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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明音-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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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自嫁娶,两生欢喜。

    好。

    我转身往外走去。

    刚走到大殿门口,门哗地一声被用力推开,一阵冷风灌了进来,卷着大片的雪花。

    下雪了。

    觉儿和邕儿跌跌撞撞闯了进来。

    觉儿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紧紧抱住我的腿。邕儿跑到宇文泰面前,抱着他放声大哭。

    “阿父!你别让家家走!我要家家!”邕儿大声哭着,伤心欲绝。

    觉儿抱着我,使劲晃着我哀求:“家家你就跟阿父认个错吧!别离开我们!!”

    我被他抱着,动弹不得。十岁的孩子,力气已经大得惊人。

    我认错?我错了吗?若我此时错了,那多年前,又是谁错了?

    我不该爱他,我不该爱他!!

    我低头看着跪在我膝下哀求的觉儿,只觉得一片心被凌迟得血肉模糊,七零八落。我蹲下来抱住他,他是那样软,那样幼小。他离成年还有很远很远,却要失去母亲了。

    “家家,你要去哪里?”觉儿哭着问,柔软的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裙子不肯放手,好像一松开我就会立刻消失一样。

    被丈夫遣归的妇人都该回娘家去,由父兄择人再嫁。可我哪还能回去,山遥路远,日久年深,哪里还有我的归途。

    我离了他,无处可去,无家可归。

    我细细吻着自己的儿子,柔着声音对他说:“你要好好照顾阿奴。”

    站起身,狠心将他拉开,迈步要走出去。

    邕儿又哭着追上来,想要抓住我,却一下扑空,摔倒在地上,一手却紧紧攥住了我的裙角。

    “家家!”他满脸泪水,嚎啕不止。

    我抱起他,紧紧抱在怀中。这个几乎要了我的命的孩子,直让我心如刀绞般疼痛。

    “明音。”宇文泰从那片阴影中走出来,脸上那些软弱空洞的表情一扫而光。他的目光重新恢复了精明和强势,声音低沉:“你去聆音苑住吧。没有我的同意,哪里都不许去。”

    我愤怒。何以如此阴晴不定,出尔反尔:“你已经不要我了!”

    他的嘴角泛起残忍的笑,手中拎着那两片残破的白帛:“不,明音,我不会轻易让你离开。我哪里都不会让你去!你只能呆在聆音苑里,直到老死的那一天!”他回身,就着大案旁的烛火,将它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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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大统十七年(公元551年)-春() 
在聆音苑的日子是荒废的,空白的。这是我的不幸,但亦是大幸。从此身陷囹圄,心如止水,无限苍凉。

    醒了睡了,都不知道。身边相伴的,只有一个眉生。

    关着门在屋里,看不见雪融,只觉得天气渐暖。睁开眼,原来已经大统十七年了。

    不是一个冬天,是又一个冬天过去了。

    外面的世界已与我毫无干系,也无心无了解。只在几个仆从小声的议论中零星知道,去岁五月,高澄的阿奴高洋废了元善见,在邺城自立为帝,国号为齐,改元天保。

    然而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窗外明月高悬,想起昔日的那些和月亮有关的故事,只有一片伤心忆不得。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

    打开妆奁,一颗千丝菩提子,一枚金奔马。我一生的两个男人,如今都不在我身边。

    只觉相思如扣,杜鹃啼血。

    铜镜中的那张脸迅速老去了。一双眼空洞又冰冷,像无底的深潭。

    君仍是清路尘,妾已成浊水泥。

    绝望是无穷无尽,无晨无昏。

    忽然听到外面远远传来丧钟的声音。一声一扣,悠远绵长。响在耳边,又飘过去了。都和我无关。

    是宫里传来的钟声。至尊崩了。

    总算解脱了吧,大半生在宇文泰的掌控中,做着心不甘情不愿的皇帝。

    过了两日,来了一队禁军,一个黄门手持诏书。

    皇太子元钦嗣位,宇文泰以冢宰总百揆,我亦随他被加授太师安定公夫人。

    随后,那日在文正殿里见到的年轻女子冼儿按照礼节前来拜见,向我祝贺。

    她年轻而妖娆,有着月亮般妩媚的脸庞,眉眼中都是青春带给她的无边的自信和喜悦。

    小腹隆着,看样子已经有六个来月的身孕了。

    这是姬夫人叱奴氏。原是李弼府中的舞姬。

    听眉生说,有一日李弼宴请宇文泰,宇文泰酩酊大醉,夜宿李弼府上。第二日早晨便带了这女子同乘一辆马车回云阳宫了。

    “那阵子,太师很不开心,大概李弼宴请他,本就有这样的目的。”眉生这样说。

    他有新人在怀,而我只有萧索寂寥的庭院相伴。回首庭院如旧,风景依然,只我万念已灰。

    叱奴氏走后不久,忽听到外面有欢脱的脚步声,眉生欢喜地说:“是觉公子和邕公子来了呀。”

    觉儿的声音年轻而明亮:“家家在休息吗?”

