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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川家康-第3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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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风雪和严寒之中,只有权六郎胜久仍然稳如泰山。
所有这些,如狂风暴雨一般,无情地摧残着阿市脆弱的心。即使权六郎再沉着,阿市也听不进去了,她有些茫然了。
“本来,伊势的龟山城由佐治新介把守,虽然兵力最多只有一千,可是,龟山城的箭楼却位于险要之处,城墙也不同寻常。因此,泷川曾在书函中说,龟山城可保万无一失。可是没想到,为了攻陷这区区一座小城,秀吉竟然调动了四万大军,将城池围了个水泄不通。然后,一面雇佣数百矿工不断挖坑道,一面在地上连续发动进攻。即使再坚固的城池,也禁不起秀吉这双管齐下。最后,一益不得不劝城守佐治新介弃城逃回长岛。”
“四万人攻打一千人……”
“对,这就是秀吉的可怕之处,也是他的不凡之处。表面上看,秀吉的妙计似乎层出不穷。可实际上,历来都是以多胜少,以强胜弱,从来没有以少数攻打多数。”
“……”
“而且,秀吉向人发起挑战,必定率领数倍于敌人的兵力,一方面从内部扰乱军心,一方面从外部发动攻势。因此,只要是秀吉出兵,从来都是战无不胜。”
“哦……”
“随着冰雪融化,那个战无不胜的秀吉就要来了……”说罢,权六郎不再吱声,直直地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继母。阿市听了,不由得一阵剧烈地震颤,三个女儿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
“不知母亲能否明白眼下局势的严峻。战无不胜的秀吉,即使有一分败迹、也断然不会出兵的秀吉,必定会在冰雪融化之时杀来……”
“我明白。”阿市慌忙咽下口水,调整了一下心绪,“这样一来,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投降,要么死守,是吗?”
“不。”权六郎轻轻地摇摇头,微笑道,“只有一条路。”
“一条路?”
“父亲决不会甘拜下风,他只有这一个想法。”
阿市觉得像是有一把尖刀突然刺进了心脏。“看来只有一个选择了。”
“对。只有一个选择,就是英勇战死。母亲还记得吧,浅井父子若归顺了右府大人,就不会有杀身之祸,他们十分清楚,可最后还是在小谷城……”
“是……”
“现在,同样的命运又降临到了北庄……这样一来,母亲和妹妹们就会第二次遭遇悲惨的命运。”
权六郎轻轻地闭上了双眼。外面,狂风卷着细碎的雪粉粗暴地抽打着窗户,整座建筑也不时发出鬼哭狼嚎之声。权六郎不忍再看阿市那扭曲的表情,便闭了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父亲说,他不想让母亲,更不想让妹妹们再次遭受悲惨命运。否则,他就会输给浅井长政。因此,父亲想让您离开他……这只是父亲一人的意见,如母亲还有什么意见,我会转达给父亲。”
“什么,离开……”
“如现在就作出决定,还可以通过府中的前田利家,把母亲和妹妹们送到丹羽长秀或细川藤孝那里。一旦战争开始,恐会影响到士气,这条路也就走不通了……这才是父亲一直担心的。”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阿市只是呆呆地愣在那里,忘记了回答。
权六郎的语气变得更是沉着,他大概不想让这位年轻的继母受到更大的惊吓。“实际上,茶茶也私下里和我谈过了。”
“她……她都对少主说了些什么?”
权六郎闭上眼睛。“她大概觉得,年轻人的心比较容易沟通。我一哄她,她就很直率地讲了真心话。”
“那……那她都说了些什么?”
“她说女人并不是男人的玩物。”
“这是她的口头禅。还说了些什么?”
“她还说,由于亲生父亲浅井长政公和舅父右府大人的争斗,使一无所知的她们无辜地陷入了悲惨的境地。这次又是一样,明明和她毫无关系,却又要沦为继父和筑前守之争的牺牲品……既然这样,为何降生到这个悲惨的世上来呢?”
“她居然这样说?”
“对于这些,权六郎也十分清楚。在这个纷争的乱世,男人对女人的意见……即使想听也听不进去,一切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窘境。后来我向她道了歉。尽管很可悲,我还是想请她原谅。”
“那她理解你了吗?”
权六郎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向她道歉,并不是想强求她的同意。茶茶的心思我十分清楚,我答应她,一定会尽全力保全她们三人的性命。”
阿市突然禁不住尖叫起来。“如此说来,我明白了。难怪刚才她来责问我,到底是做孩子的母亲还是做丈夫的妻子。当我告诉她,我既想做良母又想做贤妻之时,她竟然回答说,那我就无须做母亲了,只管做妻子好了。甩下这样一句话,就气呼呼地走了。”
但权六郎听了,并没有阿市预想的那样吃惊。这话完全有可能从茶茶口中说出来,还能引起他的共鸣。眼前这位既担心丈夫又留恋孩子、一步步走向迷惘的女人,实是太可悲了。
“那么,母亲究竟有何打算?如打定主意,或许胜久还能想一些办法。”
阿市依然沉默。她只是刚刚明白了茶茶的话,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回答权六郎。权六郎已经彻底明白了父亲的决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所以,父亲必定会等到冰雪消融,和筑前守决一死战。当然,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了。虽然父亲誓死也要捍卫名节,他也并不想强求阿市母女一起走向死亡,如果强求她们,就会在武士道上输给浅井长政,因此,他提议各自散去。
阿市呆呆地望着天空,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把视线悄悄地转移到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上。小谷城陷落之日,熊熊火焰那毕毕剥剥的声音又隐隐传来,风声夹杂着战火席卷而来,响亮地在耳畔响起。那时进攻的大将就是秀吉,而今天,把绝望的大网无情地撤向她,挡住她去路的,同样还是秀吉!难道自己和筑前守有不解的前世之仇?他竟然还是她的兄长一手提拔起来的、为兄长报了仇的人…阿市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晕倒,她赶忙把手支在扶几上,闭上了眼睛。
“母亲,如果您心情欠佳……”
“不,没什么。只是突然有点……”
“如您身体不适,就把侍女叫过来。您一时难以决断,过一两天我再来一趟。”
“不,没事。”阿市用手支着额头,摇了摇头,“只是想起了从前……小谷城的战火。”
“战火……”
“是。我看见那些战火中黑黢黢的尸骸,一动一动。不,是密密麻麻地停留在尸骸上的苍蝇,在蠕动。”
权六郎没有听懂继母的意思,皱起了眉头。“我看今天就先谈到这里,孩儿告辞了。”
“不用担心,我没事。”阿市似乎变得害怕一个人独处,“人终有一死,终究会变成丑陋的尸骸。”
“是啊……确是这样,谁也逃脱不了。”
“我,即使这座城池陷落也……”
“母亲。”
“同样的命运一定又在等待着我了。我已不想离开这里了。”
“母亲,您……您不愿离开父亲?”
