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恃爱而骄-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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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尚在江淮的生命中只是一个挂名的父亲,不知道带着孩子去爬夜山拍日出的这种事他到底做过多少回,但江尚确实熟练地要命。知道要准备齐了东西,还买了一小袋的酸奶揣在口袋里,插好了吸管才递给他。那天景山的雾大,夜路灯光明灭不清,江淮看不清路,只能更加紧贴着父亲。江尚紧紧攥住了儿子的手,眼神警惕地看着前路,江淮侧过头去,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他的眼神泛着犀利的光,像一只预备捕捉猎物的海鹰。
“父亲什么时候再回来带我爬景山?母亲说爬夜山很危险,总是不让老师带我来。”
江尚牵着他向上走,呼吸平稳,嗓音沙哑而深沉:“叶礼老师吗?”
“是啊。”
江尚忽然便停住了脚步,他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揉江淮细碎的发:“跟着叶礼老师比跟着父亲好,小淮以后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很厉害的摄影师。”
“跟着……父亲……也是很好的。”江淮有些着急,不懂江尚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父亲不愿意教我吗?”
江尚久久地看着他,紧抿的唇开开合合,说了一句他听得懂又好像没听懂的话——“小淮,我不是你的父亲。”
他的声音空灵而飘渺,拼命地往耳朵里钻,似要钻进脑子深处去。江淮被这几个字缠绕着喘不过气来,像是半个生命重量的玩笑无情地砸在身上,一下一下,砸开血肉,把灵魂都压碎。
这个梦只重复了半个月,江淮却觉得自己已经血肉模糊。
他猛地睁开眼睛,第一眼便见到席谨河正靠着墙盯着他,险些吓了一跳。
窗外已经大亮了,江淮只依稀地记得自己和唐羽出了车祸,庄茜披头散发地闯进病房里来,失控地大喊怎么会这样。
宿醉后居然不怎么头疼。江淮挪动身子坐起靠在床头,只觉得浑身不舒服,酸软疼痛的要命。记忆出现了断层,他对席谨河的中途加入一无所知。
席谨河见他醒了便坐上床来,还极其仁慈地伸手扶了他一把,递了杯水给他。那杯水放在床头,像是早就备好了。
“谢谢。”江淮心怀感恩,毕恭毕敬地接过来,一低头便瞧见床边的深灰色地毯。
……这里居然是主卧。
席谨河最常住的便是这距市郊一公里的大别墅。江淮也住这,但他就算不是和席谨河冷战这么多天,也从未进过这间主卧室。席谨河和他一同坐在主卧的大床上的这个事实太过震撼,小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后空翻。
江淮开始满怀歉意了。席谨河的身上不太整齐,平日里总是洁癖强迫症附身的人显得异常疲倦,像是一整晚都没睡。江淮嗅到空气中淡淡的烟味,顾忌着他眼底极浅的一圈青紫,老老实实喝水,一声不吭地沉默着。
乖巧。jpg
“为什么不告诉我?”
席谨河的声音是他最喜欢的那种类型,像蛊一样的,低沉有力且勾人。
江淮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视线:“呃……对不起我不应该喝这么多的,你也不要怪他俩,出车祸的时候我还醉着……”
“我不是说这个。”席谨河靠回深灰色的墙,整个人显得异常颓倦:“如果不是遇到了沈非间,你大概还要瞒多久?一个月?一年?”