    眉生领着他们往里走,那声音越来越近:“刚才睡了午觉起来了一会儿呢。”

    吱呀推开门。外面的春光闯进来,我眯了眯眼。

    两个孩子跑进来,一头钻进我怀里。邕儿又长高了,却依旧奶声奶气:“家家,我好想你。”

    我一手抱着他,一手抚着觉儿的脸。那鼻梁逐渐挺直,越发像宇文泰了。大概因为刚才跑得急,此时鼻尖上微微冒着汗。

    “你们怎么来了?还跑得这样急。”

    觉儿自我怀中抬起头,眨着晶亮的眼睛说:“至尊嗣位,封了孩儿为略阳郡公了。阿父说,让我自己来告诉家家一声,也带着阿奴来看看家家。”

    我微笑:“觉儿如今也有爵位了。长大了呢。”

    他撇了撇嘴:“这爵位还不是靠了阿父的荫庇?我要靠自己做一番成就。”

    “好志气呀。”我摸摸他的头,心里却在说,不要做什么成就,只要有一个普通人的快乐就足够了。

    有大成就的人,往往不会快乐。

    他们拉着我走到庭院里,觉儿指着那两株银杏问:“这树不如从前茂盛了呢。”

    从前郁郁葱葱,亭亭如盖。如今枝叶寥落,冷冷清清。

    我看着那树冠愣愣地出神。这庭院满目萧索,那些树木,假山,池塘,什么都没变,却没有一样还保有从前的气息。

    这聆音苑到底成了一个深深的枯井了。

    “家家,你什么时候回来云阳宫和我们同住?我想每天都见到家家呢。”邕儿软绵绵地贴在我身上问。

    我摸摸他的头,笑着说:“家家更喜欢住在这里。云阳宫里不是有姬夫人照顾你们吗?”

    邕儿还未说话,觉儿皱着眉头说:“我不喜欢她!每日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还老是在莫那娄那里打听家家你的事情。”

    “打听我?”我心里一凛。也是个不安分的女子呢。

    觉儿不满地翻了一个白眼:“我都听到好几次了。莫那娄都跟她说了太师不让谈论家家的事,她还要缠着问。”

    “是呢。”邕儿抢着说,“还为此被阿父申斥过呢。”

    觉儿抬起脸温柔又小心地看着我,轻轻问:“家家同阿父到底怎么了?为什么阿父不许任何人提起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我笑了一下:“是我让他伤心了。”

    他乖觉地不再追问下去。也许自小就能察觉偶尔萦绕在家里的那团不安的阴云是什么。自小就明白,那个让父亲忌惮、让母亲避讳的人是谁。

    转眼又是一年。

    这是新帝嗣位第二年初夏,某个炎热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看门的仆从忽然进来说,叱奴夫人来了。

    我还在暗暗奇怪,她怎么会来这里。她已经未等仆从去请,就自己走了进来。

    穿着黄蓝的间色裙,头上珠翠环绕,光彩夺目。

    宇文泰用度简朴,对自己的女人却是从来都不吝啬的。

    只见她手中抱着一个小婴孩。我在心里算了算日子,也不过才一岁不到。也不知特意抱到我跟前想要做什么。

    只见她摆动着柔软的腰肢,走到我跟前,轻轻行了个礼,说:“夫人见谅,妾手中有小公子,不方便行全礼。”

    我点点头,连周旋都不欲花力气,问:“姬夫人来我这里有事么?”

    她嫣然一笑,说:“直儿自出世到现在还没有见过自己的阿母。近日想着,直儿都快满周岁了,怎么也要来拜见一下阿母的。”

    “叫宇文直吗?”我看向那孩子,暗暗想,没有觉儿和邕儿小时候好看呢。

    她掩口一笑,遮不住的得意:“是,是太师亲自取的名呢。太师说,正直为正,正曲为直,就取名为直了。”

    眉生将茶盏都端到庭院里,又摆上果脯蜜饯。我们便在庭院池塘边的小凉亭里坐了下来。

    叱奴氏将手中的孩子交给身后的侍女,这才前后左右打量着这庭院,说:“这便是当年太师特意为夫人建的聆音苑吗?那隔壁就是昔日的丞相府了。”

    听说宇文泰已经辞去了丞相和大行台之职,只任都督中外诸军事。隔壁的丞相府本该赐给新任的丞相为官邸。不过是因为和聆音苑相邻,皇帝便另赐了府院给新任丞相,隔壁便一直空着了。

    后院里,那扇连通着丞相府和聆音苑的拱门已经许久未曾开过了。前几天眉生还在说,上面的锁都生了锈,要找工匠来切断了重换一把。

    哪里还有必要呢?反正这扇门再也不会打开了。

    我低头微微一笑,没有答话。她却兀自说下去:“妾还在闺中时就听说过太师对夫人用情至深,只是不曾想到”她抬起眼角偷偷打量了我一眼,嫣然一笑,“不曾想到,聆音苑也不过如此。”

    我明白了。她是来挑衅的。旋即没有了同她说下去的兴趣。

    “用情至深,不过是时人以讹传讹传出来的。——姬夫人要是没有其他事,我想去午睡了。”我站起身,明明白白地下了逐客令。

    刚踏下凉亭的台阶,她在身后说:“邹夫人。”

    我回过头。

    她的脸不知何时藏进了凉亭的阴影中,看不清神色,声音却冷冷的,完全没有方才的甜腻婉转:“你既已失宠于太师,何必要霸占着夫人的地位不放手?何不于太师面前自请下堂而去,却要挡着我的路?”她抬头看一看这有些荒芜的园子,冷笑一声:“反正以你今日光景,同下堂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正妻失宠,如今她又诞下男孩,站稳了脚下的位置,便急不可耐地谋求进取了。

    我冷笑一声:“宇文泰若是肯,我也没什么不愿意的。”说完抬步就走。我已三十多岁,爱也爱了,恨也恨了,繁华和冷清都尝过了,难道还要再回头同这些年轻女子玩勾心斗角争风吃醋的游戏吗?

    “阿邹!”她被激怒了,大声喝我:“你以为太师心里还有你吗?他早就对你弃之如敝履,平日里连提都不愿提你了!你以为你的儿子还能当上嗣子吗?!”

    我一听这话,亦被激怒了。她存了这样的心思,便威胁到了同样住在云阳宫的觉儿和邕儿的安全。自古以来这样的惨剧实在是太多了,这些被权力和**熏昏了头脑的妇人为了想要的东西什么狠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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