全来了,不能不说是一桩怪异之事,一时间惹来议论纷纷。
正在内侍高宣秦公驾到,群臣噤声的时刻,殿外疾步匆匆,国尉车英戎装甲胄大步进殿,径自昂然坐在了武臣首位。殿中大员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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