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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第2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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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正好戳中了左守义的痛处,不由脸上一板,骂道:“趁这功夫知道养精蓄锐,屁话那么多有什么用处!”
施心笙也想知道答案,但听左守义这么说,也不好出口相问。
李二三抽出长刀,擦了又擦,闷着头不说话了。
左守义闭着眼睛,思绪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他记不得年少时有过什么往事,所有的记忆都是从成为左光先家丁开始,仿佛自己生来就是侍卫左光先的亲兵。从崇祯八年以来,十年间他从辽西到陕西,踏遍了大半个皇明,杀了不知凡几的人,但直到现在才有一丝底气说:我是兵,是皇明官兵,不是匪!
天空渐渐暗了,太阳彻底落下了山。火烧云也融入黑色的天幕之中。点点繁星在天上闪烁,今天正值新月,算是个月黑杀人夜。
左守义心中难免有些遗憾,若是自己身上带着一瓶秦军常用的猛火油,那放起火来可就轻松多了。
他抓起一把砂土,摊开手掌。晚风急急忙忙凑了过来,吹了个干净。
今夜风也不小,真是浪费了。
左守义暗下决心,下回再到敌占区,一定要带上放火神器——猛火油!
“今晚风大。”施心笙凑了上来,看得出他有些紧张。
左守义睁开眼睛,挺了挺胸,道:“你怕了?怕了咱们就回去,这儿到峪儿口也就半个时辰的路。赶得快些明日晌午就到盂县了。”
“怕死就不吃粮了!”施心笙怒目相视,见左守义丝毫不以为然,自己气势一挫,挪近了些,道:“前些日子我在县城碰到个道长……”
“给骗了多少钱?”左守义不以为然道。
“那道长仙风道骨,不是骗子!”施心笙辩解道:“他一眼就看出我是吃粮当兵的,送了我一块桃符,能化解三次性命之灾。”
“哈。”左守义一拍地。跳了起来,道:“沙场之上。眼明脚快者活!啥桃符都不顶用。”
施心笙跟着站了起来,道:“不管顶不顶用,那道长说我们为了皇太子打仗,就是死了也能封为天兵天将,继续护卫太微星君。”
左守义没有再说什么,他招手叫李二三过来。从脖子上取下自己的兵牌,道“等会你守在村口,最有机会逃命。我若是死了,就把我的牌子交上去,让训导官给我挑个脑袋灵光、手脚麻利的娃儿当儿子。一年三回别忘了给我烧纸。”
李二三接过兵牌,手有点抖。他望向施心笙,怯怯道:“施大哥,你呢……”
施心笙将自己的兵牌也给了李二三,道:“我留了有遗书,想过继个女娃。”
左守义笑道:“女娃就算随了你姓,等嫁了人生了娃,还跟你姓?”
