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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第2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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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陶埙吹了起来。这是洛阳人烙在心头的踏青民谣,在《诗》中便是《王风》中的《黍离》,是周人在东迁洛阳时西望镐京废墟,对部族衰落的迷茫与叹息。这首歌儿,在中原战国也许已经被人遗忘了,但洛阳王城的子民却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随着悠扬沉郁的埙音,谷中突然飘出了悠长的歌声: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
此何人哉
……
歌声苍凉肃穆,正是《黍离》的老词,那种滞涩的唱法,那种独特的招魂般的呼唤,不是周人决然不能唱出。
“燕姬——你在哪里?”
“右首看——”
苏秦转身,朦胧看见了山花烂漫的山腰中随风飘展的一点雪白。虽然目力不佳,他也断定那是燕姬无疑,打马一鞭,骏马长嘶间箭一般向东边山峰冲来。
“季子!我来了——”山腰一阵清亮的笑声,一个绿衣白纱的身影轻盈地从山上飘了下来,堪堪地落在了马背之上。一阵丰满柔软的馨香与温暖顿时从背后包围了苏秦,淹没了苏秦。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奇异感受,闪电般袭击了他,使他差点儿跌下马来。猛然,他一把将那丰满柔软的绿裙白纱揽了过来,紧紧地箍在怀中,一阵急促的喘息,两个灼热的躯体在马背上重叠了,融化了……
“真是一头饿狼。”花草丛中,燕姬摩挲着苏秦的脸颊。
“中山狼!”一阵大笑,苏秦又将燕姬拉进了怀中。她满脸红潮地喘息着,紧紧抱住了津津冒汗黝黑闪亮的结实身躯,任那令人如醉如痴的潮水裹挟着腾腾热汗,恣意地向她冲击,在她晶莹丰满的身体里尽情翻涌。她仿佛变成了一叶轻舟在波峰浪谷中出没,又仿佛一片羽毛在风中飘荡,悠上巅峰,飘下深谷,湮没在无边的深深的愉悦里。她尽情地叫喊着呼唤着寻觅着,却又更深更深地湮没了自己……
阳光徜徉到山顶的时候,燕姬醒了。她没有惊动苏秦,到山根小溪流中收拾好自己,坐在他身旁,静静地端详着守候着,一任那一抹晚霞从山顶褪去。终于,苏秦睁开了眼睛:“噫!天黑了?”燕姬亲昵地笑着在他脸颊上拍拍:“季子,你是真累了呢。”苏秦霍然坐起摇摇头笑道:“从来没有如此酣睡过,冷水冲冲,三日三夜也没事。”燕姬咯咯笑道:“真是头中山狼呢。看那边,山根便是小溪,潭中溢出的天泉水,只怕有点儿凉呢。”
“越凉越好。”苏秦走了过去,躺在了溪中的卵石上,任清凉的山溪哗哗流过自己。
“夜来何处啊?山洞?谷地?”燕姬坐在溪边大石上笑吟吟地喊着。
“都是仙境。”苏秦仰面朝天躺在水流中,快乐地高声答着。
燕姬笑着站了起来,打开她的随身皮囊,支开了一顶白色小帐篷,燃起了一堆熊熊篝火。此时,一轮明月爬上山顶,峡谷的一线天空碧蓝如洗,花草的淡香和着瀑布激扬的水雾,混成清新纯馥的气息弥漫在谷中,隐隐水声传来,倍显出一种无边的静谧。苏秦出了山溪,只觉一种从未体味过的轻松舒畅,情不自禁地对着天中明月高声吟哦:“谁谓河广?一苇航之。谁谓天高?跂予望之!谁谓河广?曾不容刀。谁谓天高?暮暮朝朝——”
燕姬笑了:“被你一改啊,这首《河广》还真是深远了许多。”
《河广》原是宋国流浪者的思乡歌谣。苏秦心思潮涌,将“谁谓宋远”一句,改成了“谁谓天高”,意境便大为深远起来——谁说大河宽广?一苇扁舟便可渡过。谁说上天高远,踮起脚来便可相望。谁说大河不宽广?一苇小舟不容逾越。谁说上天不高远?暮暮朝朝也走不到。
苏秦喟然一叹:“今日天堂,只怕是暮暮朝朝也。”
“你呀,先来吃喝了。”燕姬笑道,“只要想走,又岂怕暮暮朝朝?”
