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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川家康-第3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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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可能是初九。”伊藤丹后的母亲对朝日姬道。离初九只有四天了。
可是,他们抵达清洲城时,城内的气氛却有些反常。朝日姬住进了安排好的住所——本城的内庭,不大工夫,一起从大坂回来的本多忠胜和神原康政来了。
“为稳妥起见,大礼的日期决定稍微后推一些。我们要先一步回滨松作些准备,特来向夫人道一声别。”他们很不自然地说。
按原计划,二人是要陪着朝日姬到三河的池鲤鲋附近,才回滨松。但现在朝日姬的心似已到了滨松。她问道:“有什么意外吗?”
“是!”本多忠胜威武地应道,“我家主公向关白大人讨要三条誓文,现在尚未得到答复,故大礼延至九日。
“誓文?”
“我等与夫人说不清楚,亦不知当怎样细说。”
“哦,那么我不问了。”
二人退出,朝日姬马上叫来织田有乐,询问此事:“婚礼好像要延期了,我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过,有一事我不放心。德川大人向关白索要三条誓文,此非一般的婚礼,所谓三条誓义,其内容究竟是什么,有乐先生不可能不知道。是否因为我是女子,就不能告诉我呢?”
有乐脸色苍白地伏下身去,不得不说:“莫要担心,关白大人心胸宽广,定会把誓书送来。”他苦笑一下,“或许是关白大人有意让夫人在这里歇息一下,才特意叫人晚些送来。”
“我不问这个,我是问三条誓文的内容。”
“这……”有乐说着,微捋着胡须,“第一条,虽然两家结亲,但有关嗣位继承诸事,不得随意干涉。”
“这么说来,将要成为我养子的长松丸,不能继承德川氏的家业了?”朝日姬脱口而出,自己却又感到疑惑:为何这么在意连见都没见过的长松丸呢?谁是德川氏的嗣子,与她又有何干?
“不,不是。”有乐慢条斯理道,“您的养子为嗣之事已定,不会再变。”
“那么,第二条呢?”
“这实是难题,德川大人说,即使结了亲,因他在东边尚有劲敌,故,若关白大人西征,他恐不能陪同作战。”
“哦。”朝日姬嘴上这么应道,却并不十分明白其真正的含义,“那么,第三条呢?”
“这一条乃是理所当然。德川大人说,他要对付东边的敌人时,定会通知我们,绝不会独断专行。这也符合关白大人的愿望。”
“那么,就因为此事,便要把大礼延期?”
“是啊,德川氏的重臣和别人家不同,重臣必须得到主公的允许,方能行事。”
“德川大人倒像是关白,而关白大人却成了家臣!”
“哈哈哈!这是关白大人虚怀若谷。在下断定,关白大人定是想知,若不把誓书送来,这边会怎样,重臣们是自作决定呢,还是去问德川大人的意思,因此,他才有意拖延一些。”
朝日姬这时已经把视线移到院子里去了。端午大雨,院子里已是绿树掩映,欣欣向荣了。“哦,事到如今还要拖延,还要试探!这就是我的婚礼啊!”
有乐露出苦涩的表情,轻轻摇动扇子。
婚礼延期,对新娘来说,再也没有比这更苦恼的了。此时,朝日姬已下定决心,不再东想西想。因为她知道,再怎么想,自己也只是被扔进井里的小青蛙,是被愚弄的对象,疲倦不堪。
初五的雨,又持续了两日。挟着风的五月雨,使得出生于不甚远处的中村的朝日姬,想到了烟雨濛濛的水田。幼年时,她曾站在田畔,望着落入水里的雨滴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开,这一幕至今仍深深映在脑海。现在她身份变了,装束也不同了,原来那个农夫之女,现今已成关白大人的妹妹。可是,隐藏在心里的不安却和先前毫无二致。
初十,有乐来告知,要出发了。
家康收到了令他满意的誓书?但是,朝日姬没有问这件事,有乐也未提及。
队伍在细雨中从清洲往东前进。附近看热闹的人比近江或美浓更多,人群中还有人狂热地叫喊,高兴地挥手。他们许是在祝贺中村农夫之女变成了关白大人之妹。
五月十一,队伍终于到了池鲤鲋,与德川氏迎亲的队伍汇合了。
德川氏的松平家忠、内藤信成、三宅康贞、高力正长、神原康政、久野宗秀、栗生长藏、鸟居长兵卫等人待朝日姬在冈崎的下处住下,就先后来道“祝贺”之言,态度比先前都郑重恭敬。家康恐是对兄长的誓书甚是满意吧?
