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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启立要撑不住了，你最后来看一看吧。”谢雨烟略带几分压抑的嗓音在李青耳畔响起，“我一会儿将见面地址发给你，你晚一点儿过来，别被人盯上了。”

　　　　“好。”李青应了一声，旋即挂断了电话。深吸一口气，刚刚的轻松此刻依然荡然无踪。

　　　　虽然李青之前已经知道，赵启立的早衰症状以现今的科技水平根本无法治愈，但当这一天真正降临之时，他还是感觉到分外沉重。

　　　　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李青低头看了看，是谢雨烟发来的一条短消息，点开之后是一个地址，并且还标注了时间，要李青在今晚零点之后抵达。

　　　　钟若曦调离临港之后，连李青都明白行事要处处小心的道理，谢雨烟心思聪慧，做事只会比他更加细致。现在两个人之间，已经不敢再像从前那般正大光明的见面了。

　　　　直到这个时候，李青才意识到，当初自己灭掉陈家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决定。可叹当年实在是太过年轻，做事全然没有考虑到今日的后果。

　　　　真要抢亲，还至于灭掉整个家族么？只要将陈鸿明干掉就好了嘛。为了一时意气，何苦来哉。

　　　　抬手拍了拍额头，李青站在小花园里，陷入了深思。

　　　　“是时候谈一谈了。”李青低低自语。以如今这种情况，李青同谢雨烟不仅仅是没有在一起的机会，甚至于连正常的见面都不可能，就更不要说承认腹中孩子的身份了。但李青还是希望，能在允许的范围之内，最大可能的尽到自己的责任。毕竟那个孩子，是他同谢雨烟欢愉的产物，也是两个人鲜为人知的感情的结晶。

第943章　摆脱跟踪（）　
“拿一份临港晚报，谢谢。”

　　　　李青从窗口伸出手，将报纸接住，同时递过去了一张钞票：“不用找了。”

　　　　“谢谢。”

　　　　上半身缩回车子，李青的目光在报纸上匆匆浏览了一下，而后在“钟若曦离港，督察厅继任者成谜”的大标题上微微一顿。

　　　　轻轻舒了一口气，李青将报纸塞到一边，目光轻轻瞥向了后视镜。在距离他这辆银灰色轿车后方二十余米处，一辆出租车在逐渐降临的夜幕下不断闪烁着前灯。

　　　　“今年夏天的苍蝇尤其多啊。”叹了口气，李青发动车子，挤进了马路上汹涌的车流之中。

　　　　红桥咖啡语茶，这家店位于港北市中心，装修朴素却格调高雅。

　　　　李青将汽车倒进免费停车位，然后下了车，仰起头看了看暗红色的牌匾，迈步走了进去。

　　　　现在是傍晚六点三十分，港北市的夜色刚刚弥漫上来，从窗口看向外面的街道，一片灰蒙蒙的惨淡之色。

　　　　店里有不少少男少女在低声笑谈，李青寻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单手撑在桌子上向着外面张望。先前紧跟在自己车子后面的那辆出租车已经在路边停了下来，从车里下来了两个穿着短袖的年轻男子，一人正向着店内不住张望，另一人则是靠在路边打电话。

　　　　“先生，先生。”

　　　　“啊？”李青回过神来，从窗外收回目光，看向了笑容甜美的女服务生。

　　　　“先生，你想喝点儿什么？”

　　　　李青声音低沉：“有包间么？”

　　　　“有。”女服务生浅笑道，“不过价格稍贵一些，请问有几位？”

　　　　“几位都可以，带我去。”李青急促的说道，顺势站起身来。

　　　　女服务生的笑容微微一僵，迷惑的打量了李青一番，而后转身在前面引路。她觉得李青的面容有些熟悉，但一时半会儿还没能想起他的确切身份。

　　　　两个人穿过大厅，进入了光线温暖的走廊。

　　　　感觉到身后的男人忽然扯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女服务生惊呼了一声，猛地转过身来。

