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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第1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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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芾面色一红,心中更是大怒李鸿章这样的说话是很不客气的。士农工商四民,以‘士’为尊,今天听张芾于农家之事大作阐论,李鸿章语出讥讽,也难怪他会生气,“我等衣食住行,朝廷所给的俸享,皆是要靠这些小民供养……”他用力的喘息几声,“我等身为读书人,代天立言,心挂小民疾苦,难道不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吗?”
看两人说话有流于意气的迹象,文祥和董之浩赶忙把他们劝阻了开来,却弄得自入仕以来,从来不曾受过半点委屈,更不肯下省察克己功夫的李鸿章心中郁结难平,暗暗恨上了张芾。暗道这一番差事完毕,若是能够见到皇上,问道江南之行的时候,只要让一句:“张芾性近浮滑,于此番皇上交托之事全不用心承担”,用不着具折,就能够毁了他的前程
在张芾来说,又有一番心肠,他在江苏学政的任上已经做到第三任了——在大清开国以来,这还是第一份。学政和前文提过的盐差、织造之类一样,同是差事而不是官,第一任结束的时候,还可说是新君登基,万事待决,于自己顾虑不及;到了第二任和第三任,就可以看出自己当年之事,是如何的为人鄙薄了。
这让他也有了求卧之心,学政任上宦囊颇丰,将来告老而去,回归乡梓,也未尝不是君子取舍之道,所以,于李鸿章口出不敬之言,张芾丝毫不肯假以辞色的当面驳斥了回去。
这样的一番故事弄得几个人都没有了心思,各自带着听差下人,登轿自去。
离开无锡县城,众人继续前行,出无锡走六十余里就是常州府,众人还没有到,常州知府已经携府城官民、士绅人等迎了出来。这位知府老爷姓赵,名叫皖北,安徽人,道光二十五年恩科三甲进士,不能入翰林院读书,榜下即用,分发到了两江,十年消磨,做到了常州府知府的位子。
赵老爷是从风尘俗吏一路爬上来的,历练得非常聪明,脑筋也很活,当年有一桩案子,轰动一时,可见其人颜色于一斑——。
有个湖南人,在无锡做生意,积攒下来的资产拿回家乡置办天产,全交由比自己小很多的胞弟一手打理,及至垂暮之年回乡养老,满心以为可以安度晚年,不料他的弟弟竟然全然不认此事,所有的田地契约,也都是写的胞弟的名字。
这一来自然就要打官司,可想而知,他的官司一定打输了,这个人没有办法,带着仅有的一点资产,再度返回无锡,想重操旧业。但是生意做得很是不顺利。老人越想越生气,就准备在无锡再打官司。
但是像这样争夺田产契约的,都算是小事,地方官完全不受理。等到赵大老爷上任,这个人久闻赵皖北精明过人,能够为民伸冤,便投了一张状子,不过有了前几次的教训,这一次也不敢抱很大的希望,只是姑且试一试。
赵皖北一看状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过案子在湖南省内,他也不好跨省问讯,只得另辟蹊径,通过人找到湖南省内所属的知县,订下了一条妙计。
先是在常州府内找个由头,随便抓了几个湖南人,故意交代对方如何做供,然后行文湖南省内,说那一家的胞弟是这几个人的窝家,然后飞咨湖南巡抚,逮捕了这个弟弟,押解到常州受审。
这个弟弟自然极力喊冤,赵皖北问他,“你才不过二十多岁,由你胞兄抚养成*人,一向又不事生产,竟有如此大笔的田产,如果不是坐地分赃的窝家,你怎么会发财?”
这个弟弟没奈何,为了逃脱在大清律上标明是死罪的窝藏盗匪之罪,只好供出田产的来源——那个兄长数年委屈,就在片刻之间便消逝了从此之后,赵皖北能吏之名响彻两江官场,也成为陆建瀛得力的干才之一。
这一次陆建瀛改调两广,做属下的自然要为上官道贺践行,在酒席上杯筹交错之间听倪良耀和椿寿说话,谈起了铁路兴建的事情,这件事赵皖北在京报中也曾经看到过,京津之地距离这里遥远得紧,毋庸他有什么可以挂念的余地,不过听到后来,听到倪良耀对椿寿说:“这一番令郎在御前随侍帝侧,可有什么书信往来吗?”