朝日姬只是轻轻地点头回礼,却不记得他们说了些什么话。
一行人十二日晨离开冈崎,夜宿吉田。到此时,朝日姬方听说大礼定于十六日举行。
“夫人颇为疲倦,明日就不赶路了,这两日就在吉田歇息,十四日再赴滨松。”从小和朝日姬一起长大的伊藤丹后守来告之。
“那么,是把九日的婚礼改在十四日了?”朝日姬不满地反问。
“不,十四日不能举行婚礼。”丹后守以为朝日姬在期待那一天的到来,慌忙屈膝禀道,“十四日入家老神原康政大人的府邸,在那里换装,十六日入城举行大礼。不论怎么说,这是关白大人的妹妹和东海道之守的婚礼啊!”
朝日姬突然想起了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人——领命前去行刺新郎的信长公正室浓姬。
绰号为“蝮蛇”的枭雄——浓姬的父亲斋藤道三,令女儿前去行刺信长,才把她嫁到尾张。秀吉和夫人宁宁亦常谈起此事。浓姬与信长因仇恨而结为夫妻,却平安和睦地生活;有的人因相爱而结为夫妻,日后却彼此提防、互相憎恨。人间百态,莫不是对人世无常的嘲讽啊!而朝日姬与他们的情形完全不同。她一想及此就毛骨悚然:若真有一人令我去行刺家康,那人会是谁呢?
绝非亡夫佐治日向守,他也恨秀吉,可是秀吉既是主公,又是妻子的兄长,他不能怎样,只好含冤死去。
朝日姬是夜在吉田城的卧房里,又看见了好久未现身的亡夫——佐治日向守。风声把她吵醒了,她惊恐地问:“谁!”
毫无声息地站在屏风前面的,是头发扎得整整齐齐、下半身染着鲜血、消瘦的日向守秀正。他不言不语。朝日姬问他来做什么、需要什么,他只是默默地站着,一直注视着她。
“小姐,怎么了?不舒服吗?小姐!”伊藤丹后守的母亲摇醒她,她方猛地跳了起来。这时日向守已经不见了,屋里亮着微弱的烛光,风远远地拍打着屋檐。
“不,没什么!”朝日姬道,却不想马上睡去。佐治日向守的阴灵没有令她刺杀家康的意思,只是忧伤地站在那里。朝日姬觉得,只要她想,他便会出现。
“你好薄情啊!”她责备着自己,却不敢出声。从此时开始,朝日姬就一直被刺杀家康这种念头困扰。
十四日抵达滨松,夜宿神原康政家中。这一夜和接下来的一夜,她都没有摆脱这种幻影。此次她看见的佐治日向守,不只下半身染着血,还披头散发,她甚至看见了自己在房中刺杀家康的幻影。
成礼的那一日,这幻影还一直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神原康政的府邸距城有六町远。
在清水平左卫门正亲和山本千右卫门的引领下,队伍于未时进了城。城里的大街小巷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天色阴沉,无雨,只有朝日姬坐轿,余人悉徒步前行。朝日姬着纯白衣裳,垂头坐于轿内。轿子两旁窗户开着,路人可以隐约看见她。
“听说已经过了四十岁,看起来还很年轻呢!”
