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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第3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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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他们没有太大干系,却也是个厘清脉络的好机会。
每一次的党争,争到最后总有一个输家,一个貌似赢家,以及一些冷眼旁观的真赢家。
朱慈烺显然是想做这个真赢家。他现在对江南的情况了解不深,正需要一个切入点,将南面诸臣的派系、立场、关系网摸透。如果没有左良玉这件事,朱慈烺还要找个别的借口,但现在钱谦益被扯入左案,正好是个试金石。
等摸透了江南的士情,平定北方之后正好赶上清理江南。
只是市舶司的事恐怕会受到点影响,肯定有很多人要等局势明朗之后才肯拿出银子表明立场。
说到底,朱慈烺本人也是这场党争中的一个标靶:皇太子到底有没有挟持天子。
这次内阁会议到此才算真正接近尾声,朱慈烺询问了一下今年乡试的情况,让吏部对那些有意直接出仕的举子进行考核,择优分配各县佐贰官。同时也问了一句明年春天的会试准备情况,看如何安排虏难之地的考生进行考试。
每省中乡试的举人大约一百人,会试、殿试取中的进士在三百、四百之间。这点人对于基层官员缺口而言实在不多。朱慈烺只是本着寥胜于无的心态关心了一下,他更关注的还是常设的文化等级测验,也就是江南士林嘲笑的“女丁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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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二吟到真诗喜欲狂(六)
滚滚长江在九江分成了三股。除了主干仍旧从西向东流淌前行,还有一股向北绕了个半圆才回到主干;又有一股支流径直南下,注入鄱阳湖,由此才分了江东江西、江左江右。
袁继咸身为操江总督,驻节九江,提督长江防务,此刻正身陷左良玉营中。他对左良玉人品还存有希望,不信他会孤注一掷起兵造反。然而左良玉对于自己所领的“衣带诏”也是深信不疑,坚持说奉旨勤王,恪守忠义大节。
如果换一个不知道左良玉过往的人来看,非但不会觉得左将军是乱臣贼子,还会对他的忠义无双佩服得得五体投地。
武昌失守之后,左军陷入了内部的分裂,有人要提兵夺回武昌,有人坚持东进,打下南京。副将马士秀既不肯上岸接应,也不肯表态背离楚镇,只是管住水师横亘江上。正当此时,左良玉又是旧疾迸发,不能理事。
其子左梦庚手握平贼将军印,却毫无领兵之才,即便得到了一些左镇元老的支持,仍旧陷入进退维谷之中。
这一日,袁继咸凭江眺望,几乎起了投江自尽的念头。突然之间,一叶扁舟穿过稀薄的江雾,闯入袁继咸的视野之中。
船头有一身穿大红道袍的道人,似乎也看到了站在岸上的袁继咸,遥遥抱拳。
道人以青、紫、玄、黄为贵,喜欢穿朱色道袍的道人实在不多。袁继咸只看这身扮相,就已经忍不住放声喊道:“青竹!”
“明公!”傅山朗声回应。
袁继咸一边朝江边的小码头竟步快走。一边高声道:“青竹别来无恙否!”
傅山没有说话,只是放声吟啸,以魏晋风流答复自己的这位东主。显然十分快意。
沉闷许久的袁继咸终于在灰暗的生活中看到了一抹亮色,对于紧随其后奉命“保护”的左军士卒也不觉得太过难熬了。
小舟与岸边越发近了,只隔开盈盈一水,两人都已经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的须眉,以及脸上久违的期盼。傅山真希望能够像师父那样,踏水而过,将收罗来的消息交到袁继咸手中。
袁继咸也觉得那艄公真是慢得让人挠心抓肺。
终于。船与码头不过两步长短,傅山弯腰从船板上抓起一个包袱,纵身跃过江水。落在码头上。常年浸泡在江水中的板材登时发出吱呀哀嚎之声,好像随时都会被这清瘦的道士踏断一般。
袁继咸大步上前,托住了就要行礼的傅山,激动问道:“江东可有何消息?”