“说得好!”苏秦大笑一阵,猛然闻见一股奇特的酒肉香气飘来,驱前几步,见篝火铁架上烤着一只红得流油的山鸡,旁边摆着一坛已经启封的兰陵酒与两只陶碗,不禁大喜过望,“噫!如何有酒肉了?”燕姬笑道:“不出一箭,百物齐备呢,回头细说。来,先共饮一碗。”“且慢。”苏秦端起陶碗笑道,“总该有个说辞也。”
“今日得遇君,永世毋相忘。”
“魂魄绕子衿,来生亦相将!”
两碗相撞,两人一饮而尽。燕姬的笑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顾不上擦拭,拿下铁架上红亮的山鸡用短剑剖开,递给苏秦一只硕大的鸡腿。苏秦一手接过,另一手却轻轻抹去了她脸颊的泪痕。“季子……”燕姬一阵颤抖,连忙背过了脸去用汗巾堵住了自己泉涌的泪水,回过头来又是灿烂的笑容。苏秦大撕大嚼,燕姬一块一块地将山鸡递到他手上,自己却始终只是默默地凝望着。
“完了?呀!你如何一点儿没吃?”苏秦惊讶地摊着两只油手叫了起来。
燕姬“噗”地笑了:“看你吃比我吃舒心多了,来,洗洗手擦擦脸。”说着从身后扯过一个皮囊解开,倒水教苏秦洗手擦脸。收拾完毕,两人默默相望,一时无话。良久,燕姬低声道:“几多时日?”
“还有十二个时辰……”
“还来得及。看看我的住处吧。”
“燕姬,你要在燕国永远住下去?”
燕姬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天地虽大,何处可容我身?我的梦想,一半已经破灭了。剩下的一半,将永远留在我的心里……燕姬不能嫁给你,不能名正言顺地做你的妻。你不能娶我,不能名正言顺地做我的夫。可上苍偏偏教我们相遇,教我们相知,教我们相爱。你说,我们又能如何?纵然无视礼法王权,可你还有刚刚开始的功业,那是你终生的宏图,我们没有毁灭它的权力……”
心中一阵大痛,苏秦生生地咬牙忍住了那几乎要喷发出来的呐喊,不能!他不能给燕姬留下太过猛烈的伤痛。沉默良久,苏秦渐渐和缓过来,拨弄着篝火低声道:“我只是担心你的处境。”
“季子,我是万无一失的。对付宫廷权谋,自保还是有余的。”燕姬目不转睛地看着苏秦,“倒是你,太执著,看重建功立业,忽视权谋斡旋,我真担心你呢。”
“我有预感:六国合纵的真正目标,已经不可能达到了。目下我只有一个愿望:促成六国联军,与秦国大打一仗,使秦数年内不敢东出函谷关。以铁一般的事实说话:合纵抗秦,能够为中原六国争取时日。白白挥霍浴血争来的时日,那是六国自取灭亡!真的,我不想将遗恨留给自己……”一阵粗重的喘息过后,苏秦慨然笑道,“这个愿望一成,我便与你隐匿山野,做世外仙人。六国自顾不暇,那时谁来管一个逃匿了的苏秦?谁来管一个早已消失的国后?”
