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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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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九爷挠了几下根变得花白的额头,身体前倾,带着很恭敬请教的笑容:“那……?涂先生,关于罗某所言之事?可有以教我?”
“难啊!”涂先生很自然的摇摇头:“此事万千之难!不说是新君有意奋,革除弊政之作,便是漕帮所属,这些年来也实在是……呵呵,老夫失言了,失言了。”
罗九爷面带不愉之色,诚然,漕丁于受兑之时陋规甚多,但是难道漕丁就好过了吗?漕船受兑完毕,便要北上,这段路程可谓是处处设卡,人人刁难:第一步就是“过淮”投过堂,照例有各种陋规,一帮船总要花到五六百两到一千两银子。这一关一过,沿路过闸过坝,处处要送红包,大概每一艘船要十几两银子。
这还不算,漕丁的苦楚犹不止此,一路还要受人的欺侮。在运河里,遇到运铜运铅的船,以及木排,千万要当心,这几种船在运河是蛮不讲理出了名的,撞沉了漕船,他们可以逃散,帮丁则非倾家荡产来赔不可。
好容易到了通州,花样更多,要投四个衙门的,有人专门代办,每船十三两银子,十两铺排四个衙门,三两是代办者的酬劳。等漕米上岸入仓,伸手要钱的人数不清,总要花到三五十两。所以漕丁勒索州县,无非悖入悖出而已。只是此时又如何能说起?罗九爷哼唧了几声,向涂庆生苦笑了一下。
不过,涂庆生既然为人延请过府,便不会胸无物,轻捋着颔下胡须慢吞吞的说道:“不过,话是这样说,也不是一盘无可着子的死棋。”
“哦?涂先生请说?”
“学生有上下三计,且一一为罗公析之。如何选择,自当唯罗公自选。”涂庆生很得意的用手敲着紫檀花几,他说:“这上计嘛,自然是要靠漕帮本身之力,继续在京疏通。却不以恢复旧制为由,而是请朝大员在皇上面前进言,漕粮之事,以漕海并举是尚。若能将漕帮民众苦况一一上达天听,皇上动了恻隐之心,则其事成矣。”
“这便是上策了?那么,策呢?”
“策嘛,便要罗公屈尊降贵,去求那沙船帮的郑帮主,和他联手共营海运之事。想来,江淮廿一家弟兄,总有能够为郑某赏识起用的吧?”
罗九爷没有说话,沉吟了一下,看他那意思,似乎不以此计为上:“哦,还有下策呢?”
涂庆生苦笑了一下:“这下策嘛,罗公不听也罢。”
“诶?”罗九爷大大的愣住了:“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罗公啊,学生一生饱读圣贤之书,便是在南汇县大老爷幕下做一名钱谷师爷,也从来不敢违背圣人教诲,处处时时与人为善。今天这一计说出来,一生清白就将付诸流水,便是身死也万难赎其罪衍于万一。而这钱谷师爷之位,怕也要求去了。”
罗九爷眨眨眼,他也是在江湖打滚多年的老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摆手示意:“小穆,到账上为涂先生取……,”
“啊,不!”涂庆生立刻拦住了他的话:“罗公,您小瞧涂某了。我不是为了这阿堵之物方有所隐晦,只是其势使然尔。”
他这样卖关子,更加让罗九爷心痒:“涂先生,您到底想说什么?”
涂庆生长叹一声,正待开口,门上有家人快步跑进:“九爷,沙船帮的郑帮主和一位老先生求见。”
注:“………‘来’字辈………”漕帮家谱二十四字递嬗,四字一句,共六句如下:清净道德,成佛法,能仁智慧,本来自性,圆明行理,大通悟学。
第一卷第36节共做商量(3)
更新时间:201181817:53:46本章字数:4203
递进来的手本上除了郑若增的之外,另外一张上写着一行小字:教愚弟田宣拜。
罗九爷看见这样的拜帖就心有气:他在江湖上算是头面角色,行辈极高。便是郑若增也要写上个‘再晚’字样,也不知道这个田宣是什么人,居然敢以‘弟’自称?脸色登时就难看起来。
那个门下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说话,当下惴惴的左右看看:“九爷?”
