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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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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这几万两?两害相权,自然是不给银子的好。

“现在是千岁爷主事。”王承恩略有落寞道:“不过千岁与万岁不同,却是个胸襟豁达能容人的。他非但没有怪罪我,反而还给了我一张文书。”

“什么文书?”王之心问道。

“知道公公要问,特地带来了。”王承恩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扯开袋子,从里取出一张黄绸纸,一眼可知是宫中用来写圣旨的。

王之心取过这张不是圣旨的圣旨,展开读了一遍,惊诧问道:“殿下还给你利钱!”

王承恩点了点头。

王之心不相信,又读了一遍。可上面分明写着:十年期满,可凭此证收取本金十万两白银,并利息两千两。

十万两银子随便存在哪个钱庄、商行,一年都能有两千两的利息。但这事却不能从银子上着想,要想到这是皇太子以皇帝的名义给的凭据,虽然利钱只是人家的十分之一,但十年后这十万两白银可就是见得了光的干净钱了。

“我可是将一家一当都卖了,换成银子交给千岁爷。”王承恩收回十万两的收据,小心翼翼收好。

“你就不怕……”

“怕?呵呵。”王承恩笑道:“就算让我花十万两买上面那几个字,我也乐意。”

王之心这才想起来,这凭据前面还有两行字,是夸赞王承恩公忠体国,勇赴国难的。别的不说,光这个评价就注定王承恩能以忠义的形象出现在史书上。

“老哥啊,”王承恩凑了上去,声音中充满了蛊惑,“闯贼那边说得好啊,三年免征不纳粮,还按人头发五两银子……我倒要问一句,他那钱粮从哪里来?还不是从你我这样的人手里抢的么!你若是留下,这些银子铁定是要改姓的!”

王之心心头滴血:哪里只是银子的事?还有这地产呢?这豪宅呢?城外的庄田呢……

“咱们文不能科举入仕,武不能提剑上阵,除了皇爷的恩宠还有什么?”王承恩缓缓说道:“这东西李贼能给你?他能信咱们?就算他也要用太监,肯定也不是咱们这些前朝故老啊。多半最后落个南海子净军的结果。”

“容我想想……”

“来不及想了,殿下恐怕拖不住闯贼了。”王承恩道。他见过运送库银的大车,四头骡子才能拉动。王之心一向有首富之名,有个几十万两是理所当然的事。这要运走的话,岂不是又是好几天。

王之心忍着心痛,环视自己的广厦豪宅,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捐!我全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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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吹沙走浪几千里(廿八)

王之心一下子捐出了五十万两,果然不愧他内廷首富的美名。在他和王承恩的带动下,宫中大太监纷纷解囊,将手里的银子换成了“国难债”。总共两百万两银子,全部以借债的形式由皇明朱室承担下来,给出凭证,约定十年为期归还本利。

朱慈烺以十万两为标准,给出百分之零点二的年息。每少一万两,就减百分之零点零五的利息。不过太监们很清楚,自己买这个国难债并不是为了吃利钱,而是买一个既往不咎,携手共退的承诺。

让朱慈烺诧异的是,他不小心抛出来的小数点概念,竟然被这些太监无师自通,没有解释就被理解了。而且还是按照一百份里一份的十份之一如此标准的逻辑顺序理解的,然后换算成厘、毫这样的传统单位。这不能不从侧面证明,只要涉及到钱的问题,某一类人就能表现出惊人的理解力。

然而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在没有大卡车的情况下,朱慈烺肯定无法将这些贵重金属运走。

唯一能做的,就是花钱。

朱慈烺以高价收购了北京城里的骡马牛羊,甚至还买到了少量的骆驼。这些活物更容易运输带走,其中一部分在天津就会被消耗掉,剩下的则用海船运到山东,作为基础建设的主要动力。