“是啊,像个姑娘一般。”
“这样的话,大人会喜欢。”
“是啊。虽说是人质,毕竟是正室,若太不般配了,总不成样子。”
窃窃私语的人群前面,站着神态庄重的武士。城内已经准备好了各种庆祝仪式,连猿乐都准备好了。婚礼过后,要举行朝日姬收长松丸为养子的仪式。可是,还是有人露出不喜朝日姬之态。
本城内庭里,人们开始谈论家康会不会和这个四十四岁的正室同床共枕。因为,女人一过三十三岁,便已算步入老年。
“主公有这么多年轻貌美的侧室,应不会和四十多岁的夫人同衾了。”
“可是,若不那样,就不成夫妻。”
“不,这种婚事是可以例外的,怎么会像年轻夫妇那样。”
轿子在这种气氛中抵达大门。酒井河内守重忠露出忠厚之态,迎接客人。朝日姬此时更不放心了。她被伊藤丹后守的母亲牵着,走过了远不能与大坂城相比的阴暗走廊,朝大厅走去。这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与家康一面都未见过。家康究竟是怎样的人呢,果真像她妄自想象的,乃是一个身材纤弱的、会在房里遇刺的人吗?他既是海道第一武将,想来和哥哥必有相似之处。但若家康突然提什么问题,她是否能以平常之心回话?
我乃关白之妹,既同意嫁过来,就断不能给兄长添麻烦。朝日姬胡思乱想时,立在大厅正面最高处的金屏发出了耀眼的光芒,令她有些头晕目眩,恐是这几日连续梦见亡夫、睡眠不良之故。她摇摇晃晃,慌忙抓住侍女的手。
“请往这边来!”一个粗犷而威严的声音在金屏前面响起。
朝日姬猛地清醒过来,只见大厅两侧诸人,莫不纷纷垂头施礼。她感觉到坐在金屏前的那个胖胖的男人,稍稍动了一动。
那是家康!
朝日姬只觉他很黑,但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拉到上座去了。耳边响起松平家忠恭恭敬敬的声音,她知道是贺辞,却未能听出他说了些什么。
八个十三四岁的侍童拿出酒壶酒杯,其中两人来到家康和朝日姬面前,施了一礼。
“你先饮吧。”家康道,“事事女子优先,似已成了老例。”他的声音空洞而生硬,毫无感情。
朝日姬接过杯子,她还没有看清对方的脸,便已成了他的妻子!杯中又出现了亡夫的脸。朝日姬闭上眼睛,把那幻影一口气喝了下去。她觉得很是不吉:把佐治日向守吞了下去,此后他会永驻她心里,随时令她行刺……
杯子交到家康手里时,朝日姬第一次看到家康的侧面。她看到家康那丰满的耳朵似正轻轻颤动,仿佛听到他在说:“我这耳朵能听得见你心里在说什么!”
朝日姬觉得自己微微有些发热。
喝过祝酒之后,清水正亲把秀吉的礼物交给下人,长松丸被叫了出来,和朝日姬同饮酒。
礼毕,朝日姬进入为她新建的大殿,换过衣服后再次回来,她感觉热得难以忍受——是日向守动怒了?但现在她须和家康并排端坐同赏猿乐,之后大厅还须举行祝福之宴。
依例,宴会会持续到深夜。朝日姬提醒自己,一定要忍耐到那个时候。可是,她还未看完猿乐就昏倒了。
家康看到朝日姬突然倒向自己这边,遂责备道:“夫人醉了?”接着蹙起眉头,不耐烦似的道:“喂!喂!”
家康叫过沉迷于舞剧的侍女。侍女慌忙扶起朝日姬,这时她的脸已像白纸一般。四周顿时乱了起来。
“让夫人歇息一下,有医士吗?”
“从大坂带了过来。”
三个侍女和伊藤丹后的母亲一起抱起朝日姬,她们以为家康也会站起身。可是,家康非但没有起身,反而斥责道:“众人正兴致勃勃,竟如此扫兴,带下去歇息!”旋以手势制止大家,“休要吵,安静!继续!”他说完,若无其事地盯着舞台。
朝日姬没再从新御殿出来,她曾两次派侍女来筵席上传话:夫人虽已醒来,可还在发热,实不能前来。
大坂来的人认为,庆祝宴会当就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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