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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器-第1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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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静斋的眼睛缓缓掠过众人,最后对着石川看了一会儿道:“先生且退,容某细细思量。”便命退堂。
张静斋转至内堂,谋士荀卿、刘炜求见,这两人都是他的心腹谋士,张静斋当即命传入。
荀卿显得有些急躁,刘炜身躯肥胖,从进来就一直在不停地拭汗。
张静斋道:“两位想必是为了阮香的奏章而来,可曾看出这其中有什么奥妙?”
刘炜道:“主公所料不差,属下等特为运河一事而来。石川之言偏颇过甚,但言其弊,未见其利。为大将军计,万不可使阮香修成此河。若让阮香成功修成运河,加上沿河开渠设坝,一则可解富水河历年夏季水患泛滥之灾,二可灌溉沿河田地数万顷,将原来许多荒地劣田变成良田,旱涝无忧,可供养数十万大军用度,养活百万户口,三可通南北商路,北方的丝、麻、棉、盐、金玉、木材、畜产品,南方的漆、葛、稻米、竹、银、铁、铜、犀角、象牙等皆可通过水路往来,成本和风险都将大大降低,获利将以亿万计,此诚帝王之资也。若以此为基业,招募流民,励精图治,必成席卷天下之势。灵、淄两州自此以后连成一体,急切难图矣。”
张静斋默然不语,看了荀卿一眼,征询他的意见。
荀卿道:“刘先生之言甚善,阮香若是成功修成运河,还有军事上的好处。”
他纤长的手指指着灵、淄两州地图道:“主公请看:依阮香奏章所言,这条运河将北起淄州青林县,南至灵州仪凤县,旱路需要开渠四百余里,沿途疏浚小清河、濂沟、蓝水、尾子河等七八条自然河道,修成之后,将大大改变两州河道走势。两州河流本来多是东西向的,南北交通多赖陆路,灵州多山,交通不便,不管是运粮还是运兵都大费周折,境内河流虽然不少,但大多浅窄险峻,小舟易翻,大船不浮,当初我们攻打灵州就始终面临这个问题。听说阮香当初北攻淄州就几乎因为粮尽而罢兵,也就是郝萌太不济事,阮香侥幸,才至于有今天的声势。淄州情况又不同,富水河这条河流当数北方第一条大河了,水量充沛、河面广阔,造就了沿河大片粮田的同时也经常泛滥,年年需要修堤,耗费资财,却始终不能根治其弊,可说利弊参半。而一旦运河建成,富水河水将有部分取道运河南下,通过清水河入海,其丰沛的水量必将大大拓展灵州河道,这样灵州以后就可通行大船,而淄州水患压力必然大大减少,淄州水师主力可纵横两州,再无限制,而且此后两州兵员、粮草调运都十分便利,阮香可以说是完全解除了后顾之忧,以灵州兵之骁勇,淄州水师之利、兵甲之坚,必成大患,主公怕是坐无宁日了。”
张静斋还是不置可否,只是盯着地图看。他的视线顺着地图上几条弯弯曲曲的河道不停地游走着,最终停在了一点。他问荀卿道:“当初咱们在灵州作战时,记得有一处地方叫水洼的,你可还记得?”
荀卿道:“记得,这地图上没有标示,那里离清水河大概二十里,有一段狭长的山谷,据说原本是白江的故道,后来白江改道,这段旧河道就变成旱地了。当初阮香曾在此设伏,被大将军识破,双方混战一场,阮香窜逃,属下记得很清楚。”
张静斋微微一笑,谦逊道:“我们兵多,阮香兵少,那也没什么的。”说起以往的功绩,心里自是舒坦不少。
荀卿思索片刻,失惊道:“主公的意思是阮香的计划还不止于此?她想通过水洼故道直接将运河修到白江,那样的话,淄州水师就可以溯白江而上直抵圣京,我们陆上的关卡都无用了!”