　　　　“不要害怕。”李青说着将厚厚的一沓钞票塞进了女服务生的手里，“随便找一个包间，随便上一些东西。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在里面，好么？”

　　　　迎着那明亮的目光，女服务生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好极了。”李青嘴角掀起一抹笑意，“后门在哪里？”

　　　　女服务生伸出另外一只手，向着走廊尽头指了指，身体禁不住微微哆嗦了一下。

　　　　“谢谢。”李青点了下头，侧身从她身旁擦过，很快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只剩下女服务生呆呆的僵在那里，怔了好一会儿才手忙脚乱的将钞票塞进口袋，揉了揉脸颊走回了前台：“三号包间，一杯卡布奇诺，小份艺士蛋糕，两份开心果和核桃仁…”

　　　　李青打开后门，走到了略显僻静的街道边。

　　　　一辆商务厢车从不远处缓缓驶来，停在了李青身侧。

　　　　四下张望一番，确定再无人跟踪，李青弯身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谢雨烟正坐在里面。

　　　　二人对视一眼，谢雨烟微微抬起下巴，冷声吩咐：“开车吧。”

　　　　车子发动，就此消失在夜幕之中…

　　　　李青扯了扯衣领，缓缓吐出一口气，偏过头盯着谢雨烟笼罩在朦胧夜色下的精致面颊：“我们要去哪里？”

　　　　“临港生物技术研究院。”谢雨烟淡淡的回答，“赵启立一直都住在那里的无菌实验室。”

　　　　李青又问：“有什么发现么？”

　　　　谢雨烟略一思量：“发现倒是有一些，不过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没有太大价值。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汤姆森先生表示，如果是过量辐射引起的基因变异，从而导致早衰。我们在事情过去这么久依然没有发生身体异常，就已经不会再有风险。换言之，至少我们自身是安全的。”

　　　　李青一蹙眉头：“什么叫做至少我们自身是安全的？这话听着别扭。”

　　　　“别扭就对了。”谢雨烟轻声道，“我们有可能也产生了某种基因变异，只不过变异位点发生在隐性基因上，虽然不会对自身造成伤害，却有可能遗传给下一代。当然，这种概率很小，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李青微微犹豫了一下，情不自禁的将手从谢雨烟的衣服下摆探了进去，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抚摸。谢雨烟的身材极好，已经怀孕两个月之久，小腹依然平坦滑腻，没有丝毫显怀的迹象。

　　　　“李青。”谢雨烟唤了一声，伸出玉手抓住了李青的手腕。

　　　　“我有点儿担心。”李青自觉失态，有些尴尬的收回手，低声说道，“雨烟，我们能不能谈一谈？”

　　　　谢雨烟偏过头，将眸光投向车窗外：“不是在这里，等一下我会给你这个机会。”

　　　　李青点了下头，向旁边挪了挪身子，同谢雨烟保持了一段不近不远的微妙距离。

　　　　汽车开出了临港市中心，在一个半小时后抵达临港生物技术研究院。

　　　　早就有人等在那里，为谢雨烟和李青引路，两个人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了位于地下的无菌实验室。

　　　　“赵启立就在里面，进去看看。”谢雨烟说罢，走在了李青身前。往前大概走了二三十米，即将抵达走廊尽头的时候，谢雨烟忽而停下了步子，转过身面向一大扇玻璃墙。

　　　　李青随即跟过去，透过厚厚的防菌玻璃向里面张望，只见得一位银发稀疏的老人正佝偻着腰坐在桌子边，病号服同他那瘦骨嶙峋的身体比起来，就好似一条宽松的麻袋罩在身上。

　　　　两名身着无菌服的研究员将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以防止后者的突然栽倒。汤姆森医生则站在桌子对面，手中举了一本数学画册，同老人说着些什么。