“她好好活着就行,”施心笙跟着笑道,“替我闺女好好活着。”
李二三只觉得周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将两块木牌贴身放好,又用手按了按,道:“左大哥,施大哥,你们保重。”
左守义挥了挥手,招呼施心笙一起跟他往村口摸去,一边轻笑道:“你看他那娘蛋样子?你们东宫还真是什么人都往探马司里塞。”
他说得声音极轻,却还是故意要让李二三听到。
李二三只觉得胸口发闷,真想大喊一声:我不是娘蛋!偏偏嘴巴就像是被缝起来似的,怎么都发不出声。
马蹄已经被裹了布,踏在地上声音小了许多,但在这静谧的夜里,还是显得有些刺耳。李二三牵着三匹马,绕了一圈来到村口,正好看到两个从村墙的破口处一闪而没。他又往外远远走了几步,准备好了马鞭,深吸一口气,等待村中剧变。
左守义可不希望有什么剧变。
以一敌十那是话本里的故事,当不得真。唯一能够借助的就是这浓浓的夜色,偷摸杀两个东虏兵,一旦被发现就得立刻抽身,否则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施心笙跟在左守义身后,突然看到左守义朝后伸出大手,重重一压。他福临心智,连忙停下脚步,猫着腰一动不动。现在两人都在一栋土屋后边,拐角处能看到晃动的火光,说明东虏兵在那儿点了一团篝火。
火光里看不到人影,可能没人,也可能是都坐在了另一侧,没被火光映过来。
左守义挨着墙根,一路挪到墙角,飞快地探头,收回,外面的情形已经尽收眼底。他背靠着墙,朝施心笙比了两个手指,示意他火堆边是两个人。
施心笙双手合什,又反过来把两个手背靠在一起,意思是问面对面,还是背靠背。
左守义飞快地在地上画了个圈,拉了条横线,拍了拍自己和施心笙,在对面打了两个叉,表示那两个虏兵是并排而坐。若是能够绕到他们身后,那简直就跟白拣一样,可惜刚才过来的时候没选对方向。
施心笙看着左守义,示意他快想个办法。
左守义四处张望了一下,正打算爬到房顶上去,突然听到有人说话:“我去找点柴来,这火又小了。”接着便是铁甲声响,有人起身走动的声音。
左守义紧贴墙根,再次探头出去,这回却是大着胆子多看了一会儿。果不其然,另一个东虏兵在火堆前重重点着头,好像随时都会栽进火堆,显然是困乏得厉害,难怪没有答话。
出了这栋土屋就是横贯村子的主道,可以两马并骑。东虏在这里放下一个岗哨,也算是能够呼应全村了。
左守义大致一扫,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拔出腰间的匕首,侧耳倾听。
耳中只有风声,间或夹着两声枭鸣。
突然之间,左守义飞身而出,重重在地上一踏,大步跨过篝火,举起匕首,准准插进了那甲兵的颈侧。
匕首拔出,鲜血汹涌喷射出来,落在地上沙沙作响。
施心笙迅速跟上,与左守义一人一边,架起这甲兵,冲进了对面的房屋之后。
没过多久,另一个虏兵抱着一捆柴禾缓步走了过来。他嘴里喘着粗气,远远看到篝火若明若暗,似乎要熄灭了一般,连忙加快了脚步。至于原本坐在篝火边的同伴……他只以为对方是去尿尿了。
对于一个从披甲就没打过仗的兵而言,战争不过就是数人头的游戏。哪边人多哪边赢,输的一边只要及时投降就没事了。这点上只要看看自家姜大帅就可以知道,闯贼人多就降闯,闯贼走了就反闯,清兵厉害就降清……拼什么命?
“喂!”他扔下柴禾,听到屋后传来滴滴答答的水流声,叫道:“走远点尿!骚气都传这儿来了!”
铁甲抖动,哗啦乱响。
毫无警惕的甲兵继续朝篝火里塞着柴禾,嘟囔道:“吵了满洲老爷的兴致,看不抽你鞭子。”
一个黝黑的影子从屋后走了出来,一手提着刀,一手拽了拽裙甲。
“你不会走……”那甲兵转头抱怨,却只看见一道印着火光的刀刃,飞快地从他脖子上划过。
“下回,下回我一定走远点。”左守义甩了甩刀上的残血,站在路当中,左右一看,自己没有惊动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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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八神君一来疫鬼却(三)