张静斋颔首道:“我所虑者,就在于此。蝎盗不宁,海路不安,我相信阮香说得是实话,我们得到的情报也说明了这一点。这也是阮香放弃走外海,而决定修运河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其实这些并不难料到,我只是不明白,阮香现在正和赵家父子打得热闹,哪有这个闲工夫修什么运河?诚如石川所言,如此庞大的工程就是一个无底洞,多少钱也不够往里填的,倾全国财力都不敢妄言成功,而且必有民怨,阮香这样做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呢?”
刘炜道:“主公,属下曾闻阮香新得一人,名叫刘海,颇能水利之事,若是他向阮香提出这个计划,倒是有可能。兴许阮香果然年少气盛,求功心切,利令智昏也说不定。”
没等张静斋开口,荀卿责道:“刘先生何出此言!军国大事,我们岂能这样轻率便下结论!”
刘炜脸一红,诺诺退在一边。
张静斋摇摇头道:“不碍事,刘炜说得有些道理,阮香年轻气盛是不错,年轻人么,就是缺乏些耐性,这两年她也太过顺当了,得意忘形也是难免的。再说她出身贵胄,对民间疾苦少有了解,内政方面又没什么得力的人辅佐,犯错的话也是难免,从上次淄州海难那件事的处理上就可见一斑了,要说坐镇一方,她还太嫩点儿。不过这件事肯定没这么简单,要是苏先生在就好了,他一定会找到症结所在。”
荀、刘二人听了这话,不禁面面相觑,都作声不得,张静斋见了两人表情,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话说重了,哈哈一笑道:“两位和苏先生一样,都是我的股肱之臣。我是个粗人,口无遮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两位不必放在心上。张某别的好处没有,就是尊重士人,在我这里,不管说什么,只要是有利于江山社稷的,一律有赏。”
荀、刘两人施礼称谢。
荀卿道:“苏先生目前在云州还脱不开身,况且云州离这里关山重重,消息往来不便,要等他提出对策来,恐怕来不及。我看此事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找到突破口。”
张静斋眼睛一亮,忙问道:“是什么?”
荀卿得意地一笑道:“阮香虽然刁滑,做事却也太不稳重。主公还记得上次派去阮香那里宣旨的张澈么?这老家伙让他儿子张琦留在阮香那里效力了,想来是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而这次阮香派进京的使者就是这位张公子。此人空有一副好样貌,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阮香派这么个人来却是挑错了人。这小子肯定是本性难移,咱们只要找几个他以前的狐朋狗友,许以重利,惑以财色,不愁套不到张琦的实话,阮香的诡计也就一目了然了。”
张静斋赞许道:“此计倒也行得,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这时候侍者禀报有柴州使者求见。
灵州。
宁雁道:“公主示敌以弱,这花招却瞒不过苏平。”
阮香笑道:“我本也没打算瞒得过他,不过他如今被绊在云州,估计就是看出来也拿咱们没奈何的。这条计策不能算是阴谋,就算是阳谋吧。我们起兵以来,收罗的亡命徒不少,但是诚心来投奔咱们的贤达名士却很少,这是为什么?”阮香提出一个问题,陷入了沉思,宁雁没有接茬,他知道阮香提出这个问题并不想他回答,而是她给自己继续思考的一点提示,果然阮香继续道:“因为他们瞧不起我,这些士大夫们以为我只是个会打仗的粗莽将军,最好的评价也不过是一个运气比较好的宗室之女,靠着家世混到如今的地位。当然那些难听的就不必说了,叫人呕心。唉!人言可畏啊!”阮香眉头皱了起来,摇了摇头。