　　　　李青眯起眼睛看了看，那本画册上印了三个红彤彤的苹果和五个黄橙橙的梨子，是幼儿园教小孩子数学时通用的那种教材。显然汤姆森医生是在让老人做数学题，不过后者的心思好似全然没在这上面，他像小鸡啄米一般的点着头，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过了五六分钟，汤姆森医生无奈的耸了耸肩膀，示意练习结束。老人身后那两名研究助手便将老人扶上床躺好，为他戴了一些仪器，然后又在身上盖了一条薄毯。

　　　　“汤姆森医生很兴奋，他推掉了这半个月的所有学术活动。”谢雨烟眸光盯着玻璃墙内部淡声说道，“用短短十几天时间，完整研究一个人的后半生直至死亡，观测他的身体变化，这样省时省力又极富意义的研究，在任何科研工作者眼中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难得机会。”

　　　　“你履行了诺言，没有让他受苦。”李青沉默片刻，沉声说道，“谢谢。”

　　　　“汤姆森医生是天主教徒，不是丧心病狂的科学狂人，即便没有你的交待，也不会让赵启立痛苦的死去。”

　　　　李青点了点头：“可我们还是联起手来骗了他，对他心灵上的伤害，恐怕远胜于**吧。”

　　　　谢雨烟看了李青一眼：“他已经出现了痴呆症状，恐怕连你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两个人说话间，汤姆森医生已经从无菌试验室里走了出来，冲着谢雨烟打了个招呼：“谢小姐，这位是…”

　　　　他说国语带着一股难听的西方卷舌音，给人一种极其别扭的感觉，但吐字却相当清晰。

　　　　“李青。”谢雨烟介绍道。

　　　　“哦，原来是李家主。”汤姆森医生向着李青伸出了手，“你好，常听谢小姐提起你。”

　　　　李青同他握了下手，然后迅速松开，径自问道：“他的情况怎么样？”

　　　　汤姆森略显无奈的摊了摊手：“他现在的年纪相当于九十七岁的老人，可智力却已经退化到了三岁孩子的水平。我办公室有详细的研究记录，你们要不要随我去看一看？”

　　　　“不必了。”谢雨烟微微摇头，“我们在这里看一看就走了。”

　　　　“好吧，如果有任何需要，随时通知我。”汤姆森说道，“不过我建议你们现在避免同他接触，他的器官衰竭非常严重，如果受到了精神刺激，非常容易引起生命危险。”

　　　　“谢谢。”李青应了一声，目送汤姆森医生离开。

　　　　“九十七岁…”谢雨烟低声道，“如果赵启立不是逢此变故，恐怕他要比我们都长寿。”

　　　　李青一只手撑在玻璃墙上，盯着无菌实验室中赵启立那张皱纹堆累的苍老面容，久久不语。

　　　　赵启立忽然抓了抓身边研究人员的袖子，睁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李青，那浑浊的双目中透着浓浓的好奇，好似小孩子见到惊奇事物的目光。他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在询问研究人员外面来看自己的一男一女是谁。

　　　　李青深吸了一口气：“走吧。”

　　　　“嗯。”谢雨烟点了下头。

　　　　在李青转过身离开的那一霎那，赵启立忽然抬起了如鹰爪般干枯的手掌，冲着他挥了挥以作告别。动作如此平凡，却透着一股看淡生死后行云流水般的潇洒快意。

第944章　无奈的选择（）　
身子微微一滞，李青向着玻璃墙迈了半步，紧紧盯着无菌实验室中的赵启立。

　　　　“李青，他根本都不知道你是谁。”谢雨烟在身后轻声提醒道。

　　　　“我知道。”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李青缓缓抬起手，向着赵启立挥了挥。在他的目光之中，那张苍老的面颊上，缓缓浮现起了孩子般的笑容。

　　　　李青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他别过头，沿着长长的走廊径自向前走，一路离开了这间实验室。

　　　　一阵愧疚感在李青心头弥散开，是因为自己没能挽救赵启立的生命么？不是，李青缓缓摇头，是一个幸运的人面对不幸者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