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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第4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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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令方毕,田单身边的六支螺号呜呜长吹,六队车马甲兵顷刻间排好了次序,又一阵螺号,田氏车马队辚辚启动,两侧甲兵护卫,硬是在车马汪洋中缓缓移向旷野。堪堪将出车马海洋,西北方向却突然大片车马拥来夺道。
外围家兵连声呼喝:“这里不是官道,闪开。”
“燕军来了,快跑啊!”遍野车马呼喊狂奔,不顾一切地压了过来。
喀喇喇轰隆隆,两片车马无可避免地山一般相撞了。骤然之间,一片人喊马嘶,横冲直撞压过来的车马大片翻倒,田氏车队队形大乱,却没有一辆翻车,只惊得牛车队的黄牛们“哞哞哞”一片长吼。田单已经从后队飞马赶来,摇动火把大声呼喊:“燕军尚远,莫得惊慌。各自分路,拥挤只能自伤!”左右家兵族人也跟着齐声呼喊,潮水般的混乱车马才渐渐平息下来。对方一个首领模样的老者举着火把查看了一番双方车辆,连连惊叹:“噫呀!铁笼现世了。匪夷所思!娘的,老夫俺如何没想到这一层?”说着一拱手,“敢问贵方族领高名上姓?”一个族人不无骄傲地高声道:“即墨田氏。不要问了,快收拾车马。”老人喟然一声长叹:“望族也!能出此奇策,即墨田氏气运也。”说罢转身高声呼喝,“族人听了:整顿车马,跟定即墨田氏走!”
田单远远听得明白,低声吩咐家老:“都是逃战,要跟者莫得阻拦。”
“车马太多,目标大,燕军追来如何是好?”家老立即急了起来。
“田氏与国人共患难,顾不了许多,走!”田单一挥手,螺号又呜呜响了起来。
如此三日,田氏车队后跟上了浩浩荡荡的几千辆牛车马车,虽则走得慢,却也不再遍野抢道乱闯。这一日横渡潍水,正逢夏日大水之季,其余部族装载财货的牛车马车大部分轴断轮折沉陷河水,财货也大部被大水冲走,小部分过河车辆也大都是车身损坏难以行走,一时间两岸哭喊连天。
田单却是镇静,下令给全部车轴铁笼各绑缚二十条粗大麻绳,青壮族人与家兵全部下水,在牛车两边拽住绳索,借着大水浮力将车辆半托在水面缓缓行进。虽是慢了一些,却是一人一车未折,全数到达潍水东岸。引得两岸狼狈不堪的人群歆羡不已,一片赞叹敬佩。再过胶水,其余部族的车辆几乎损毁净尽,唯独田氏车队如法炮制,过水完好无损。两道大河一过,田单的名字已是人人皆知了。
过得胶水又走得两日,距离即墨还有三五十里,越来越密实的帐篷营地一望无边。田单登上一个山头瞭望,各色帐篷营地竟一直延伸到即墨东南的沽水河谷。粗略估算,少说也有二三十万人。狼狈的难民们一边忙着野炊,一边高声嚷嚷着各自话题,人声鼎沸哄哄嗡嗡,甚也听不清楚。虽然东逃者大多是富户商旅,可眼下却都是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全然没有了任何礼仪讲究。显然,这是最早出逃的国人,除了些许粮食,大约所有的财货都被几道大水留下了。
田单看得直皱眉头,这即墨令如何不放难民入城?如此遍地炊烟,简直是在指引燕军的追杀方向。思忖片刻,田单唤过家老低声叮嘱几句,带着两名剑术精熟的骑士从帐篷营地间寻路直奔即墨。
即墨城正在一片惊慌混乱之中。
