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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朦蒙-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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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我挺了挺肩膀:“我没有什么再要你帮忙的地方了,谢谢你已经帮过的许多忙,谢谢你给过我的那份真情,并祝福你以后幸福!”我的语气像个演员在念台词。
    “我不会忘记你的!”他说,眼眶红了。“我永不会忘记你!”他眨动着充满着泪的眼睛:“假如世界上没有仇恨,没有雪姨和如萍,我们再重新认识,重新恋爱多好!”
    “会有那一天吗?”我祈望的问。
    “或者。”他说。“有时候,时间会冲淡不快的记忆,会愈合一些伤口,是吗?”“或者。”他说。我凝视他,凄苦的笑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叠不太少的钞票,递给我说:“你们会需要用钱……”
    “不!”我说:“我们之间没有感情的负欠,也没有金钱的负欠,我们好好的分手,我不能再接受你的钱!”
    “你马上要用钱,你父亲一定要送医院……”
    “这些,我自己会安排的!”
    “依萍,别固执!这是我最后的一点心意……”
    “请你成全我剩余的自尊心!”我说。
    “好吧!”他收回了钱。“假如你有所需要,请给我一个信,我会尽力帮忙,我走之后,你有事也可以到我家里去找我母亲。”“你知道我不会,”我说:“既然分手了,我不会再给你任何麻烦了!”“你还是那么骄傲!”我笑笑,眼睛里凝着泪,他的脸在我的泪光中摇晃,像一个潭水里的影子。他的手从我的手上落下去了,我们又对视片刻,他勉强的笑了一下说:
    “那么,再见!依萍!”
    “再见了!”我轻声说。
    “好好珍重——”“你也一样!”再看了我一眼,他转过身子走了,我靠在门上目送他。他走了两三步,又回过头来看我,我对他挥挥手,于是,他毅然的甩了一下头,挺着胸,大踏步的走出了巷子。
    当他的身子完全看不见了,我才回身走进大门,把门关上,我用背靠在门上,泪水立即不受控制的倾泄了下来,点点滴滴,我胸前的衣服湿了一大片。天上,隐隐的雷声传了过来,阴霾更重了,大雨即将来临。
    我走上榻榻米,妈妈问我:
    “书桓呢?——”“走了!”我轻声的说。
    “怎么不留他吃饭?”“他以后再也不会在我们家吃饭了。”
    “怎么回事?你们又吵架了?”妈妈盯着我问。
    “没有,一点都没有吵!”我走过去,在妈妈面前的榻榻米上坐下来,把头靠在妈妈的膝上。窗外掠过一阵电光,雷声立刻响了。“要下雨了,妈妈。”我静静的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妈妈更加不安了。
    “这就是人生,不是吗?妈妈?有聚有散,有合有分,有开始就有结束,一切都是合理的。妈妈,别再问了。”“你们这两个孩子都有点神经病!叫人操透了心,好好的,又闹别扭了,是不是?”我笑了笑,把头更深的倚在妈妈的衣服里,泪水慢慢的滑下了我的面庞。窗外一声霹雳,暴风雨终于来临了。我眼泪模糊的望着窗外的风雨,脑中恍恍惚惚的想着书桓、如萍、梦萍、尔豪、尔杰、雪姨、爸爸、妈妈……像五彩的万花筒,变幻莫定,最后却成为一片混沌。
    在风雨中昏睡半日一夜,当黎明在我窗前炫耀时,我真想就这样长睡不醒。但是,太多的事需要处理,我勉强的爬起身来,换掉睡衣。机械化的梳洗和吃早饭,蓓蓓在我脚下绕着,我拍拍它,要妈妈好好喂它。这只失去主人的小狗,在无人照料之下,我只得收养了。回想半年前,我还曾渴望有这样一只小狗,而现在,它真的成为了我的,而是以这种方式成为了我的,望着它那掩映在长毛之下的黑眼珠,我叹息了。出了家门,太阳很好,湿漉漉的地面迎着阳光闪烁,隔夜的风雨已没有一点痕迹了。我到了“那边”,阿兰开了门就唠叨:“小姐,我不做了哇!我不会喂老爷吃饭,老爷一直发脾气,好怕人啊!我要回家去了哇!”