左守义与施心笙解决在外面的岗哨,提着刀依次潜入东虏过夜的民房。六个东虏真夷理所当然住在村中最大的房子里,每人占据了一间,里面灯火晃动,人影憧憧,间或还传出几声凄厉的哭喊声和肆无忌惮的高声扬笑。
对于这些真夷而言,关内的花花世界是个温暖安全的地方。别说此番入关一举占据了北京,就是以往来抢西边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危险。明军总是一触即溃,乱军总是游而不击,尼堪都是温顺怕死……
然而今天,他们终于知道这个天下还是有敢于提刀拼杀的汉人。
左守义与施心笙两人在门口低伏,只等里面的动静渐渐轻了,最终只剩下妇人的饮泣和东虏的粗重喘息声,两人方才踹门而入,直取那真夷要害。
施心笙不仅是从未杀鞑子,其实连人都没有杀过。他最初甚至因为体能不过关,而被分配到了辅兵队里喂马。只是因为东宫的夜不收实在匮乏,才将会骑马的人都收了进去。想起失去家人的痛苦,以及头遭杀人的激动,他双眼通红,砍得尸体血肉模糊。
等他抬起头,方才看到左守义紧捂着那女子的嘴,略带嘲讽地看着他。
“看看刀有没有卷刃。”左守义虽然这么说,但心里认定这刀已经废了。军中的刀是用来杀敌的,不是剁骨头的。杀敌主要靠的是刺,这么砍骨头上肯定承受不住。他朝墙边抬了抬下巴:“用鞑子刀吧。下回脖子上给一刀就够了。”
施心笙喘着气,终于平复了内心中的激动。他对那女子道:“我们是官兵,是来杀鞑子的,你不叫我们就放了你。”
那女子重重点了点头。
左守义这才放开她,将手上的泪涕口水在墙上抹了抹。
那女子生怕自己叫出来。自己捂住了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
左守义那床上的被褥擦了下刀,道:“下一个。”
施心笙临走时,随手将那被子挑起,盖住了那女子。
左守义正好用余光看到,嘴角一咧。往对面的厢房走去。
那边的真夷还在女人身上驰骋,发泄着兽欲,狠狠蹂躏着胯下的柔弱女子。他没有丝毫怜惜,因为他知道这样的女子如果带回去,也只能是牛录里章京、拔什库的包衣,轮不到他占有。既然不是自家的东西,何不玩得尽兴些呢。
那女子已经没有了声响,只是在每一次的撞击时,喉咙里才会发出奇怪的气声。
左守义从烂开的窗纸往里窥视。发现那真夷与他不过是一窗之隔,甚至能够闻到那真夷身上的臭味。他掂了掂手里的长刀,估算了一下距离,直接从窗外捅了进去,扎入那真夷的腰间,狠狠搅了两搅,就算是野猪也撑不过去。
“你说咱们这么大动静,怎么还没惊动他们?”施心笙忍不住问道。
左守义也觉得这些东虏有些太过大意了。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木门打开的吱呀声,连忙窜到了门口。贴着门框往外看。
是个没有穿甲的汉兵从街对面的小屋里出来,他也没有走远,只是面对墙角开始放水。他听到身后铁甲声响,还以为是自己的同伴,睡眼朦胧转头道:“该换班了么?”
“不用。”左守义上前,一手捂住了那汉兵的嘴。一手将匕首抵在腰上,柔声道:“就是跟兄弟聊两句。”
那汉兵不敢有丝毫违抗,连连点着头。
左守义将他拖到了篝火边,低声道:“报警之功不小,但你若乱喊。肯定没命领这功劳。弟兄们来这里不过是寻些口粮,不想杀人,懂不?”
那汉兵有了活下去的希望,连连点头。
“我问一句答一句,若敢欺我,刀子可不知道留情。”左守义缓缓松开了手。
那汉兵倒也识趣,当即压低声音道:“好汉子饶命!小的必然以实相告。”
“你们从哪儿来上哪去?过夜怎地连夜不收都不放?”左守义问道。
“我们就是夜不收……”那汉兵面露古怪:“好汉是哪个山头的?”
左守义冷笑一声:“天下还你们这样的夜不收?人这么多,也不伏路,还带着六个真夷。你是想死吧?”说着,左守义将手里的刀往里捅了捅。
那汉兵登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好汉饶命!我们以前是大同兵,姜帅归降大清、哦哦,是投降了鞑子!投降鞑子之后,我们就给编成了绿旗兵。这回真是做大军的探马,查探地形……那六个真夷是顺路一起走,他们是去李虎坪监军的。”
“什么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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