此时的即墨令轸子,原本是齐军的一个车战大将,年逾六旬,刚猛健壮不减当年。由于即墨为东方屏障,这里始终有三五万守军,即或在齐湣王聚集大军的时日,即墨的兵马也没有被西调。正因如此,闻得齐国西部城池守将纷纷弃城逃亡,轸子气得咬牙切齿,发誓要在即墨与燕军决一死战。正在厉兵秣马之时,难民潮却铺天盖地涌来,轸子顿时慌了手脚。放难民入城么,五六万人口的即墨小城如何容纳得这源源不断的汹汹人潮?纵然是富户逃亡自带粮草,可这饮水、柴薪、房屋、食盐等又如何解决?全城只有几十口水井,只这一个难题不解决,几十万人便得干渴而死。不放难民进城么,作为齐国最后时刻的唯一一座军备完整的要塞城池,又如何向国人说话?若城外变成了燕军屠场,身为齐国大将,有何颜面立于人世?思忖无计,轸子日每派出四个千人队,护送牛车给远离河谷的难民营地送水,给断粮的难民发放粮食药材等应急之物。如此不到旬日,城内军民又是大起恐慌。大战未至,军粮如此大量流失,若燕军杀来如何守得住城池?牛车药材等本是征发城内庶民的,百姓们也慌乱起来,不是心疼物事,只是成群结队拥到官府门前,一口声追问即墨究竟能否守住?守不住,赶紧放百姓逃生,耗在这里还不是等死?天天向城外运粮,那有个头么?到头来还不是内外一起饿死?乱纷纷终日叫嚷,轸子急得团团乱转,却拿不出个妥善谋划,一急之下突然中暑昏厥,醒来后连日高烧昏迷不省人事了。
“禀报将军:即墨田氏的族领来了!”中军司马几乎是趴在轸子耳边喊着。
头上捂着*布巾,榻边还摆着一个大冰盆,轸子依旧满面红潮喘息艰难。突闻“即墨田氏”,雪白的双眉猛然一动,烧得赤红的双眼也豁然睁开。
“临淄田单,拜见即墨令。”田单不能自称即墨田氏,只以居所地自称。
“田单……”老将军喑哑地叫了一声,突然神奇地霍然坐了起来,“老夫听鲁仲连说起过……快!先生为即墨一谋……”堪堪拉住田单的手,又软在了榻边。
“即墨令,生死存亡之际,我直言了。”田单见军医已经扶着老将军躺好,一拱手高声道,“解困之策:教老弱妇幼进城,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男子全部编为民军,驻扎城外,做即墨郊野防守。先解人潮之困,否则便是乱局。”
“好!”老将军眼睛一亮,又霍然起身,“老夫如何想不到这两全之策?”喘息一阵,却又踌躇,“城外难民,多为商旅富户,愿意风餐露宿做兵么?”
“田单愿助即墨令一臂之力,说服逃难人众。”
“好!”轸子精神大振,“中军司马,授先生副将之职,编成民军。”
“不必。”田单一摆手,“同在危难,同为商旅,正好说话,官身反倒不便。”
轸子略一思忖道:“既然如此,便听先生。老夫准备城内,先生出城。”
片刻之后,田单飞马出城,回到沽水河谷,立即派出十多名原在商社做执事的精干幕僚飞骑到各个难民营地邀集族领聚会。午后时分,各个帐篷营地的族领族老们或骑马或徒步络绎不绝而来,竟有二百人之多。田单先吩咐家老,给每个族领一陶碗清酒。族长族老们纷纷大坐在草地上,品尝这此刻已经成为稀罕之物的凉甜美酒,唏嘘感慨之中,有几名执事逐一询问记录了各家族部族的逃难人数。及至报来一归总,田单大是惊讶——即墨城外竟聚集了三十二万难民!思忖一阵,田单向众人一拱手开了口:“诸位族领同人,我乃临淄田单。我等避战东逃,后有燕军追杀,前有大海拦路,财货粮食大多失落路途,已经陷入危困之境。若不自救,则玉石俱焚也!当此之时,田单斗胆直言,为我等三十万之众试谋生路,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先生只管说,俺听着了!”
“先生做齐国商社总事,大有韬略,俺们晓得!”
“田单铁笼,即墨田氏得全,我等愿听先生谋划!”