宁雁不由得惶恐起来,阮香以女子之身掌管两州军政,虽一向洁身自好,但总有一班别有用心的小人搬弄口舌是非,防不胜防,又不能因为他们说几句话就将他们治罪,不知道是谁那么多事,竟将那些言语都讲给阮香听,光是想想就是一种亵渎。
阮香见宁雁脸色难看,反而安慰道:“你们一向不把这些话说给我听,我知道你们的苦心。但是我也有眼睛,有耳朵,世上哪儿有不透风的墙呢。”她随即洒脱地道:“这点儿龌龊把戏也不必去管他了,散布这种下作谣言的人想必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不值得和这种小人计较。哦——说远了。”阮香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长吁了一口气,说到底她还是个女孩子,说根本不在乎是不可能的。
“还是说这次咱们的这个‘阳谋’。运河的事情,刘海跟我提了几次了,数据资料、工程计划都堆了满满一屋子了。其实修运河这个提案真的不错,不过现在也真不是执行它的时候,耗费太大,咱们填不满这个无底洞。”
卢笛道:“公主所虑甚是,不过以我之见,如今前线正和泸州作战,军费消耗也不是个小数目,百姓苦于劳役,沿海蝎盗不过疥癣之疾,修建海防卫所耗费也不小,前方打仗,后方开工程,百姓徭役倍于以往,劳苦过甚,必有怨言。其实海防之事大可不必着急,不如暂缓这一工程,等到战争结束以后再说。否则劳民过甚,必伤我根本,得不偿失。”
吕晓玉驳道:“不然。蝎盗之祸实甚于泸州之侵凌。泸州入寇,可与决战于沙场而胜之,此正我军之长。泸州对我们的威胁便譬如恶疾,虽来势汹汹,然服药即好,我更可以依法还施对方,是以并不足虑。然而蝎盗寇海,杀我百姓,掳我子民,见我军到则远遁,军退则复祸害地方,我军求战而不得,空有一身力气而无处施展,偶有小胜,斩首不过百余,所夺回的财物也本是我们自己的东西,不值得矜夸其功。蝎盗非我族类,所居不过荒岛海船,下手既无顾忌,弃巢远窜亦毫不留恋,蹈海而来,防不胜防,遁入大洋,亦无处追击,始终不能毕其功于一役。对我们而言便譬如烂疮溃痈,虽不致命,却一直消耗着咱们的根本元气,实乃心腹大患。”
卢笛道:“我听说那蝎盗都是来自海外岛国蝎台,若图远计,还是将钱花在水师上,多装备多帆大海船,跨海东征,征伐蝎台,以血还血,也可断蝎盗之根本。”
吕晓玉讥笑道:“你此言便如三尺孩童负气之语,也好有一比,就是镜中花,水中月!”
宁雁见卢笛臊得脸都红了,还想争辩,就对卢笛道:“小卢大概不知道,筹建一支远洋水师所费资财不下于修建运河之费,而且风险不可预期。咱们对于海外所知其实十分有限,至今为止也只有一些商人曾经到过蝎台,描述海上情形也多荒诞不经,未可足信,至今为止,咱们连蝎台国准确位置都找不准,船队入海,望哪里开?另外海上风浪如何?水深几何?多大的船吃水几尺?在何处补给淡水食品?哪里有港口可以停靠?蝎台其国面积多大?人口几多?风物如何?地理如何?气候如何?政制如何?……这一切都不知晓,仅凭血气之勇而擅言征伐一国,这是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普通百姓作此激愤之言犹可原谅,你身居要津,掌握机要,不能为公主分忧,却说出这种不经考虑的话来,实在太不应该!”
卢笛汗颜,对阮香再拜道:“属下该死。”
阮香摇摇手道:“罢了,晓玉驳得有理,宁先生责备得也有理,确是金玉良言,你该谢过他们才是。今后注意检点言行。当然有什么话该说还是得说,不要因此而有什么顾虑。”
卢笛又郑重向宁、吕两人道谢,吕晓玉被他一谢,倒没意思起来,侧身不受他礼,笑道:“我说话刻薄,你别放在心上就好。其实咱们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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