至于剩下的银子,则被堆积在了承天门前,名为“买命钱”。

“闯王进京之后,总有军纪不好的营伍要烧杀抢掠,这些银子就是皇太子留给闯贼,买百姓平安的。”

北京城里大街小巷都流传着这样的故事,常能引人一阵唏嘘。城里人并没有受到加派的苦,想想崇祯皇帝多灾多难。却没为难过北京城里百姓,也是颇有同情。

李自成终于失去了耐心,拼着围城三个月,也得动手结束这场天下归属之战。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七日,李自成大军攻打北京城。北京城里听得炮声隆隆,只以为交战激烈。其实全是大顺军的火炮。那几门架在城头的红夷将军炮,一声都没有发。

……

“是道非常道,

在家已出家。

相将一片石,

飘渺白云遐。”

张缙彦坐在书房里,听着外面的炮声,眼中只看着这首五言绝句。这是他往年参佛所写下的遁世诗,现在看看却还不如当初金榜题名就挂冠而去,或是参佛或是入道,何必惹上这身龌龊。

“老爷!”家人冲了进来:“听说陛下南幸。好多人家都走了!”

张缙彦缓缓闭上眼睛,道:“走?能走哪里去?这天下转眼就是大顺的了。”

“那咱们怎么办啊?老爷!”家人手足无措。

张缙彦猛地心跳两下,几乎要冲出了胸膛。他猛然站起身,脸上浮出一丝狰狞:“既然你们要走,那我就送你们一程!来福,点齐家人,随我走!”

“去哪?”

城门!

大明兵部尚书张缙彦,开门献城。

北京城经历了大半夜的炮战。再次归于和平。

北京城里的百姓在帽子上贴了“顺民”两字,家门口排了香案。上书“大顺永昌皇帝万岁万万岁”,迎接李自成进京。

李自成身穿蓝衣,头戴毡笠,在一干文臣武将的拥簇之下骑着马从德胜门入城。看着御道两旁跪迎的百姓,李自成无比满足。这个当年的驿站马夫,终于骑着高头大马。仰视着承天门。他想起自己喂马扫粪时的麻木,也想起了丢了驿站差事后的茫然,更想起了率兵横行,最终被打进商洛深山的落魄……而如今,他意气风发地站在这里。他是这里的主人。是这个天下的主宰。

忽然,李自成开弓引箭,劲簇直中承天门的门匾。他哈哈大笑,在御道上策马奔驰,直往禁中去了。

……

“老子晕得很!官兵什么时候这么有种了!”罗玉昆坐镇军中,一拍大腿,跳了起来。他刚得到军报,山东总兵刘泽清率兵从临清南下了。

临清是运河商贸的枢纽之地,繁华不逊江南。虽然临清几经劫难,最近刚刚被满洲人血洗劫掠,但因为它优越的地理位置,并没有像其他州县那样变成死地,而是再次聚拢人烟,眼看着又恢复了起来。

当然,这与富家豪门流行扎寨自守也有关系。他们在山里暗自建了土寨,招募乡勇看守,贼来防贼,官来拒官,谁都不认。这便是“小乱住城,大乱住山”的道理。因为有这样的传统,所以即便临清被人洗劫,大户们也总能有口元气恢复。甚至因为小商贩们家破人亡,他们还可以多赚一笔。

而阳谷县,就在临清州正南一百五十里的地方。

罗玉昆受命去打兖州府,抄没鲁王的家产。现在才走到的东平州,刘泽清就抄了他的后路。这种顾头不顾尾的行军作战方式倒的确符合闯营的一惯形象,但罗玉昆可做不到李闯那般的洒脱——老营被人端了就端了。

阳谷县现在就是罗玉昆的老营。来投军的流民,青壮者编入军中,老弱妇孺都留在阳谷。若是阳谷围,老营被破,本军的军心也就可知了。

罗玉昆抱怨道:“老子好好的官兵,让徐惇那贼厮带成了贼寇!格老子的,他拍着胸脯保证官兵不敢打我,结果呢!别个抄我后路去了!虫子,你说现在咋子办?”