“谢过诸位嘉许。”田单又是一圈拱手,“方才田单入城,与即墨令共商,拟将老弱病妇幼进城养息,全部精壮男子编成民军,驻守城外,助轸子老将军与燕军决一死战!目下齐国已破,国君弃国逃亡被杀,齐西四十余城已经陷落。然则,齐国并没有灭亡。莒城令貂勃,业已与南下逃亡庶民结成民军,坚守齐南。邦国兴亡,匹夫尚且不惜血战,我等尽皆昔日国人,曾经独享骑士荣耀,难道没有背海一战护国谋生之心么?”
“说得好!”一个老族长霍然站起,“为国为家都得拼,打!”
“对!俺老齐人谁没个血性?就是没人出头谋划。”
“逃也死,战也死,莫如痛快打了!”
“学个莒城,打!”
“没说的,打——”众人一口声大喊起来。
“好!”田单一摆手,“敢请各族领将成军人数、兵器数目并各种有用物事,报给我这执事,我拿给即墨令。成军务必要精壮男子,病弱者一律不算。”
一片叫好声中,族领们与随带前来的族老、族中书办纷纷合计数目。大约半个时辰,各种数字报了上来,执事一归总拿给田单,却见羊皮大纸上赫然列着一排数字:
成军精壮六万八千三百余
兵器合计剑器五万口弓弩三万张箭十万余支长矛五千余
帐篷合计三万六千余顶
车辆合计八百三十余辆
甲胄合计三万余套
田单看得一眼,心中顿时踏实,举着羊皮纸高声道:“诸位请先回去整顿族人,向即墨靠拢,我即刻去见老将军。”说罢又匆忙入城。
轸子正在带病督促吏员清点城中庶民空屋与一切可以住人的地方,听田单将城外情势一说,再将羊皮纸一看,双掌一拍道:“好!这兵器居然还多了。成军无须装备,只少些甲胄。”田单道:“兵器原本人人都有,老弱妇幼的也都登上了。甲胄不是大事,杀敌夺来便是。”轸子大是赞叹:“先生之言,壮人胆气也!”立即回身下令,“中军司马,一个时辰后开城迎接老弱妇幼。老夫自带五千步卒出城,助先生整肃民军。”田单连忙摇手道:“老将军还是城内坐镇好,只须派一员副将。”轸子道:“也好,老夫将城内先安置妥当。”
日落时分,即墨城西两门大开,老弱妇幼二十余万人从原野河谷匆匆拥来,虽则脚步匆匆,却井然有序一片沉默。留在城外的精壮男子们举着大片火把夹道相送,与亲人挥别,场面分外悲壮。直到三更,二十余万人口才陆续进城。田单与出城副将立即着手整编民军,一直忙碌到天亮,左中右三军方才编好:左军一万五千驻守即墨西南,右军一万五千驻守即墨西北,中军三万正面扎营防守通海大道。
太阳刚刚升起,轸子正要出城查看抚慰民军,方到西门箭楼下马道,城头瞭望斥候一声高喊:“燕军来了!三路——”接着便是低沉凄厉的螺号。轸子扯过马缰冲上了城头,举目遥望,但见中央通海大道与西南西北三路烟尘遮天蔽日而来,天边陡然竖起了一道灰黑色影壁。作为车战将领,轸子二十多年没有打仗,此刻雄心陡起,举剑大喝:“步军守城,铁骑两万全数出城,与民军联手迎敌!”中军司马急传将令,调兵号角大起,片刻间西门隆隆打开,白发老将轸子率领两万骑兵冲了出来。
田单正是民军中路大将,也已经在整顿步兵方阵,见轸子铁骑到来,连忙大步迎上高声道:“老将军,我步军方阵居中,铁骑两翼冲杀如何?”轸子哈哈大笑道:“倏忽之间,先生竟成大将也。好,便是这般!”手中那支车战长矛一举,“铁骑两翼展开——”
两万铁骑与田单民军堪堪列好了阵势,燕军已经雷霆般压了过来。当先一面“骑”字大旗猎猎飞舞,正是辽东铁骑主将骑劫大军到了。大约一箭之地,遍野辽东铁骑收队成阵,骑劫马鞭一指一阵大笑:“轸子老匹夫!你这车战老卒也想与我辽东飞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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