“季子!”燕姬猛然扑到苏秦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分不清是笑还是哭。
山月已到中天,那堆明亮的篝火渐渐地熄灭了。
第九章纵横初局(2)
二、怪诞说辞竟稳住了楚国
春申君比谁都焦急,天天以狩猎为名,在郊野官道等候苏秦的消息。
眼看张仪在挥洒谈笑间颠倒了楚国格局,新锐人士都有些蒙了,人心惶惶,心思灵动者已经开始悄悄向昭雎一边靠拢了。连小小郎中的靳尚,也成了郢都的热门人物,昔日的新锐们纷纷凑上去小心翼翼地逢迎,求一个穿针引线的门路。若秦国一旦将房陵之地交还于楚国,楚国正式退出六国合纵,楚国变法岂不眼睁睁地就夭折了?第一次,春申君感到茫然无所适从了。对张仪这个人,他实在是揣摩不透,更想不出应对办法。张仪入楚,春申君与屈原事先都知道,可并没有在意,其中原由在于:昭雎是张仪的大仇人,张仪一定会借着秦国强大的威慑力,逼迫楚王杀掉昭雎;昭雎则一定会全力周旋反击,无论结果如何,昭雎的势力都会削弱,楚王都会重新倚重新锐人士。他们认定:入楚对张仪是个泥潭,对昭雎是场动难,对他们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春申君与屈原,那时都不约而同地说出了“作壁上观”四个字。
谁能料到,张仪静悄悄地住在驿馆,竟能与昭雎化敌为友;竟能渗透宫闱与郑袖结盟;竟能使楚怀王大失分寸,置先王遗命于不顾而与虎谋皮。等到春申君与屈原挺身而出,血谏抗争的时候,惜乎大错铸定,为时已晚了。对如此一个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诡谲莫测之士,屈原也是束手无策,只是反复念叨:“一定要等苏秦,此人非苏秦不是对手,一定要等。”
郢都北门外的山塬已经是郁郁葱葱了。淮南的春日比中原要来得早一些,风中的寒气早已消散,和煦的微风中已经有了初夏的气息。春申君与门客们在山塬上追逐着星散的野兔狐鹿,眼光却不时地瞟一瞟山下伸向北方的官道。
“春申君快看,有车队南来!”一个门客站在山头大喊起来。
绿色平原的深处,一股烟尘卷起,正缓缓地向南移动着。正在这时,一骑骏马从郢都北门飞来,遥遥高喊:“报——武安君书简到——”随着喊声,骏马已风驰电掣般来到面前。春申君接过书简打开一瞄,打马一鞭,向山下飞驰而来。
北方烟尘,正是苏秦的骑队。从蓟城出发时,苏秦免去了全部车队辎重,只带领原先的一百名剽悍骑士,人各快马,兼程南下。荆燕乘一匹西域汗血马早发半日,前行联络。马队赶到邯郸,平原君已经在郊外等候;赶到大梁,信陵君也已经在郊野等候。一声问候,一爵烈酒,苏秦匆匆安排一番,便马不停蹄地驰驱而去。一路兼程疾行,竟与先发两日送信的骑士同日到达。郢都城楼已经遥遥在望,苏秦看见迎面一骑飞来,那熟悉的黄色斗篷随风翻卷,不是春申君却是何人?
“武安君——”
“春申君——”
两人同时飞身下马疾步向前,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噢呀,武安君好洒脱!”春申君一番打量,一阵大笑。原来苏秦为了疾行快赶,非但亲自骑马,而且是一身红皮软甲,长发披散,身背长剑,斗篷头盔一概没有,活脱脱一个风尘剑侠。
“骑术不高,只好利落点儿了。”苏秦也是一阵大笑。
“噢呀别说,这剑背在身上还当真利落也!苏秦背剑,日后我也学学。”
苏秦笑道:“偷懒你也学么?不常用可背,你等剑士要背剑,急了拔得出来?”
“好,回头你教我便了。噢呀快走!屈原等急了。”春申君随着话音飞身上马,一磕马肚,箭驰一般飞出。苏秦骑队随后紧跟,片刻间进了郢都北门。
到得府邸,春申君立即命人去密请屈原。屈原这时已经是三闾大夫,军国大政难以参与。但凡大事,春申君却还是与屈原尽量地先行秘密商议,尽量地不张扬。当屈原到来时,苏秦刚刚用冷水冲洗完毕,换了一身轻软的布衣来到正厅。二人见面,四手相握,苏秦说屈原瘦了,屈原说苏秦黑了,一番感慨唏嘘,直到春申君招呼入席落座。饮了一爵洗尘酒,春申君便将楚威王病逝后的朝局变化与张仪入楚的经过说了一遍。
屈原拍案愤激道:“张仪可恨!昭雎可恶!靳尚可耻!郑袖可悲!楚王可笑!楚国可怜也!”春申君连忙摇摇手,示意屈原不要过分犯忌,又连忙吩咐家老关闭府门,拒绝造访。
苏秦沉默良久,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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