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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第6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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嫪毐一阵呱呱大笑:“酒肉摆开!都来!咥饱喝足!杀进蕲年宫,每人三个小侍女!啊!”骑士门客一片欢呼大笑,蕲年宫外便是胡天胡地了。
倏忽天亮,雨后初晴的清晨分外清新。天蓝得辽远澄澈,地绿得汪汪欲滴,一轮红日枕在岐山峰头,古老雍州的山水城池竟沉醉得毫无声息。正在日上竿头的时分,蕲年宫外又喧闹起来。冷齐与几路谋士分头来报:赴咸阳兵马已经在郿县追回,岐山河谷的伏兵也已经就绪,晨辰时,咸阳、太原、山阳、雍城思四路一起举兵!打盹儿醒来的嫪毐顿时来了神气,马鞭敲打着冷齐带来的几架云梯,又对着沉寂的宫门吼叫起来:“拿两千兵马!老子偏要从这正门摆进去,在蕲年宫太庙掏出嬴政心肝下酒……”
“长信侯!快看!”一个谋士锐声打断了嫪毐。
门客骑士们全都惊愕得没了声气——辽远澄澈的蓝天之下,一柱粗大的狼烟端直从蕲年宫孤峰升起,烟柱根部腾跃的火苗清晰得如在眼前!
“烂鸟!”嫪毐呱呱大笑,“要烧蕲年宫,想得美!”
“长信侯有所不知也。”面色苍白的冷齐喘息指点着,“此乃狼烟,自古以来便是兵事警讯,但有军兵驻扎处,见狼烟便须驰援。今狼烟起于蕲年宫,分明是嬴政召兵勤王……”
“邪乎!”嫪毐眉头拧成了一团,分明对这柱粗大的狼烟极有兴致,不待冷齐说完便自顾大呼小叫起来,“这蕲年宫哪来得狼粪?阴山草原狼多得邪乎,岐山也有狼?你等不知道,这狼烟是狼粪烧得,狼粪是屙得!狼粪晒干,再收成一堆捂着柴火烧才能出烟!老子狼粪都烧不好,嬴政竟能烧狼粪?邪乎邪乎!没看出小子有这号本事。娘个鸟,这蕲年宫要烧了,老子母狗岂不少了个安乐窝……”
“长信侯!”冷齐终于忍不住吼了一声。
“喊甚喊甚?知道!”嫪毐似乎回过了神来,“老子杀过狼!还怕它狼烟?”转身抄过卫士手中一口胡刀挥舞着大吼,“给老子起号!明兵暗兵一起上!嬴政要烧蕲年宫,叫戎翟老儿也一起杀过来!”
一时号角大起,遥闻四方山谷喊杀声此起彼伏,分明是渭水岸边与岐山河谷的兵马已经发动。嫪毐大喜,一声喝令,卫卒与新来步卒便展开云梯冲向城门,蕲年宫顿时一片震天动地的杀声。堪堪将近正午,蕲年宫南门岿然不动。背后的岐山河谷分明阵阵杀声,却硬是不见猛攻蕲年宫的迹象。嫪毐急得不知大骂了多少次烂鸟狗崽,却依旧只能在南门外原地打圈子。正在不知所以之时,几个浑身血迹的门客带着几群同样浑身血迹的乱兵内侍侍女不知从哪里涌来,乱纷纷一阵诉说:号角起时,岐山河谷的内侍军已经悄悄爬上蕲年宫背后的山头,不料从密林中突然杀出无数的翻毛胡刀匈奴兵,砍瓜切菜般一阵大杀,三千多内侍军十有六七都折了;渭水北岸的三万多卫卒县卒官骑,一闻号角便在卫尉嬴竭率领下向蕲年宫杀来,不料刚刚冲出两三箭之地,两侧山谷便有秦军精锐铁骑漫山遍野杀出,不到一个时辰便死伤无算,卫尉被俘,全军四散逃亡……
“烂鸟!”嫪毐暴跳如雷,一个大耳光便将冷齐掴倒,“烂鸟烂鸟!老子大事都叫你这般烂鸟毁了!还谋事坊,谋你娘个鸟!”举起胡刀便要砍了冷齐……
突然之间,却闻四野呼啸喊杀声大起,秦军的黑色马队潮水般从南边包抄过来,当先将旗大书一个斗大的“王”字,一望而知必是铁骑精锐无疑!与此同时,几支怪异的飞骑又潮水般从蕲年宫背后的三面河谷追逐着嫪毐的内侍残军杀出,一色的翻毛胡袄,一色的胡骑弯刀,粗野的嘶吼伴着闪电般的劈杀,直与匈奴飞骑一般无二!嫪毐开初以为是戎翟军杀到,正要跳脚呼喝发令,却被亲信护卫们连拉带扯拥上马背落荒而去,尚未冲出两三里之地,又被遍野展开的秦军铁骑兜头截杀。亲信门客护卫千余骑拥着嫪毐死命冲突,暮色降临时终于冲出岐山,直向北方山野去了。渐渐地,秦军铁骑四面聚拢,一队队泥水血迹的俘虏被悉数押到蕲年宫外的林荫大道。当“王”字大旗飞到时,蕲年宫南门大开,一身甲胄满面烟尘的嬴政带着蔡泽王绾大步迎了出来。
“末将王翦,参见秦王!”
