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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清风-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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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了柳弄影,我忙向他问莫作尘。柳弄影道:“精神好了些,午间还用了些汤。”我便稍稍放下了心。柳弄影接着道:“瞧你这样子,定是出了琼林院就往这边来了。我这儿的伙食定是比不上你们府里的,只有些小滋味;风大人吃惯了山珍海味,也赏脸尝一尝粗茶淡饭罢。”我笑着答应了,随他去用饭。
柳弄影的东西虽不华美珍贵,却个个精巧有趣。我一边用印着红梅花的白瓷勺子吃着刚炖好的鹌鹑,一边问他:“你有什么打算?莫公子这个样子,怎么也留不得了;他可还有什么别的去处,亦或什么可投靠的亲戚?”
柳弄影道:“这儿的人但凡有个别的去处的,决计不会到这儿来。”
我叹了口气。
暮楚馆是个帮皇帝刺探大臣的地儿,不知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不是什么人都进得来,也不是想走就能走的。
柳弄影放下筷,接着又道:“我是这么想的:既然要断,不如断得干脆些好。就让他离了长安,天高地阔的,总有个去处。”
我点点头:“如此也好。不见伤心人,不回伤心地,不问伤心事。”
柳弄影喝了口茶,笑道:“你一口一个‘莫公子’地叫着,却不问你那嵇公子如何了。”
我闻言笑怒道:“他?他又何须我去管!原以为是个经得住事的,如今看了,尚不如一优伶罢了!”
我又往莫作尘那儿去说了一会话,便径自去了,不在话下。
回了嵇府,嵇一苍身边的北望来找我道:“风公子,大公子用了晚膳就一个人喝酒,眼下已经醉倒了,请风公子过去瞧一瞧罢。”
我冷笑道:“醉了就醉了,要些醒酒汤来喝了便是,又来找我做什么!”
嵇一苍不比我,到底是正经的世家公子哥儿,平日里也常去赴个什么席,喝醉是常有的事。他武功又高,脾气又倔,发起酒疯来身边服侍的人没一个拦得住的,一向来找我。我也没什么好办法,无非是他说的话我听着,发了疯我拦着,实在不行,打晕了扔到床上去睡一觉,第二天醒了便好了。
北望笑道:“公子这话说的,想来是因为莫姑娘的事与大公子闹脾气了。原本我们这些做奴才也不想讨主子的霉头,只因大公子口中说的全是一句‘早知如此绊人心,不如当初莫相识’,因此才来告诉公子的。还望公子体贴大公子的难处,别与他计较了罢。”
闻言,我心中一时之间悲喜交加。喜的是嵇一苍对莫作尘是真情不假,不枉费他一番情意;悲的是二人如今到此地步,自是再无可能。于是叹了口气,只往落松院去,再无言语。
一连几日,我都在为那副画劳神。奈何冥思苦想,终不得之。这日天高云淡,我在琼林院后院里站着,望着枯树后淡白的天里飞过几只寒雁,不知不觉失了神。
“大人,大人……大人!您怎么到树上去了!”
我一愣,低头往下看去,见省心站在树下一脸惊恐地看着我,才发现自己已不知何时坐到了树上。
我道:“没事儿,我在这看鸟儿呢。你有什么事就说罢。”
省心劝道:“大人快下来罢,要是摔着了,陛下那边可不好开交的。”
我笑道:“你放心罢,你大人虽然许久没活动了,底子还是在的,我若连棵树都坐不住了,回去可是要被茂林笑话的。”话一出口,我不由一怔,随即闭嘴,蓦然无语。
省心接着道:“大人,方才丞相府派人来送了帖子,说是丞相夫人的生辰快到了,请您去丞相府赴宴。”
“晓丞相?”我脑中闪过一抹紫衣身影,“便不去了罢。我与丞相不熟,也就在南太师府上见过一次,没什么意思。”
省心笑道:“大人不晓得其中的门道。大人如今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晓丞相自然是要与您打些交道的。您若拒了他的好意,到是不领情了。”
我诧异道:“竟是如此?”