椿寿也是酒劲上涌,红着脸说,“前数日还托人送来家信,在信中说,京中大佬于铁路之事阻力很大,更不用提直隶省内,皆我大清祖宗陵寝所居处,贸然惊动,便是皇上怕也是承担不起。听说,皇上有意在两江试行铁路,只是不知道确实与否?”
赵皖北给这句话提了醒,若是真的能够在两江之地试行铁路的话,只怕自己所辖的常州府,定是这其中的重要一环
外官知府过班成三品道员,是宦途顺逆的一大关键,越过此关,便有监司之望,而监司已称‘大员’,再跳一步就是封疆大吏的巡抚。不然,调来调去当知府,说起来还是风尘俗吏。
赵皖北是功名心很热的人,皇上登基以来,每每推行新政,江南之地首当其冲,先见其利,这一次铁路兴建之事,若是真的能够在本省试行,而自己又能够从中出力,将来仕途升转不在话下,倘或能调个海关道,盐运使之类的肥缺,就更是意外之喜了。
因为这样的心思,赵皖北在文祥、李鸿章等人到来之前,先把府城之中的教谕、学政、武进、阳湖、无锡、江阴、宜兴等县的县令一众人全数请过府来,先做了一番布置:“……大人,向百姓晓谕这样的讯息,朝廷又全然没有补偿之法,百姓无端失了田土,如何肯依?”
“现在当然还谈不到,不过是让百姓有个准备罢了,也省得事到临头,麻烦多多。”赵皖北混不在意的说,“若说铁路不从常州而行,自然不会惊扰百姓,也不会有征用田亩之事,本官担心的是,若是有了这样的成议,我等事先布置下去,也好让上官知道,我等的辛苦。”
众人自然知道知府大人意图通过此事以结上官,不敢多说,又想到若是真有这样一天的话,只怕也真的是要大肆的折腾一番,与其这样,不如早早准备,当下各自领命而去。
这件事事先没有任何知会,突然而来的消息让州府下辖的百姓一片惶急,纷纷到县衙、府衙去闹。弄得赵皖北大为光火。
赵知府是难得的能员,对于下属官吏的使用从来都是想当然的以为这些人应该和自己一样,于公事处置上如臂使指、全无措手之处的才对,这一次听到下属有畏难避缩之意,不以为是自己所谋大左,只以为是这些人办事不肯用心用力,不但不予宽容,反倒追比甚急,一桩还没有确定落实下来的朝议,就给他在常州府搞得百姓怨声载道,民愤大起。
这样折腾下来,到了九月间,终于闹出一桩事来。
第73节出京办差(4)
更新时间:201183015:34:44本章字数:8835
第73节出京办差(4)
在常州府的无锡县治下有一家人,姓叶,原籍是在江苏昆山,寄籍在常州,据说是当年顺治朝那个‘不值一文钱’的探花郎叶方蔼的后人,叶方蔼自从顺治十八年因为‘奏销案’被贬去官职之后,到了康熙十二年复起,做到刑部侍郎,死后谥‘文敏’。
因为奏销案中获罪由来在江南士子看来既可笑又可鄙,叶方蔼自觉羞愧,便居家迁至同省的常州,归里之后,耕读传家,也是名列本府‘缙绅录’的,这一次赵皖北在治下为铁路建造一事挤占百姓土地,其中就有叶方蔼的后人。而且被挤占的不但有他家的田土,还有叶方蔼的坟茔。
事关祖宗,家人不能不管,到府衙呈诉,请求免去祖先白骨见日之苦,赵皖北犯了个很大的糊涂,在铁路通行尚未有路线规定下来的情况下,对来人说,“铁路兴建本是皇上圣心顾念,更加是利国利民之举,一路所过,不论是何人,何家的田亩土地,都要为国事让路,不要说是你家祖先的坟茔要给拆除另行安置,就是我这府城衙门,若是有违碍之处,也要拆毁重新来过。”