“将军来得好!嫪毐如何?”嬴政当头便是急促一问。
王翦一拱手道:“禀报秦王:嫪毐数百骑向北山逃去,预料欲经北地郡到太原,再逃向阴山。蒙恬昨夜与末将约定,岐山之北归王族轻兵堵截,是故末将未曾追击。”
“那便先说此事。”嬴政目光一闪,几乎是立即有了决断,“蒙恬要分兵雍城,可能不及堵截。王绾,立即以王印颁行平乱急诏于北地、太原、九原、云中四郡:全力堵截要道,搜剿嫪毐!生得嫪毐者赐钱百万,擒杀者赐钱五十万!敦请文信侯立即下令关中各县,截杀嫪毐余党,斩首一级赐钱一万!疏漏之县,国法问罪!”语速快捷利落,毫无吭哧斟酌。嬴政边说,旁边王绾已经用一支木炭在随身携带的竹板上连作记号,待嬴政说完,王绾嗨的一声转身便疾步去了宫内。
“我王明断。末将却是疏忽了。”王翦显然颇有愧色。
“如此乱局,谁却能一步收拾得了?”嬴政倒是笑了。
王翦又一拱手正色道:“末将奉文信侯命:乱局但平,即请王入雍城,等候文信侯率朝臣到来,如期行冠礼大典!”嬴政爽朗地笑了:“好好好!明日入雍。走!进宫说话。待蒙恬完事,晚来我等痛饮一场!” 
第十三章 雍城之乱 五、血火冠
         秦王九年四月己酉日,雍城举行了盛大的加冠亲政大典。
一切都是异乎寻常地快捷:嫪毐与一班亲信们尚未逃出北地便被全部活擒,关中西部中部十三县民众擒杀嫪毐余党两万余,乱军无一人能逃至骊山以东;咸阳城内的乱军两万余人,被昌文君的两千王族轻兵一鼓击溃,全部擒杀;太原郡、山阳城的乱兵方出城邑,便被太原郡守与山阳县令的捕盗卒伍及自发涌来的老秦人堵住混战,斩首万余,活擒三千余,也是无一漏网。截止冠礼之日堪堪半月,嫪毐及其残存余党数千人全部被押送到云阳国狱重枷关押。只有一个太后赵姬,无人敢于定夺。于是嬴政亲自下令:“太后移居萯阳宫,依法待决。”这萯阳宫乃是关中最狭小的行宫,国君很少亲临,实际已经是多年的冷宫。此令一下,朝野便是一阵哗然!然则,毕竟是大乱新平,毕竟是太后有过,朝野之心关注的终究还是秦王冠礼,一时倒也无甚汹汹议论。
加冠大礼是井然有序地。吕不韦率咸阳全体朝臣如约赶到。嬴政在雍城太庙沐浴斋戒三日,而后祭天祭祖。四月十二日这天正午,冠礼在雍城大郑宫正殿隆重举行。纲成君蔡泽司礼。文信侯吕不韦为秦王加冠。昌文君嬴贲代先祖赐秦王穆公剑。冠剑之礼成,太史令当殿清点了秦王印玺与各方呈出的兵符,一一登录国史。此后吕不韦当殿宣示:自请去“仲父”名号,还政秦王。
秦王嬴政颁布了第一道亲政诏书:文信侯吕不韦加封地百里,仍领开府丞相总摄国政;其余封君、大臣、将军,凡平定嫪毐叛乱有功者,皆着文信侯酌情加地晋爵;所有参战内侍,皆晋军功爵一级;王绾进长史,职掌王城事务;蒙恬进咸阳令兼领咸阳将军,职掌国都军政;王翦进前将军,副桓龁总署蓝田大营军务;内侍赵高进少府,职掌王室府库。
“秦王明察!”
