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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的战争-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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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意思?暂时,西藏人和十字精兵都没有理解。
但是很快,感觉命悬一线的戈蓝上校在尕萨喇嘛还没有翻译的时候,就做出了正确反应,他用英语回应道:“再见了,西藏人。”然后跳下俄博,朝前走去。
尕萨喇嘛跟上了他。那些无不有伤的十字精兵残余跟上了他。他们朝着西甲喇嘛走来。西甲喇嘛硬帮帮地挺立着,挺立着,突然一声叹息,让开了。
“请记住,是佛祖放你们走的。”西甲喇嘛大声说残余的十字精兵踏着西藏的焦土,穿过残烟弥漫的村舍,走向了南方,那是他们原路返回的方向,是他们撤离西藏的必经之地。
随同戈蓝上校撤离的还有攻打紫金寺的十字精兵。他们被昨夜的弥天大火吓蒙了,虽然处在西藏人的包围圈之外,但不摸底细,不敢过来救援。现在他们过来了,来了就只能投降。后面是守卫紫金寺的奴马代本和欧珠代本的追撵,前面是遍地西藏人的堵截,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缴械投降。
但是西甲喇嘛不知道,攻打紫金寺的十字精兵除了廓尔喀人,还有叛变投敌的果果中尉和他的部下。现在,果果中尉和他的部下不见了,他们在撤离紫金寺后,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圣史》上没说果果中尉,只说西甲喇嘛就像一个佛教徒放生笼中鸟、困中兽一样,放生了惨败待毙的戈蓝上校和英国十字精兵。
西甲喇嘛目送着远去的敌人,突然回过神来,使人叫来宗本岩措,告诉他:“这些洋魔都是江孜宗的客人,你带上江孜民兵送送他们,一直把这些死剩下的人押送出西藏的大门。西藏的大门在哪里,问问随人鹰你就知道啦,在一个叫日纳山的地方。绝不能让洋魔停下来,必要的时候可以用枪和死人警告他们。狼追兔子见过吧?追啊追,直到兔子看不见。别忘了释迦牟尼定下的规矩:送鬼送到南山,山神一手遮天。”
宗本岩措呆愣着,寻思自己该去还是不该去。
西甲厉声道:“不想去?我的命令哪个敢不执行?你不去,那我就亲自去了。我把江孜交给你,把这么多军队交给你,你指挥得了吗?糌粑在哪里?干肉在哪里?你不会让他们都到田野里去搓揉青稞穗子吃吧?啊呀呀,在宗本大人的领导下,年楚河里淌牛奶,草枝枝上结干肉啦,大家都喝去吧,吃去吧。”口气里充满了对这位江孜宗本的嘲讽和蔑视。
宗本岩措不吭声,弯弯腰,走了。
西甲又对总管卫队的队长阿达尼玛说:“传我的命令,僧兵们都留下,超度这里的亡灵。民兵都去救火,我们不能烧了西藏的青稞地。”
阿达尼玛带着总管卫队的十个僧兵,骑上马,耀武扬威地传达命令去了。
西甲喇嘛再次瞩目死人累累的火葬场,朝着天空喊起来:“佛祖,这些都是我杀死的人。跟这些西藏人无关,所有的洋魔都是我一个人杀死的。我的该死的战略战术,杀死了这么多十字精兵。佛祖,听明白了吗?我的地狱之灾越来越没有尽头了,十辈子百辈子千辈子万辈子,都要在地狱里的接受冰冻火烤了,佛祖。”
喊声未已,就见一切智虚空王浪喀加布出现在死人堆里,正在以一个世外高僧的从容镇定,超度着千百亡灵的离去:
……死亡让你们觉悟,你们已是觉悟家族的儿女了,请听我说:生命由地水火风四种元素组成,现在,地元素正在消失,坚硬的骨骼已无法支撑你们的身体,血肉正在冷却,经脉堵塞了,走吧,走吧,你们只能走了。现在,水元素正在消失,快乐和痛苦的感觉远离你们而去,所有的念想都化作乌有,心停止了跳动,七窍是干枯的,没有了血液和汗水以及所有的液体,你们听不到任何声音,雾气和光脉散了,无可挽回地散了。现在,火元素正在消失,你们的温暖已成过去,不再柔软,没有弯曲,也不再消化食物,打嗝说话,吐气吞咽,张嘴闭嘴,睁眼闭眼,都没有了,冷下去,冷下去,头先冷下去,心脏和身子冷下去,五脏和双腿最后冷下去。现在,风元素正在消失,不再有存在的意志,也没有尘世的牵挂,只有灵识还不肯离开,就像不忍离去的火光,徘徊在灯油已经干枯的碗盏上。闪烁啊闪烁,一匹马的闪烁,是飞驰而上的精神,一切都消融在灵识里,那是一脉光体,是生命的本质,它们要在七七四十九天的流离失所中,寻找将来的归宿,有进入轮回的,有获得解脱的。
在最后的机会到来之前,请听我的声音,你们是五蕴皆空者,是心无挂碍者,是真实不虚者,是离苦得乐者。请听我说,觉悟家族的儿女们,从现在起,你们能够施舍给世间的,就只有你们的肉体了,这是最后的行善,请你们散发死亡的味道,迎接鹫鹰的到来吧。觉悟家族的儿女们,我现在借助你们的死亡,以祝福解脱和唤醒慈悲的态度,为一切如虚空般无量无边的众生而证得圆满的佛果。愿我是你们的保护人,愿我是流浪者的安慰和向导,愿我是航行者的海洋、过河者的桥梁,愿我是一切众生、一切痛苦、一切生命的解脱良药……