    “好,别吵,晚上我就给你算工钱!”我不耐的说。
    到了爸爸房里,爸爸正躺在床上,睁着一对虎视眈眈的眼睛瞪着门口,一看到我,就咆哮的大叫了起来:
    “好呀!依萍!你想谋杀我吗?”
    “怎么了?爸爸?”我问,走过去摸摸他枯干的手。“我不要那个臭丫头服侍,她笨手笨脚什么都弄不好!”爸爸叫着,挥舞着他的双手。
    “好的,爸爸,我马上叫她走!”我说,把手按在爸爸的腿上说:“爸爸,你的腿能动吗?”
    “昨天还可以,今天就不行了!”爸爸说,瞪着我的脸:“依萍,我是什么病?”“我也弄不清楚。”我不敢说出半身不遂的话。“爸爸,今天我送你到医院!”“我不去医院!”爸爸大叫:“我陆振华从来没有住过医院,我决不去!”“爸爸,”我忍耐的说:“如果不住院,你可能要在床上躺一辈子,医院里随时可以打针吃药,而且你行动不方便,在家里连大小便都成问题!你又不要阿兰服侍,我两边跑要跑得累死!”“为什么不住进来?连你妈一起?”
    我眯着眼睛看着爸爸,抬抬眉毛说:
    “当你有人服侍的时候,当你面前围满了人的时候,你把我们母女赶出去!现在,你需要我们了,我们就该搬进来了吗?”爸爸气得直瞪眼睛,眉毛凶恶的缠在一起。但是,他终于克制了自己,放开眉头说:
    “好吧!依萍,算你强!”
    “我去打电话给医院,让他们开车来接你!”我说。
    到巷口连打了好几个电话,所有公立医院都有人满之患,这年头,好像连生病都是热门,一连几个“没病床!”使我泄气到极点。最后还是一家教会医院说可以派车来接。回到“那边”,我叫来阿兰,帮爸爸整理出一个小包袱来,因为我对爸爸的东西根本不熟悉。
    车子来了,他们抬来担架,把爸爸用担架抬到车子上,我提着小包袱,跟在后面。当担架从客厅中抬出去,我忽然一愣,脑中浮起那天如萍被抬出去的情形,一阵不祥的预感使我浑身抽搐了一下。爸爸上了车,我吩咐阿兰好好看着屋子,就跟着车子到了医院。在医院里,医生诊断了之后,我付了住院费,爸爸被送进三等病房。我身上的钱还是何书桓前几天留下的,只付得起三等病房的费用。我招呼爸爸躺好,爸爸对于和那么多人共一个房间十分不惯,又咆哮着说他睡不来弹簧床,要医院里的人给他换木板的——这是他向来的习惯。交涉失败后,他就一直在生气。当护士小姐又不识相的来干涉他抽烟斗时,他差点挥拳把那护士小姐的鼻子打扁。好不容易,总算让爸爸平静了下来,我一直等到爸爸在过度疲倦下入睡之后,才悄悄的离开了医院。没有回家,而直接到了“那边”。
    现在已经用不着阿兰了,因为医生已告诉了我,爸爸在短期内决不能出院。我结清了阿兰的工钱,看着阿兰提着她的小包袱走了出去。我在客厅里坐了下来,立即,四周死样的寂静像蛇一样对我爬行过来,把我层层的卷裹住了。
    我环视着室内,落地收音机上积了一层淡淡的灰尘,看来阿兰一定有两三天没有做洒扫工作了。室内的沙发、茶几、落地台灯……似乎都和以前不同了,带着种被摒弃的、冷清清的味道。我试着找寻这屋子里原有的欢乐气氛,试着回忆往日灯烛辉煌的情况,试着去想那人影幢幢笑语喧哗的时刻……一切的一切,都已渺不可寻,我被这冷清孤寂所压迫着,半天都无法动弹。终于我站起身来,向走廊里走去。我自己的高跟鞋声音,使我吓了一大跳,这咯咯声单调而空洞的在整幢房子里传播开来,使我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阴森和恐怖。
