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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羽幻镜-第2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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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地方罗羽杉曾随其父罗牛来过不下十次,可每一次来,心底里都会被一种莫名的肃穆凝重深深震撼,轻声道:“那三株紫竹,便是家父和盛师伯、丁师叔三人为了祭奠师祖亲手植下的,年复一年,都已长的这么高啦。”
    小蛋默默颔首,随着丁原飘落在三株紫竹之间。
    在紫竹当中,环抱着一方嶙峋山岩,上面印着触目惊心的血迹,因为年久日深变得暗红,深入石中似枫如霞。
    丁原默立在山岩前,充满傲意的星眸中,不经意地逸出伤感与缅怀之色,徐徐道:“当日先师便是倚靠在这方岩石上长辞。
    他的遗体被淡怒师伯他们送返翠霞山,就安葬在了紫竹轩外,你也曾经见过。”
    小蛋伸手抚摸过那方坑坑洼洼的山岩,彷佛指尖仍能感觉到石上鲜血的余温,一股充盈悲怆与激壮的豪情鼓荡胸臆。
    丁原凝视着小蛋的身影,看着他手抚血岩,沉静的面容里现出微微的一丝激动,禁不住油然生出一缕奇异的感觉。
    好似老道士的前世今生,就在这指尖轻轻一抚间,万籁无声地重逢在一起,将苍茫岁月的脉络紧紧连结。
    逝者如斯夫,那个貌丑矮小,却令人景仰的老道士已魂去无踪;周身层云飘荡,站在山岩前的已是又一个少年人。
    丁原百感交集,一字一顿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小蛋,望你亦能如是!”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是的,在这十个字面前,尘世中无穷无尽、生生不息的恩恩怨怨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真能做到,即便是死,又有何惧,又有何妨,又有何憾?
    面对眼前那双期盼而又坚定的目光,连日来郁积在小蛋胸中的种种烦恼一扫而空,慨然点头道:“多谢丁叔,我懂了!”
    罗羽杉俏立在丁原的身后,从朱唇边绽起一抹灿若明霞的笑靥,柔情万种的眼神,凝在眼前这个,不知为何总能让自己情难自已的少年身上。在这一刻,他显然又在成长的道路上向前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就譬如那崖上的三株紫竹,从当日移植而来时的娇弱幼苗,经历过二十年风雨洗礼后,身姿亭亭,傲霜斗雪。较之小蛋修为上的精进,罗羽杉依旧觉得这才是更加弥足珍贵的喜悦。
第九章 死为鬼雄
    三人心神飞驰,在山崖上静立良久,忽地背后一阵清风拂来,草木簌簌作响。
    小蛋一回头,惊讶地看见十数名身着袈裟的僧侣,正御风飘落到崖上。
    这些僧人大多白眉银髯,年事已高,但一个个精神矍铄,目光湛然,身负极上乘的修为。
    当先一名老僧浓眉豹眼,气势威猛,左手握着一柄碗口粗细的硕大金杵,右手轻捻一串佛珠,身披大红袈裟,龙行虎步,不怒自威,小蛋却不认得。
    这老僧金杵一顿,在地上撞出“吭”的金石激响,朝着丁原的背影躬身合十道:“阿弥陀佛,自昔日蓬莱仙会一别二十年,丁施主风采更胜,可喜可贺。”
    丁原早察觉到身后来人,听到老僧发话,他并不回头,负起双手冷冷道:“此地距云林禅寺不下两百里,大师缘何率众而来?”