“对,三个女儿怎样都可以,只有我,我……”阿市紧咬嘴唇,两只手伏在扶几上。
权六郎胜久再次闭上眼睛,正襟危坐。他的心里也像刺进了一把利锥一般,疼得难受。这个女人备受磨难,走投无路,已经陷入了绝境。她的回答实际上就是一个字:死。作为一个女人,她绝不可能具有男子那样坚强的意志。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她的选择都只能是绝望的死亡。
“母亲,您的决定,过一两天再禀告给父亲吧。”
“不必了,我已经决定了。”
“我跟父亲挑明了,您不后悔?”
终于,阿市的眼神坚定起来,一动不动地盯着权六郎。“请少主把我的意思明白无误地转达给你父亲。我早已想好了,我是柴田修理亮的妻子,孩子们则是浅井长政的遗孤。”
权六郎点了点头,在心里不断叹息,这就是她最后的决定吗?这难道不是世上最悲哀的放弃吗?
阿市似乎害怕自己反悔:“我是一个命运悲惨的女人,头顶有一颗永远摆脱不掉的悲惨之星。而孩子们到底有怎样的命运,我不知道。因此,女儿们……”
“请母亲放心就是。我拼死也要保得三个妹妹的性命。”
“我作出这样的决定,也不知大人能不能答应我……”
“这……”权六郎一时无语。恐父亲不会轻易答应。父亲既拘泥于武士道,又受到义理的约束,定会坚持与母亲分手。可是,父亲的内心一定哭泣不已——只有他的好妻子在临终时给了他莫大的安慰。
“母亲!”权六郎努力控制着,尽力不让阿市觉察出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母亲的决心,胜久已是非常明白。虽然父亲是一个十分固执的人……但是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说服他。”
“那就仰仗少主了。
“请母亲放心就是了。那么,胜久告辞了。”说罢,权六郎恭敬地施了一礼,站起身来,“天这么冷,小心着凉。来人,点上炉火。”他击掌把侍女叫来,整整衣服,出了房间。
来到走廊上,权六郎忍耐多时的泪水才如泉水一样喷涌而出。
人情、义理、武士道、毅力,被这些桎梏束缚的人生是多么滑稽,多么可笑!然而,正是在这些束缚之下,人生的价值才得以体现。
“对,就这样决定了。无论筑前从哪里进攻,由他去吧。”权六郎一边念叨着,一边静静地走了出去。
第十章 出兵江北
柴田胜家原本计划在天正十一年三月十七出兵,可是,后来计划提前,二月二十八就发兵了。
虽然在越前和近江的交界处,到处都是残雪,可田野里已隐约可见野草的嫩芽。冰雪融化,河里贮满了清澈的雪水。
胜家命令越中畠(zai)山的城主佐佐成政防守北面,以牵制上杉景胜;先头部队则主要是越前的人马,由前田利家之子利长率领,直奔山中。山谷中,胜家的先头部队踏着残雪不断前进。
三月初三,佐久间盛政率领加贺的人马从北庄出发。第三路人马,前田利家率领的能登、越中的军队也出发了。
从北庄出发的军队一切准备就绪,初八夜,胜家在内庭举行了一个告别晚宴。参加宴会的主要是其家人。胜家和阿市二人被簇拥在中间,此外,还有权六郎及其夫人,阿市的三个女儿,府中、金泽、小松、大圣寺交来的人质。
“夫人,弹一支曲子给大家听听吧。”
去年冬天一直风雪不断的北庄城,现在终于迎来了春风,窗外的桃花、樱花正含苞待放。
“是。那么恕我献丑了。”阿市背对着窗户,静静地拨弄起琴弦来。胜家则眯着眼睛,入神地望着她。他绝不是陶醉于琴声中,那是对自己最钟爱的女人的脉脉深情。今夜,女儿们对母亲和继父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反感。
就这样一别……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这样的感慨,不知不觉,也变得相互理解、体贴起来。母亲的琴声一停下,茶茶就饶有兴致地和胜家说起话来:“父亲,您期盼已久的春天终于来了,恭喜恭喜!”
“是啊。这次我可得给筑前守些颜色瞧瞧。”
“跟岐阜和伊势的联络有消息了吗?”
胜家听到茶茶这个问题,使劲点了点头。他知道,在茶茶的心里,绝不会对自己抱有任何取胜的希望。如此一问,恐是想让胜家说自信之言,让母亲看到一丝希望。因此,胜家十分高兴。“无论是岐阜的信孝,还是泷川一益,都已经联络上了。而且,近江、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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