一番话把叶家来人驳了回去,一开始的时候,叶家也很觉得无奈,虽然赵皖北处事酷烈,但是这却是朝廷的旨意,百姓便是心中悲苦,也只好依从,不过后来给他们知道,原来朝廷于铁路兴建之事尚无成议,赵皖北不过是贪功心切,又这样不顾民情,枉法而行,自然就大不相同了。
当下便找了一个同是常州的御史,名叫储尚华的,上了一份弹章,奏劾他‘把持公事,胁制官吏;以酷烈之法残民以逞,大伤我皇上登基以来锐行新法,处处皆以爱民养民为行政之攸归之圣意’,这还不算什么,在奏折中,储尚华说他,‘以未成文之诏旨蒙蔽百姓,大肆收敛田土,以为图谋私利计,更将省内士绅、民户之坟茔一概决毁,白骨漫路,令人触目惊心小民有呈诉之事,皆为该员推搪敷衍,尽有百姓含泪而去者’
这封弹章奏上,赵皖北心下又是恼怒又是慌张,自己假借朝旨,虽是一心为公,但是也是很大的罪过,一旦皇帝查问起来,可说是很严重的罪名,正准备上条章自辩,得到消息称,文祥,李鸿章等总署官员到省内来了,据说是为铁路线路做先期勘察而来。这让他看到了一线曙光,若是能够得到总署衙门的谅解和回护,自己不但无过,却还能够有功勋此呢。
把总署一行人接到本城府衙,筵席款待,招待得很是热情,李鸿章等人和他并不相熟,而且众人出发之前,并没有见到储尚华的弹章,对他如此热忱,倒是很见他的情,不过酒席进行到一半,赵皖北停箸不食了,不但如此,脸上还满是羞惭愧疚之色。一人向隅,举坐不欢弄得众人一阵好奇。
张芾和他同省为官,两个人的私交也很好,见此情景,自然要发问:“池门兄,可有什么心事吗?”
“卑职不敢隐瞒,我做了一桩很是失节的错事。”
“哦?”一句话把几个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张芾继续问道,“是什么事?”
“是这样的——。”
文祥有心想解劝几句,正要说话,桌下给李鸿章轻触了一下,知道他可能有什么异议,当下不再说话。不过看赵皖北一脸苦涩,为未来的命运不知所措似的,心下实在有些不忍。
草草散席之后,文祥到了李鸿章的房中:“少荃兄,刚才在席上,可是有什么话不好出口吗?”
李鸿章笑了,“博公可是要为赵池门行借箸筹谋之计?”他问:“又或者是看其苦涩难言,心中不忍?”
文祥老老实实的一点头,“正有此意,怎么,少荃兄以为不妥?”
“大大的不妥”李鸿章说,“博公宅心仁厚,本来是轮不到卑职在一旁说话的,只是,博公,赵池门为人荒唐,行事之间酷烈无比,已经是引得本省上下一片怨声载道,朝中纷纷有人上章奏劾,这时候博公深陷其中,岂不是自蹈泥淖?”
他又说,“更何况,皇上虽然有意在江南之地修建铁路,不过此事尚未确定,赵皖北曲意逢迎,不但是在其治下弄得百姓对铁路之事心存定见——只以为铁路兴建,未见其利,先见其害,更会引来朝臣有了立言之本,届时,铁路之事为朝野上下群起而攻,追缘论始都是赵皖北行事荒唐所致——若是因为这样的缘故使得铁路不能在江南一地通行,赵皖北难辞其咎,而皇上那里的怒火,怕也是他不能承受的”
到最后,他说,“博公,博公,可不要重蹈胡元方的覆辙啊”
一句话出口,文祥的脸色变了——。
胡元方是雍正二年时候的陕西巡抚,他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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