    我不敢到如萍房里去,而直接进了爸爸的房间,坐在爸爸的安乐椅上,我开始强迫自己去面对目前的种种问题。爸爸病卧医院,尔豪和雪姨皆下落不明,梦萍也被遗弃在医院中无人过问,现实的生活和爸爸住院的费用将如何解决?我回顾这空旷得像座死城的房子,知道只有一个办法:卖掉这幢房子!可是,要卖房子的话,这房中的家具、物品、衣饰、书籍等又如何解决呢?唯一的办法,是把衣物箱笼等东西运到家里去,而家具,只好随房子一起卖了。这么一想,我就觉得必须赶快着手整理这房中的东西。但,当我站起身来,茫然失措地打量着各处,又不知该从何下手了。
    最后,我振作了一下,决定先从爸爸的东西整理起,于是,我立即采取了行动,先找出了爸爸的钥匙,打开了爸爸的衣箱,把散放在外面的衣物都堆进了箱子里。东西复杂而零乱,整理起来竟比预料的更加困难,一口口笨重的箱子被我从壁橱里拖出来,每一声发出的重物响声都会使我自己惊跳。箱子既行打开,满屋都散放着淡淡的樟脑味,给我一种清理遗物似的感觉。因此,我一面整理,一面又不时的停下来默默出神。而每当我停止工作,那份寂静、空虚,就会立即抓住我,使我惶惑紧张而窒息。于是,我不得不赶快把自己再埋进忙碌的清理工作中。
    就在我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依稀听到一声门响,我停了下来,侧耳倾听,在院子里,彷佛有脚步声正沿着水泥路向房子走来,接着,脚步声沉重而缓慢的敲击在磨石子地上,一步步的跨入了走廊。一刹那间,我觉得四肢发冷,虽然这是大白天,我却感到四周阴气森森,鬼魅重重,如萍血污的脸像特写镜头般突然跃进了我的脑海。我迅速的站起身来,把一件爸爸的衣服拥在胸前,眼睛直瞪着门口,看有什么怪物出现。于是,一个高大的人影排门而入,一对锐利而诧异的眼光冷冷的射向了我,我心中一松,吐了口长气,怔怔的说:“是你?”“这是怎么回事?”进来的是失踪多日的尔豪,他蹙蹙眉头,望着地上散乱堆积的衣物箱笼。
    “你不知道发生过的事吗?”我问。
    “我在报上看到妈出走的事。”他说,狐疑的望着我:“爸爸呢?”“病了,”我说:“今天我把他送进了医院。”
    “什么病?”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我望着他,他的眉毛和眼睛多像爸爸!陆家的浓眉大眼!
    “医生说是心脏病再带上血压高。”
    “很严重吗?”“我想——是的。”他的眼帘垂下了几秒钟,然后又迅速的抬了起来,继续望着我问:“这屋子里别的人呢?如萍呢?阿兰呢?”
    我痉挛了一下,停了片刻,才说:
    “阿兰走了。”“如萍呢?”“如萍——”我凝视着他,咽了一口口水,困难的说:“死了。”“你说什么?”他不信任的瞪大了眼睛。
    “她死了,”我重复而机械化的说:“她用爸爸的手枪打死了自己,我和书桓把她葬在六张犁犁。”
    他呆住了,半晌,他的嘴唇扭曲,眼光狞恶,低低的从喉咙里爆出了三个字:“你撒谎!”“我没有,”我摇摇头,紧张使我的背脊发凉。“那是真的,她自杀了,用爸爸的枪自杀了。”
    他紧紧的盯着我,那眼光使人联想到电影中吃人部落发现了闯入者的神情。我背脊上的凉意加深了,下意识的抓紧了爸爸的衣服,好像那件衣服是我的一面盾牌。尔豪盯了我起码有一世纪那么长久,我知道,他开始明白我说的是事实了。他的眉毛纠结,眼光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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