傅山轻轻提了提手里包袱。道:“明公。此处非深谈之所。”
袁继咸到底也是节制方面的大员,当即收拢激动之情:“且随我来。”
二人径直往临时下榻的民居走去。这附近早已经是左军的领地,到处可以看到明岗暗哨。傅山是左良玉到来之前就渡江北上的,此刻看了不由心惊:这左良玉兵强马壮,真保不住生出一些别样心思啊!袁公为他作保,自己又因对袁公的信任,在皇太子面前把话说得较满,万一误了国事如何是好?
“楚镇大营就设在此处?”傅山问道。
袁继咸点了点头。道:“楚镇在九江只有一军,大约三万众。”
傅山是明白人。知道左良玉就算要打江东,也不会抛下所有的地盘,尽起大军东犯。江南士林动辄喊什么左良玉有廿万大军,吓得魂不附体,实在是书生之见。换个角度想想,寻常人家里有一百两银子的家底,难道会全数买成米粮么?就不用买点布匹做几身衣裳?就不预留一些置备文墨?就不走亲访友应酬交际?
不过转念一想,光是这土匪一样的三万众恐怕也不好对付,黄得功手中才有多少人马?
傅山心头微微下沉,总算因为手里的消息而不至于绝望。
袁继咸却是早就近乎绝望了。他以朝廷大义劝左良玉,被左良玉拿“衣带诏”反加劝说。他想以官职来压制左良玉,可是在左良玉手里被坑的督师都好几个,他一个操江总督算什么?至于动武……江督标营不过三五百老弱残兵,左良玉都懒得拿正眼去看。
二人进了宅子,左兵倒是没有跟进来。只是这座宅子被左兵团团围住,形同软禁。等到了书房,袁继咸也没请傅山落座,再无顾忌地问起朝中形势。
在这个讯息不变的时代,面对奇怪的流言只能依靠个人智商。至今还有人不知道北京已经陷落,更有人说李自成其实没死,还有人相信崇祯扣着三千七百万锭每锭五百两的镇库银不舍得用……唔,这个即便再过四百年仍旧有人相信。
“皇太子绝无操莽之状。”傅山言之凿凿:“江南北上之士子,派遣回乡为官,皆有部文,又赐陛辞。宰辅天官,皆是老人,俱掌权柄,一如在北京之时,如何能说皇太子挟持皇帝?”
袁继咸一听这话,一颗心彻底安定下来,道:“我这些时日竟也胡思乱想起来,幸得友生啊!”即便铁打的人,在长时间的重压之下也难免动摇、乃至崩溃。袁继咸此时真是去了颈中枷锁,坚定道:“既然绝无衣带诏之事,那我便是坐死此处,也不能让左贼犯乱!”
“明公。”傅山轻轻拍了拍案上的包袱:“以此尚可做最后一试,若是左良玉铁心作乱,学生便护着明公孤身渡江。”
袁继咸也不是泥古不化之辈,点头应允,又看了傅山从南京带回来的消息。这些消息有些是报纸原文剪下来,有些是毛笔手抄,某些文字上还有用炭笔写的小字备注,虽然繁杂,却被傅山整理得条理清晰。
在傅山启程回九江之前,朝廷已经明旨斩了卢九德和高起潜,罪名就是散播谣言。至于钱谦益那边却是真假难分,有人说他已经下了诏狱;有人说他主动投了皇太子,卖了袁枢;还有人说他逃到九江,成了左良玉的军师……袁继咸当然知道这显然是无稽之谈。
“照皇太子所言,江南内应无非就是这些人,而以卢、高二阉为首要。”傅山道:“左良玉见自己内应俱去,应该有所知觉。”
杀了卢、高二阉并不能证明皇太子就是个忠臣孝子,但从军事上来说,没有了如此重要的内应,左良玉就算真的带着一家一当赶到南京城下,却也未必能够攻破南京城门。因为他每走一步,身后都有人盯着咬他。
从武昌到南京,千里大别山,正是山地师的用武之地。
袁继咸看了大受振奋,若是以此尚不足以让左良玉退兵,那就只有先逃出此地,徐图反攻了。好在他的职权包括南直安庆等地,丢了九江也不算擅离信地。
“青竹,你先在此处休养,待我去见过左镇再说。”
“明公,不可耽搁,若是不成,咱们即刻便走。”
袁继咸点了点头,包好傅山带来的消息,径直而出。
左良玉此人与毛文龙相类,都是颇有传奇色彩。他自幼父母双亡,由叔父养大,武艺娴熟,臂力过人,能够左右开弓,但从未读过书。早年间在辽东投军,二十多岁为游击,后由积功为都司,驻守宁远卫。