虫子的本姓陈名崇,也是内书房出身的文化宦官。他是东宫第一批训导员,这回被派到到了川军这边担任营训导官。罗玉昆本以为这个“训导官”是个监军似的角色,开头还好吃好喝供着,没两天便发现其实所谓训导官就是个文书,根本不用给什么好脸色。

因为陈崇胆子小,男人的那话又佝偻萎缩如同一条小虫,还不小心被罗玉昆看见过一次!罗玉昆从此便以“虫子”称他。

陈崇却知道训导官名为官,实际上却是要忍气受辱的角色,加上的确性子太软,便真的应下了这个别号。

“这个……咋子办呢……”陈崇陪笑道:“罗总爷,我脑子笨,要不让殿下给您配个作战参谋来?他们都是脑子好使的人。”

罗玉昆瞪了他一眼:“你洗我脑壳嗦?”他顿了顿又道:“也莫得其他法子,总得回头先把这刘泽清干掉,否则兵士逃都逃光了。”

罗玉昆领的五千川兵虽然战斗力堪比边军,但善战的士兵和能够领兵的军官完全是两个概念。如果是五千跟在大将身边耳濡目染的家丁,可以毫不费力地撑起五万大军。然而这些川兵中许多还是头次出川,连口音重些的官话都听不懂,如何去当军官。

所以罗玉昆也只能跟着闯营学,将这五千嫡系编为中营,又将流民编练成前后左右四个营,挑选几个能撑场面的老川兵过去当营官,打仗的时候只能靠人海涌上去……当然,进入山东至今,罗玉昆的大军还没打仗。

那些因为违反军令而被处斩的人,比敌人还多。

听说阳谷被官兵围剿,兵士中有家室的不由担心。他们并不都是山东人,还有河南、河北逃来的外省人。所谓人离乡贱,在一个口音不同的环境里很容易被官兵抓出来。还好罗玉昆下令回防阳谷的命令下达及时,否则肯定会有一大波逃兵潮。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北京城沦陷的第二天,罗玉昆带领着三万人马——其实还不止——回到了阳谷县。他好歹是跟秦良玉从过军的人,虽然从未统领过如此庞大的军队,但扎营立寨之法还是没问题的。

而且徐惇也送来消息,说:“刘泽清只有五千人,不要怕他,往死里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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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故国飘零事已非(一)

罗玉昆这回不敢晕了,咬着后槽牙心中盘算:就算前后左右四个营全都打光了,我手里还有五千川兵!这两万五千人就算站着让刘泽清砍,他也总砍累了吧?等他一累,我再领川兵打他侧翼,未必这都能打输!

罗玉昆计较妥当,心中已经有了个大致规划。他又想了想,陈崇到底是太子派来的人,从来没给他添过乱,自己也不能得寸进尺,便将这作战思路跟陈崇说了。陈崇听他说完,颇有些羞涩:“总爷,我对山东不熟,你说的这些地方,我心里没数啊。”

罗玉昆怒道:“这一路走来不都是亲眼看到的么?怎么还没数?”

“我不记路……”陈崇不好意思道。

“去吧去吧,反正你知道就行了。”罗玉昆无奈道。

“那可有什么要我做的?”陈崇道。

“你?你好好活着就行了。”罗玉昆嘴里嘟囔一声:“老子晕得很!碰上这样的训导官。”

陈崇也十分不好意思,看着罗玉昆的背影,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确还是可以做些什么的。

这支部队人虽然比东宫侍卫营多了数倍,实际上的战斗力却完全没法跟东宫侍卫比。关键是在哪里呢?因为没有操练?唔,的确如此,还有恐怕就是没有操典!

既没有实战经验又没有按照操典操练,这帮流民拿着棒子上了战场岂不是手足无措?陈崇刚追出两步,心中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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