诏书宣示完毕,大臣们立即异口同声拥戴,终于松了一口气。多年来,秦国政出多头传闻纷纷,朝野对这个新秦王也是越来越扑朔迷离,在咸阳的大臣们更是如此。当年立太子时都说这个嬴政才具如何如何了得,然即位九年,也未见得有甚惊人见识出来,人们便有些不知所以了。然则无论一个人如何令人难以揣摩,只要他做了国王而且亲政,终究便要显出真山真水。这亲政第一关便是摆布朝局,一道诏书便见政风。若依着朝野风传的嬴政秉性,秦王大封追随他平息嫪毐之乱的一班后生也未可知。果真如此,朝臣们也无话可说。毕竟,除去嫪毐这个令人腻歪的龌龊之物,也亏了年轻的秦王与几个年轻的辅佐者。然则果真大封,譬如封君或拜将相,朝臣们还是不以为然的。毕竟,邦国之大爵大位非一功之得也!如今这亲政第一道诏书一发,大臣们心下便是一声叫好——封赏工稳,合乎法度!这般看去,惩治叛乱人犯必也是循吕不韦宽刑安国一路,对太后事更不消说得了,果真如此,秦国安矣!
煌煌冠礼一毕,嬴政连夜回了咸阳,大臣们莫名惊诧了。
进咸阳王城的次日,嬴政立即进入国事,派长史王绾请来文信侯吕不韦,又召来廷尉、司寇、宪盗、御史、国狱长、国正监等一班行法大臣,在东偏殿举行了小朝会,专一计议对嫪毐乱党的定罪处罚。依照百余年传统,秦国法度严明,任何罪行历来都是依法定罪,从来没有过朝会商议某案的先例。然自吕不韦摄政,首开朝会议决蒙骜兵败事后,似乎又有了一种虽未成法但却已经为朝臣默认的章法:大刑可朝会,朝会可宽刑。因了人怀此念,一班行法大臣便都看着吕不韦不说话,显然是想先听听吕不韦如何说法。吕不韦心头却是雪亮,只泰然安座一口一口啜茶,根本没有开口之象。嬴政也不失措,犀利的目光只反复巡睃着一个个正襟危坐的大臣,分明在耐心地等待着第一个开口者。
“既是涉法朝会,老臣等无以回避。”终于,黝黑枯瘦满头霜雪的铁面老廷尉开口了,“老臣等所以默然以待,实则欲等秦王与相国定得此案准则:依法问罪乎?法外宽刑乎?若是依法问罪,事体便简单明了:臣等依法合署勘审,依法议定刑罚而后报王定夺。勘审之先,似无须朝会计议也。今行朝会,老臣等揣度便是要法外宽刑。果真如此,秦王、相国便得先行定得分寸。否则,老臣等无以置喙也。”
“臣等正是此意。”几位大臣异口同声。
“文信侯以为如何?”嬴政淡淡问了一句。
“国有法度,自当依法。”吕不韦正色叩着座案,“然则,法无万千之细。若确有特异人事,亦当就事就实妥善处置。当年蒙骜宽刑,便是量事量情而宽,设若不宽,秦军大将几无存焉!诸位既为邦国大臣,便当处处为邦国长远计,当严则严,当宽则宽。若事事要王先定分寸,我等臣工职司何在?”
“文信侯差矣!”铁面老廷尉依旧是永远平板的黑脸,“当宽则宽,当严则严。王道人治之论也,非法治之论也。但有律法在前,宽严尺度便在律法,何罪何刑可谓人所共知。执法所能斟酌者,刑罚种类也,刑差等级也,流刑之远近,苦役之长短也。何来律法已定,而由人宽严之说?由人宽严者,三皇五帝也,三代之王也,非秦国百余年法统也。秦法虽严,王亦有个例特赦之权,若确欲宽刑,自当王先授意,而臣等斟酌如何实施,何错之有也?”一番话竟扯出了法治人治之争,殿中一时默然。
“廷尉之说,一家之言也,姑且不论。”吕不韦淡淡地笑了笑。第一次遭遇正面驳斥,吕不韦心下实在不快,然深知这老廷尉是个铁面法痴,绝然不会在任何他所认定的法理上低头,也不会顾忌被他驳斥者是谁,纠缠人治法治实则自讨无趣,便一句话岔开,又喟然一叹,“老臣所虑者,惟太后一人也!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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