    老僧对丁原的倨傲态度似并不以为意,说话的语气里反带着一丝恭谨歉逊。
    “令师淡言真人因敝寺之过,仙逝于此,我云林禅寺上下均深感歉仄。故而凡有本寺僧侣出门,必会绕此一行,祭拜令师英灵,以稍赎敝寺罪业。”
    丁原“哦”了声,便不再言语。
    罗羽杉悄悄向小蛋传音入密道:“这位老僧,便是云林禅寺四大神僧之一的一正大师。他身后的诸位大师,我也不尽认得,但俱应是寺内长老耆宿一流的人物。”
    小蛋一惊,别人还则罢了,一正大师号称正道北斗,自一执大师圆寂后,实乃云林四大神僧里硕果仅存的翘楚宿老,素来嫉恶如仇,誉满仙林,当下欠身施礼道:“晚辈常寞,拜见一正大师及诸位长老。”
    他本对“常寞”这名字颇为感冒,但干爹去后,更无子嗣,感怀之下,觉得自己还是姓“常”为好,至于叫什么却也无所谓。
    一正大师在丁原那里吃了个软钉子,也晓得他是因先师之死,不能对云林禅寺尽数释怀,自感歉疚故此亦不动怒。否则以他的身分地位和烈火一般的性情,岂能容得一个晚辈后生在自己跟前大剌剌地不理不睬?
    但丁原不说话,场面未免有些尴尬。小蛋这一开口,正适时地为他解围,一正大师心中也不禁暗生好感,侧转目光:“小施主的名字,老衲已从无涯方丈口中听闻,尚未当面谢过常公子安葬我一执师兄的大恩。”
    小蛋逊谢道:“不敢,不知大师和诸位长老这是要去往哪里?”
    也难怪他会诧异,眼前这些老僧无论任何一位放诸天陆正道上,俱是一等一响当当的人物,可谓寺中的大半菁华都云集在此,这般兴师动众地大举出山,也只有二十多年前六大剑派围剿魔教的云梦大泽一战中,曾经有过。
    一正大师稍稍迟疑,但很快便回答道:“实不相瞒,我等此行与翠霞派盛掌门也大有关系。”
    他这话,其实有多一半是说给一旁丁原听的。
    果然丁原嘿然道:“大师此言何意,难不成我盛师兄又冒犯了贵寺的虎威?”
    如一正大师所料,丁原对云林禅寺众僧从来都是少有好脸色。当日他获悉恩师死讯后,曾日夜兼程赶至云林,在寺门前孤身挑战,与跟前的一正大师激战一场,打得这老僧俯首认输,此事轰动仙林,广为人知。
    再后来云梦大泽围剿魔教之役中,丁原又以六道神剑破去一执大师的神功,若非盛年和罗牛苦苦相劝,险些以雪原仙剑手刃强敌,惹下天大的祸乱。
    所幸在一年后,他因仙灵朱果火毒发作,身陷云林禅寺,因缘巧合得悟大乘佛境,又见一执大师众僧确有悔意,这才化干戈为玉帛,彻底放弃了寻仇雪恨的念头。
    但丁原毕竟自幼生性激扬张狂,睚眦必报,既不似盛年那般胸襟广阔,也无罗牛的憨厚宽容,虽因近天道,我行我素的不羁性情大敛,可要就此与云林禅寺冰释前嫌,毫无芥蒂,却终究不能。
    只不过感念于迫死恩师淡言真人的元凶─云林禅寺四大神僧之一的一恸大师最终幡然悔悟,焚元爆精,挟玉牒金书与万劫天君同归于尽的壮烈举动,他才按住性子对一正大师不理不睬,形同陌路。
    否则的话,就不只对其冷冷淡淡这般简单了。
    几名老僧见一正大师百般忍让,丁原却照旧出言无状,毫不客气,不由得微微变色,生出不忿。
    但敝寺的师叔在前,实不宜僭越发作,只得硬生生忍住,各自鼻孔里低低一哼,以示心中怒意。
    一正大师恍若不觉,和声道:“丁施主误会了,我等此行前往卧灵山淡家死村,正是为了接应敝寺的无涯方丈和贵师兄盛年盛掌门。”
    此言一出,丁原和小蛋不约而同地大吃一惊,闪念道:“怎又是卧灵山?”
    丁原关切师兄安危,也顾不得和一正大师顶嘴了,急问道:“他们去那儿做什么?”