光是这段历史,看上去就颇有后世小说主角的形象。
后来左良玉在崇祯元年加入了辽东兵变,被撤职待勘,最后等袁崇焕的怒火熄灭之后,才分配到曹文诏麾下任职。
崇祯四年,黄台吉攻打大凌河,尤世威推荐左良玉前往驰援。战后,侯恂荐左良玉为副将,调往中原剿匪,开始了左良玉被称为“楚镇”的辉煌人生。
现在的左良玉,已经不是那个为侯恂侍酒的小厮了。现如今即便是袁继咸这样的一方大员,要见左良玉也得通报等候。
袁继咸在左良玉官署中,等得茶水冰凉,终于见到了左梦庚缓步出来,脸上不由泛起一丝恼怒。
“袁督,家父重病在身,实在难以起身,特命小侄前来听候调遣。”左梦庚上前作揖行礼,说话间倒是颇为客气。
袁继咸怒气稍解,将随身包袱往前推了推,道:“左帅认定有衣带诏,可这天下都知道那只是两个竖阉散播的谣言。如今还得好好想想,如何消弭这场祸事。”
左梦庚将信将疑,让亲兵取了包袱展开阅读。他也不擅文字,但好歹能读懂大意。
“这邸报已经通行天下了?”左梦庚问道。
袁继咸也分不清《皇明通报》和《邸报》的区别,以为是一回事,遂点头称是。
“劳袁督稍候,小侄去报与家父知道。”左梦庚又行了一礼,告辞而去。
袁继咸有了不成功便成仁的信念,倒是不着急了。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只觉得冰得伤牙,皱着眉头放下了茶盏。
不多时,突然内宅中传来一阵骚乱,紧接着便是哭声大渐!
袁继咸心知有变,连忙起身朝里张望,却见左梦庚已经大哭着冲了出来,朝他喊道:“我爹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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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三吟到真诗喜欲狂(七)
左梦庚泪眼望向袁继咸,嘶声力竭地又喊了一遍:“我爹他去了呀!”
袁继咸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惊住了,脑中一时转不过弯来。天地间万物凝滞,就连声音都听不到了。足足过了数息功夫,袁继咸方才反应过来,心中暗道:左良玉身死,左镇这二十万大军如何是好?莫不是要变成乱兵!
左梦庚呀呀叫了两声,突然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一旁家人吓得欲上不敢,欲退不能,只是原地跳脚跟着乱喊,场面乱成了一团。
“别喊了!”袁继咸大吼一声,拨开左家家人,上前道:“这是急火攻心,都散开些,让少将军透透气。”
家人们当即散开一圈,却见袁继咸不退反进,上前拉起左梦庚的衣领,抡圆了手臂就是一记耳光。
这记耳光就像是打在众人脸上一样,竟然齐刷刷传出一片“哎呦”声。
袁继咸反手又是一记耳光。
左梦庚身子一个抽搐,缓缓回过神来,也不一定看清了眼前的袁继咸,只是一把搂住,放声恸哭:“我爹去了……我爹去了呀!”
袁继咸本想再给他一记耳光,力气却不如正当壮年的左梦庚,竟被死死抱住动弹不得。只等左梦庚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发痛,方才清醒了些,松开袁继咸,道:“军门,军门啊!小侄该如何是好啊!”大几十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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