罗九爷有心不见,又觉得刚才涂庆生的说话提到的策甚是可选,如果是这样的话,和郑若增倒是应该拉近一些。至于这个田宣,不理他便是,心念电转间,把两份拜帖放到几案之上:“涂先生,您看?”
涂庆生拿过拜帖看了看,名字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这个田宣,是什么样人?”
门下也知道他是九爷延请来的老夫子,当下恭恭敬敬的回答:“是个老先生,眼睛总像是睡不醒一般的没有精神。”
“啊!想起来了!”涂庆生猛然想起,去年有一次和田宣在松江府知府衙门见过一面,只不过他是县大老爷的幕僚,对方却是总宪大人的清客,彼此身份不同,不敢过去打扰,当下附在罗九爷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豁然睁目:“真的?”
“还要等客人进来再看。如果所料不差的话,应该就是他了。”
“既然是这样。”罗九爷整衣而起:“开门!”
开门将来客请入正厅,田宣侧身站在一边,郑若增却上前半步,很是恭敬的大礼请安:“再晚,郑若增,给老前辈请安!”
“快快起来,这如何使得。”果然是虎老威风在,罗九爷傲然而立,让自己的弟子把郑若增的动作拦了下来——虽然对方是‘空子’,不受帮规和行辈的约束,但是这份江湖辈分,还是要很讲究一下的。
郑若增也不勉强,改请安为作揖,这一次,罗九爷没有受,而是和对方彼此拱了拱手,算是见过了礼节,然后为彼此介绍:“这位是田宣先生,字浙安。”
两个人一进门的时候,涂庆生就认出来了,向罗九爷点点头,示意他正是此人。罗九爷含笑向田宣点头致意,也算是打过了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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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郑若增登门拜访,只是为了沙船帮和漕帮合作一事。其实以今时今势,已经由不得漕帮不低头了,更应该是反过来才对。奈何一来对方还是财雄势大,人数众多;二来杨殿邦话说得清楚,请他先以江湖人身份过去,探一探漕帮的口风如何,然后才能轮到官方出面,正式把漕帮富余漕丁分门别类加以整编。
漕运总督的话,郑若增不敢不遵,只得来见罗九爷。而田宣作为官方的代表出席,也是为了更加壮郑若增的行色。而且,很多的话由他出面解说,比郑若增要有力量的多。本来李篁仙年少,好奇心作怪,想很见识一下漕帮的威风,但是杨殿邦考虑到他名士派头十足,怕到了那里和对方格格不入,万一话带刺,如何得了?便把他留在了自己身边。
花厅之,摆上高脚果盘,里面放着一些金丝枣、杏波梨、香瓜之类的蜜饯水果,又有身材丰腴的丫鬟倒上茶水,在一边静静肃立,等待伺候。这里不比官府,没有端茶送客之说,几个人围几而坐,说笑起来。
话题自然还是围绕着海运之事展开:“皇上旨意下到省,……芳泽兄所领沙船帮,这一次可谓是独占两江水上兄弟之荣光啊,老夫将来若是有要求到芳泽兄之处,万望不要推辞呦!”
“老前辈太客气了。若增也不过是因缘际会,才得有这份为国出力的机会的。还是漕帮前辈,两百年来为南粮北运之事奔走,辛苦非凡啊!”
罗九爷干干一笑,自知在这样场合很难在言辞上占得什么上风,当下不再和他兜圈子:“郑兄这一次过府,可是有什么见教吗?”