    一正大师道:“这事说来话长,似乎无涯方丈还是应了盛掌门的提议,方才结伴前去卧灵山。他临行前曾留下一封密函,交给了敝派的无怨师侄,丁施主看过此函后,自会知晓其中原委。”
    一正身后的无怨大师闻言出列,从怀中取出一封蜡封已启的书信,双手托给丁原道:“丁施主,这便是掌门师兄留下的密函。”
    丁原道了声“多谢”,接过书信,从封套里抽出信笺抖开,一目十行匆匆扫视。
    他仅看了开头的几句,面色已然微变。
    原来无涯方丈在这封书信里,原原本本叙述了自己前往紫竹轩,向小蛋了解了一执大师遇害经过,又与盛年密谈,猜度到万劫天君很可能未死的惊人消息,故而决定与盛年悄悄前往卧灵山打探端的。
    因自忖此行凶险万分,未雨绸缪,特留下密函,若十日不归,则由无怨大师代理方丈之位,火速召集阖寺高手,并请出一正大师,锐身挡难,除魔卫道。
    宁可拼尽云林禅寺最后一名精英,亦要诛灭魔头,保得天陆苍生承平。
    信的末尾洋洋洒洒还写了一大段东西,却是无涯方丈在交代后事,因涉及云林禅寺的隐私,丁原也不便细读,将密函重新套入信封里,肃容躬身道:“适才在下多有失礼,尚请诸位宽宥。”双手将信奉还。
    无怨大师收回密函,微笑道:“丁施主客气了,贫僧愧不敢当。”
    昔日丁原被困承天坛,他为其医治仙灵朱果火毒,并请来了天陆神医农百草。虽最终没能医好丁原的毒伤,但两人也曾有过一段密切交往,关系比云林其它诸僧都亲近的多。
    也是了解丁原恩怨分明的大丈夫本色,对他适才的傲慢无礼,犹如春风萦耳,毫不挂怀。
    丁原心潮起伏,思量道:“难怪一正大师不肯明说,要将无涯方丈的书信交由我阅览,这事委实太过骇人听闻。倘使盛师兄不幸言中,万劫天君又卷土重来,天陆一场浩劫便近在眼前!”
    再念及北海之行,又激出了一个道行尚在赫连宜之上的鹤仙人,这一南一北二魔齐出,日后不知要掀起多少的血雨腥风?
    他暗暗吸了一口山风,平复下心绪道:“无涯方丈和盛师兄离寺有多少天了?”
    无怨大师道:“到今日刚好满十一天。贫僧一早未见方丈师兄归来,便依照他的嘱咐拆开密函,这才晓得其中原由。当即召来敝寺的诸位长老,并请出正在闭关参禅的一正师叔,商议对策。”
    丁原点点头,不消说,这些老僧商议的结果,就是按照无涯方丈的留言嘱托,尽起寺内精锐,前往卧灵山除魔。光这份视死如归的襟怀,便令人钦佩。
    想到自己刚才对一正大师冷言冷语,不由生愧,暗自道:“这些老和尚虽说有些迂腐固执,但也不是坏人。我对他们的成见,也未免太深了点儿。”
    他粗略一算,凭盛年和无涯方丈的脚程,从云林禅寺到卧灵山,根本不需一天的工夫。换而言之,如果不是遇到了重大的凶险,他们早该回来了,再不济,也应设法传书,以免寺内众僧惦念。
    一想到这里,丁原登时心急如焚,转念道:“别说盛师兄如今生死未卜,单就万劫天君重出天陆,我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他是当年下到潜龙渊与万劫天君浴血决战的六人之一,对这老魔的厉害再是清楚不过。
    虽说经历潜龙渊一战,万劫天君势必元气大伤,又遭玉牒金书封印,这才不得不蛰伏于卧灵山休养生息。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仅看他格杀一执大师,即可想见这魔头绝非易与。
    以盛年和无涯方丈连手之能,当世罕有人能匹敌,无奈若是真碰上了万劫天君,再多几个无涯方丈怕也是白搭。
    丁原不由想到,早在翠霞山祭拜老道士时,盛年即已从小蛋口中得知了此事,却始终装作若无其事,守口如瓶,自是不愿别人知晓后也去冒险。
    他心下苦笑道:“我这师兄什么都好,偏是喜欢把所有的事都扛在自己身上,连自家兄弟也不肯明说。”
    其实,假如这事换作是他自己,相信也会作出同样的抉择,宁愿独自一人赴汤蹈火,也绝不肯牵累旁人。也许,严格地说,紫竹轩门下,自老道士起,人人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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