省心笑道:“大人读的书比小的多,小的却比您多听过一句话。便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事练达即文章。”
我笑道:“这才跟了我几天,便学那些个穷酸书生吊书袋子了?以后可还得了,怕是要把四书五经,孔子孟子也搬出来说教呢。”
省心忙连道几句“不敢”,我只笑着,仍道:“那便去回了他们,说多谢相邀,到时必定到场。”


第16章 相府贺寿
所谓官场往来应酬之事,我一概不懂,不晓得这生辰宴该怎么赴。又想到嵇一苍平日见多了场面,身边人肯定也懂得不少,于是打发人叫来了北望,一应事宜只管问他。不料他是个极懂事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一一道出,听得我头晕脑胀,忙道:“可以了,可以了。”
北望笑道:“爷别急,讲究的事情可还多呢。就连何时到,何时走,什么人该打招呼,什么人不可理会,都是有一套说法的。”
我忙道:“这可不必说了。你再说下去,我怕是去也不敢去了。”
北望笑了笑,又道:“要我说,公子考虑这些个,可不是是自寻烦恼。说句不敬的话,这京中上上下下哪个不知道公子的脾气?您该如何便如何,旁的又管那么多做什么,那些不在意的,还是不在意;那些瞧不顺的,也还是瞧不顺。”
我只觉如明月出了层宵,心中登时清明起来,摇头笑道:“想来想去,我竟还不如你。我原不是那样的人,却偏要去凑那个热闹。不值,不值,真是不值。”
于是便叫人将原来准备的都作了废,自那再不提起。
到了丞相夫人寿辰那日,我一早便去了相府,算准了这个时辰人不多。仆人领我进了前厅,等了约摸一盏茶功夫,晓丞相出来了。
他着一件紫棠色素面云纹绵袍,脚蹬缎面软底长靴,头上带着碧玉冠,越发显得荣色飞扬,神采奕奕。我起身拜见,晓寒轻笑着扶起我,到上首坐了。
他温声道:“风大人一早便来,可真叫我受宠若惊了。”
我笑道:“只因在下入朝不久,京里的大人们也不大认得,因此挑了个别人都没来的时辰,亲自带了贺礼过来了。”
晓寒轻笑道:“那我可要替内人看看是什么宝贝了。”
我侧身从小厮那里接过一个盒子,打开向晓寒轻道:“早年在江南游历,曾到过高山之巅,人迹罕至之处,那儿开着的白梅被称作是‘梅花仙子’,据说是集天地之精华而生,最是冰清玉洁。因此便采了几株下山来,叫人做成了粉,果真清香扑鼻,雪一般细腻。只是不是什么稀罕物,怕搁在众大人的奇珍异宝里寒碜,特地早来交给丞相的,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晓寒轻忙示意仆人拿上来,托在手中细细查看,赞叹道:“果然珍贵,世间少有。风大人此等心意,我替内人谢过。”
晓寒轻将盒子交给管事的去送给丞相夫人,又对我笑道:“风大人难得来一次,趁着天色尚早,园中人不多,不知可有幸请君共游一番?”
我笑道:“早想一观相府风貌,自然乐意之至。”
晓寒轻此人外浮内稳,他的园子也修得和他一样。乍看去无非是些雕花的木栏,大理石的台阶,再往深处去才看得见水流石上,木植苔中,精巧有趣。我饶有兴趣,晓轻寒微笑问道:“风大人看,我这院子可还说得过去?”
我笑吟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晓寒轻大笑了两声,与我一同向前走去。
走到假山,见旁有一小湖,刚到了拐角处,兀见一人站在湖边,看装扮不像是相府的下人。我疑惑,便向跟在后边的小厮稍稍问道:“湖边那位是?”