虚空王的超度一直持续着,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他声音悠扬,神态超然,平静的面孔后面,是心态的空寂寥廓。
西甲喇嘛看到原野里出现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一个穿黑道袍的人。他们从东边走来,一接近黑茫茫的焦墟葬场,便迅速下马,低下头,一个个把身影勾勒成了惊讶的问号。马翁牧师来了,面对这么多死去的十字精兵,在虚空王以及数千佛教僧人的超度里,掺进去了基督信徒的悲声祈祷。
按照“吉凶善恶图”的指引,马翁牧师已经从最便捷的路往东走向了浪卡子,那是去拉萨的必经之地。但是昨夜的大火拖住了他毅然前去的脚步。火势太大了,他都离开那么远了还能看得到。出大事了。战争,就是许多人的灾难一起发生的大事件。马翁牧师回头瞩望着,望到映红的天空之上,飘浮着上帝的召唤,于是他匆匆返回。他带着他的卫队和他的西藏信徒,穿行在焦墟里,向每一个遇到的死人祈祷:
神啊,我们都是有罪的人。我们接受耶稣就是接受一个伟大的救主,求你按照你的应许,洗净我们的灵魂。我们为着生命中一切美好的事情感谢耶稣,为着他为我们所做的一切而赞美他。我们在天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早日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它已然行在天上。
请赦免我们的罪,救我们脱离凶险。因为我们知道,所有的国度、权柄、荣耀都属于你。死去的人,你们的灵魂正在哭泣,请像我一样向在天的父继续祷告吧。当我们把自己的罪恶带到西藏,上帝便按照最初的承诺惩罚了我们。一切苦难都是对人自身犯罪的恶报。我们忍受吧,我们用死亡来赎罪吧。可怜的人,你们已经获救,我看到赎罪的灵魂正要出发,去天国报到。漫长的天国之路上,我为你们的灵魂祈祷:愿你们彼此相爱,因为神就是爱,你们被爱包容着,所有人都被爱包容着。当爱降临的时候,我主耶稣也会驾着云彩从天上降临。而你们就是耶稣的随从、爱的使者了。一路走好。
阿门。
马翁牧师祈祷着,不断在胸前画着十字,痛苦和悲哀占据了整个面孔,就像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把自己的表情交给了他。他在受罪,替所有人受罪,似乎所有人的痛都是他的痛,所有人的死都是他的死。他是一个从众死堆里站起来的大痛者,他的痛没有人知道。
第十七章 江孜战役(二)
马翁牧师返回江孜,悄悄跟踪着他的容鹤中尉和部下也只能原路返回。一回来就丢开了马翁牧师。已经不重要了,跟踪这个踏着危险的传道之路、朝前行走的牧师,重要的是追上已经离开的戈蓝上校。容鹤中尉带着他的人奋马驱驰,就在远远地路过宗山城堡时,追上了戈蓝上校。
容鹤中尉下马问道:“上校,你怎么成了俘虏?我们失败了?”
“不,我们这是撤退。”
“既然是撤退,为什么丢下我?”
“我没有丢下你。你要是聪明的话,就不应该因追撵我们暴露自己。”戈蓝上校看看远方押送他们的宗本岩措,指着宗山城堡说,“我还会回来的,中尉,赶快上去,那里有我们的人。你只要坚守二十天,我就能率领一支崭新的十字精兵打回来。记住,二十天,二十天以内我一定再来。”
“那么二十天以后呢?”容鹤中尉问。
“二十天以后我还没有出现,那就永远不会出现了。”
“如果二十天以后你还不出现,我该怎么办,上校?”
“随便吧,不管自杀还是投降,你都是上帝的孩子、大英帝国的英雄。”戈蓝上校说着,苦苦一笑。
宗本岩措带着一队江孜民兵朝这边走来。容鹤中尉扭头看了看,对自己的手下招招手,飞身上马,朝着宗山城堡跑去。
虽然十字精兵的主力已经惨败,指挥官戈蓝上校带着死剩下的人撤离了江孜,但在西甲喇嘛眼里,战争远远没有结束,因为宗山城堡还在十字精兵手里。
收复宗山城堡,现在是急中之急了。
西甲喇嘛有些奇怪:盘踞宗山城堡的十字精兵应该比谁都清楚自身的危机,却依然按兵不动。按常理,占领者即使不愿意投降,也会瞅中机会逃跑。为此西甲喇嘛甚至没有命令僧兵和民兵包围宗山,意思是让他们走吧,活着回去总比死了回去好。即便西甲头上已经顶着数不清的杀伐之罪,他也没有破罐子破摔,仍然觉得悲悯是佛徒的义务:多杀不如少杀,少杀不如不杀。只要占领者离开西藏,吹号敲鼓献哈达送礼物都可以。再说让他们活着回去还可以到处传扬传扬:有一个喇嘛,他叫西甲。还可以让上帝明白:西藏侵略不得,佛是如何如何厉害。
然而没有动静,三天过去了,不仅一点撤离的动静也没有,还好像发誓要多待一些时日。一天清晨,一个去年楚河边背水的年轻女人路过宗山脚下,从城堡里悄悄摸出几个十字精兵,抓住那女人,抬着她飞奔上山进了城堡。
女人第二天才被放出来,出来后就疯了,不断说着一句话:“洋魔不走了,女神发怒了。”听那口气,好像她在传达神谕。
有人问疯女人:“哪个女神发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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