“你说什么……”
“颅内神经系统脑瘤。”
江淮的笑僵在脸上,也终于放弃若无其事的伪装。他转过头避开席谨河,用力闭了闭眼:“你要解除合约吗?现在还没到三年,根据条约你要付我一大笔违约金……”
席谨河看着他怒不可遏,他手上青筋暴起,用力揪住江淮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我不会死的……”江淮咬咬牙:“肿瘤嘛,只要动手术就……”
“动手术?”席谨河放开手冷笑一声:“你打算赔上自己的眼睛吗?我对失明的摄影师一点兴趣也没有,只觉得可笑。”
“而且本来你也不喜欢摄影师……”江淮不甘心地嘟囔:“你根本就是想毁约!你最近和那个姓程的走得很近嘛……怎么,你看我做什么,我好歹也是签了……”
他话音未落便被席谨河生生封住了嘴。但他没过多久就反应过来,不管不顾地伸手勾住席谨河的脖子,拼命地回吻他。舌头灵活地划进对方的嘴里,席谨河一个托举把他抱在怀里,江淮惊叫一声,只能用腿上死死缠着他的腰去回应他。席谨河的气息扑在江淮脸颊上,有些发痒,两方都恨不得把对方剥皮拆骨,吃进胃里,舌头唾液杂糅,进退都是情、欲。
江淮最后是真的累的够呛,他体力不支头晕脑胀的,只能揪着席谨河的衬衫示意他停下来,埋头在他肩窝喘了一阵,又抬起脸朝他笑:“哎我就说你一定是喜欢我的!”
席谨河却看也不看他,把他大力扔回床上,径自进浴室洗漱去了。
江淮想自己到底是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他用手捶腰椎骨呲牙咧嘴了一会儿,而后乖乖抱膝坐在床上,看那人裹着浴巾一身清爽地出来,又换了身墨蓝色西装出门了。
江淮冲着他的背影吹了声口哨,那人没把自己赶走,真是心情愉悦。
他伸手叠了叠被子,从床上赤脚爬下来奔出走廊喊家里的阿姨给他下碗面。正要往回走的空当又想了想觉得人还是要识时务,叹气补了句送到他的房间来,这才恋恋不舍地走回黑白工业金属风的主卧室,“嘭”地把门合上了。
还是得回他自己的地方。
席家请的阿姨煮面可有一手。江淮呼啦呼啦吃的连汤都不剩,抱着肚子出门奔图书馆去了。
他向来三点一线:家里、图书馆、另一个家里。席谨河就算找人跟着他,也得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他的生活单调地像七老八十的,掀不起风浪。
签约后他理应是呆在席谨河的临湖大别墅里,可他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膈应的不行,才连着好几天住回了原来的公寓里。
他住过地下室,也和别人合租过。用名声响起来后赚到的钱,这是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他的童年和这个字存在悖论,有了这里后心里踏实了很多,虽然搬走了一大半到临湖别墅去,但在江淮的心里依然是留着后路可退的。
回到过去的住宅,人却寂寞地低到了尘埃里。
江淮费尽一整天的时间耗在图书馆里,翻遍了摄影集和论述,洋洋洒洒写了几万字的注解发给唐羽,顺便叮嘱他好好学习。
唐羽是电影大学摄影系出身,人乖地很还很会办事。江淮的在外素来都平和,为人心善没脾气,备注是不工作的时候和你不主动招惹他,兔子急了咬人也很疼。
但不可否认,江淮声名在外,本事有目共睹,嫉妒也羡慕不来。更何况,他管手下也都顺着毛,人人都俯首听臣,看着就和中央集权差不多了。工作室一干人等喊“老大”;庄茜与他同出师门叫“前辈”;唐羽只叫他“老师”。
庄茜曾经还偷偷问他看上了唐羽什么,“那么多人之中前辈为什么偏选他呢?没有经验又不大胆乖张,身上一股子傻气。”
“白纸画出来的画可以超越所有人想象。而且他也没有什么不好啊,年轻又有朝气,让我想起当年的自己……”
“什么?”
“自己和他一点也不一样!”
庄茜被他逗得哈哈哈直笑:“那到底为什么?”