小厮的表情有些古怪,却又很快笑道:“是……丞相的友人。”
朋友?我再一看去,见那人弯腰站在湖边,大概是在投喂鱼食;身上穿的是一件竹青色的棉袍。虽看不清容貌,可那举止身量,却隐隐让我觉得熟悉。便不动声色地朝晓寒轻看了一眼。
我未听闻晓丞相好男风,可这人和暮楚馆里的公子们,怎么也有七八分相似。
晓寒轻却像是并未发觉,望着池子笑道:“可惜已是隆冬时节,若在盛夏,满池子里开满了荷花,才叫一个好看。”
我闻言一怔,脑中猛地蹿过了什么东西,再看向池子,忙快步走了过去。青衣的公子看到我微微一塄。我走到池边放眼望去,一池寒水唯有枯叶几片,残荷几柄。我忙转过头,对晓寒轻笑道:“托丞相的福,近日困惑我的一个难题可算是解了。”
晓寒轻微微一怔,又笑道:“那可是机缘巧合,这池子得一大功。”
我道:“如此便要从速去了结此事,请丞相恕罪。”
晓寒轻道:“应该的,自不能误了风大人的正事。今日多谢大人来府中道贺,若晚上得了空,府中还有美酒佳肴设宴款待,风大人不妨来坐坐,顺便也与众位大人们熟络熟络。”
我笑道:“一定,一定。”
唐李义山有句诗说“留得枯荷听雨声”,自是上佳的意境。我今日在相府见到的那几柄残荷比起盛放之时更有一番风骨。于是赶忙回了琼林院,铺上早就准备好了的纸,仅用墨在上面勾勒了几笔,画出几柄将衰未衰,将落未落的荷花。
省心从方才起就在一旁又是惊异又是好奇地看着我,见我停笔起身,方才开口问道:“大人……画好了?”
我放下笔道:“花是差不多了,字还没题。”
省心就着画看了几眼,道:“我瞧着这荷花,到和平日里见的不大一样。人家画的荷花都是大朵大朵红艳艳的,偏大人的这幅是用黑墨画的,也不大,看着却也很好看,比那些个还好看。”
我笑道:“他们画的是肉,我画的是骨。”又吩咐道,“收好了,我晚间还要去相府,不得空的。”
省心应了,极其郑重地找了个木盒子在桌边守着,等墨干了才敢碰。
相府的晚宴可比白日热闹多了,三省六部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了,堂中人声鼎沸,恭祝之词不绝于耳。我在席里坐着吃了几杯酒,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找了个由头走了出去。冷风一吹,不由打了个哆嗦。
我在廊下站了一会,大红的灯笼沿廊挂着,照得哪里都是一片红澄澄暖洋洋的光。我有些晕了,不知不觉又往园里走了几步。待察觉到有人靠近,未来得及反应,一个冷冰冰的物件已贴上了我的脖子。
只听得身后道:“一袖清风,你可让我好找。”                        
作者有话要说:新的一年,愿一切安好。
陌生人,我为你祝福,愿你在尘世中获得幸福。


第17章 长亭送别
若有人要在京城里找风不识,但凡是个和朝廷有些关系的人,就能告诉他说:“那受封琼林院常在陛下身边晃悠,不过二十出头带着枚青色的鲤鱼玉佩的年轻人便是。”可若是要在江湖上找“一袖清风”,哪怕是消息再灵通的神算子,怕也只能叹息一声道:“只曾听闻此人,却从未见过。既说是‘风’,又哪里寻得到踪迹?”
故而我虽仇家不少,可你架刀在我脖子上说“风大人,我看你不顺眼,要取你性命”,可比“我终于找到你了,一袖清风”要平常许多。
我心中疑惑,表面却不动声色道:“阁下怕是认错人了。这里没有‘一袖清风’,在下是琼林院文待诏风不识。给我面子的,唤我一声‘风大人’。”
那人冷笑道:“你莫要唬我,你就是把三百六十行说遍了,我也认得你就是那什么盗侠‘一袖清风’。”
我正思忖着不知自己何时盗物让人看见了样貌,便听身后继续道:“一袖清风,我且问你——两年前在渝州被你取走的那‘八角玲珑琉璃盏’,你可还记得?”
所谓“八角玲珑琉璃盏”,乃先帝下旨特为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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