对方这样,郑若增也就不必客气了:“某这一次来,也算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是这样的:漕督杨大人邀我过府,对郑某人直抒胸襟,皇上忧心漕运改为海运之后,贵帮弟兄衣食无着,于此利国益事之外平添几分哀愁之气。故而让杨大人认真安排,安置漕帮人员。”
“杨大人约我相商,以为此事必须要和九爷商议过之后,方可上奏朝廷,以为成法。”他瞟了一眼坐在一边的田宣,后者正在闭目养神,眼帘似睁非睁:“所以,郑某今日此来,就是为这件事的。”
听他说完,罗九爷觉得很笼统,不解的想了想:“不知道漕督大人的安排和安置,其意若何?”
“此事,郑某拙嘴笨腮,还是请田先生为您解说吧?”
田宣看起来虽然已经睡着,其实注意力却并没有走远,闻听收回眼神望着罗九爷:“罗先生?”
“不敢。”罗九爷可真不敢在田宣面前托大,倒不是因为他并非漕帮人,也不是空子,而是为了他背后的官方:“田先生称呼我罗九便是。”
“这样,我就称呼您九爷吧。”田宣很客气,完全不以自己的身份为傲:“九爷,这一次学生奉大人所差到贵帮来,一来是为漕帮之事,二来,则是为我家大人。”
“这话请恕罗九不明白。怎么是为大人?”
田宣宽慰的轻笑起来,似乎并不以罗九爷不能悟出这其的缘由为奇怪:“九爷请想,这一次漕运改为海运,乃是皇上亲自下旨进行,而在这边,则是由我家大人全权总司其责,天下人的眼睛都在看着,若是做得好了,自然休提;若是做得不好,您想,皇上是不是会对大人失望?更不用提朝还有很多人在等着看我家大人的笑话呢!到时候在皇上面前进言……”
这样的说话,罗九爷若是还不明白的话,便真个是白白混了。当下赶忙站起,深深地一躬到底:“田先生,过往种种,皆是我漕帮的错处。请先生饶恕则个。大人那里,我漕帮也绝对不是那‘空心大老倌’!我罗九是粗人,总之,我漕帮今后就唯大人……”
“马是瞻。”身旁坐着的涂庆生知道他肚囊空空,笑呵呵的接了一句。
田宣笑开了:“话是这样说,不过,九爷,这一次浙安身为间人,也可算是一手托两家,便要让你们彼此双方都满意,我才好回去和大人交付差事。是而,今天在您的府上,我们便有话讲在当面,须知今天之事一旦上奏,大人便要书进奏章,放炮拜折明了。到时候再反悔,即使我家大人那里肯通融,皇上那边也无可砌词了。”
罗九爷纵然不是官场人,在这淮阴城住的久了,没有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跑吗?于他口的什么放炮拜折这些话也完全明白,当下赶忙连连点头:“罗九明白,罗九明白,这次之事,万万不能让老大人为我们而作难,那成什么了?”
第一卷第37节快马报捷(1)
更新时间:201181817:53:46本章字数:4391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夏至。天子父天母地,所以冬至祀圜丘,夏至祭方泽,是极严肃的大典。提前三天便要斋戒,前两天睡在乾清宫东面的斋宫,最后一天宿在地坛门外的斋宫。摒绝嫔御,禁酒蔬食,不张宴,不听乐。第二天一早,便是祭祀大典,在王公大臣陪祀之下,举行繁缛节的仪礼,由‘初升’到‘谢福、送神’,整整费了半天工夫,始告礼成。
皇上出行,惊天动地,方泽又是大祭,皇帝更加是全套的卤薄大驾,朝服袍冠一应俱全,在西角的斋宫休息了一会儿,皇帝命军机处随扈的几个人到此见驾。
天子所居,便是行在,自然也要有处理政事所需要的全套仪制和随扈人员。甚至比起在大内来还有一个好处:便是随时可以见到皇帝,而毋需层层通秉。
穆彰阿带领军机处几个人步进斋宫,见礼完毕站在一边答话:“杨殿邦上的关于漕帮人员安置的折子,军机处看过了吗?”
“是!臣等已经看过了。”
“那么,军机处有什么奏对?”他用手一指穆彰阿:“穆彰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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