江淮指指门口那株宝贝大星芹:“他浇水的量刚刚好。”
想到出车祸的一瞬间,江淮昏昏沉沉还来不及睁开眼,只能感觉到有个人朝他扑过来,紧紧护住他,挡住了落下的碎玻璃渣。
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每每受上天眷顾,有惊无险。只不过前一回,是他扑过去死死地揽住了席谨河,而后他那台宝贝的不行的哈苏壮烈牺牲在了玛莎拉蒂的座椅残骸下。
事后两人并肩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席谨河看眼了他抱着相机委屈的模样,没有什么语气地说会再赔他一台,被江淮苦笑着应下来了。
这是江尚送给他的唯一一件东西,而那人也再不会回来。
过去是过去了,可人总归是不长教训,贪得无厌。想起三年前的孤勇,江淮难受的想从图书馆天台纵身一跃。
不过是一夕之间。
与席谨河签定了三年假恋爱条约;被查出了脑瘤;开始觉得眼前世界渐渐模糊不清;开了新闻发布会,解散半生心血的唐顿,把相机锁在阁楼,再也不当摄影师。
啊,对了。还有外遇危机。
往日他的公寓玻璃窗上贴满了行程,后来只剩两三张备忘录,权作提醒: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五十年来,总成一梦。
忌,恃爱而骄。
第 3 章
3
如果早知道图书馆这种神圣的地方也会有程羲之蹦跶的身影,江淮觉得自己还不如窝在临湖别墅乖乖做他的金屋美人。
程義之喷着阿蒂仙的一款较淡的男香,江淮对此极其熟悉,席谨河的外套上有时便沾染着这股香味,很是微妙。
人未至,香气昭然若揭。
周围不时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此起彼伏,程羲之坦然地坐在他身边,一点掩饰也没有,一张脸温柔的像在发光。
江淮极其不给面子地打了个喷嚏,被他恶心地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他取下了眼镜随意扔在桌面上,却还不愿放下手中的书:“有事?”
近日程羲之风头正盛。他才二十三岁,又有一副好相貌,最开始是席谨河手下的市场营销部主管。程羲之是设计专业出身,据说最近席谨河赞助了他一大笔钱成立工作室,亲手提名【沧澜】制了匾额,又安排介绍了几个大单,借力现代的网络媒体一炮而红了。程羲之的照片被人扒出来,周围一圈明星们,他笑的有气质又好看。
难怪席谨河这样挑剔的人能看上他。
按道理来说,长得好看还不是花瓶,江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哪知道这人一点也不讲五德四美,当着众媒体的面宣布了要跨界转型成摄影师。
“摄影是我一直的梦想,把心爱的人记录在镜头下,就可以让时间永远停留在我最爱他的那一刻。”
程羲之笑的那叫一个欲羞还迎,眼神满场乱飞,百分之九十都落在了坐在嘉宾席的席谨河身上。记者们当场相互交流了个眼神,回头不敢得罪大佬指名道姓,就把他扯进来,一边对比一边大肆八卦。什么【江淮后最有天分的摄影师】;【摄影界领头继承者】……简直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这些倒还没什么,最令他生气的是席谨河居然也接了采访出来为他说话——
“按照自己的梦想轨迹而走需要勇气,作为前辈我帮他这些小忙没什么。”
小忙?我可去你的吧。
江淮气的要把遥控器捏碎。他的继承人?问过他意见了吗?他正牌徒弟还低调地活着呢!
只是今年过年以来关于席谨河的消息也很多,有人说他这个“社长”的名头挂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升总经理。席家世代经商,威名赫赫,席谨河涉猎的领域截然不同,却在艺术届成为了翘楚。由于他的大胆改版,在电子信息泛滥的时代,还会人手一本捧着的,也就是席谨河长风社旗下的主打杂志《时代》了。更何况,他手上远远不止这一样东西。
席谨河三十有四,身材保持的比十八的壮年郎似的,该结实的地方一点也不含糊。江淮从来在性、事上讨不到一点便宜,工作上还要受到人家的牵制剥削,憋屈地要命。
唐顿的工作室就隶属于长风社,平日除了杂志社的工作,还会接大大小小国内外的片子。江淮的风格向来走的是出人不意,每一张都大片效果,价格昂贵,却也物有所值。他的时尚作品很少能有温情派的东西,外界给的评价也总褒贬不一,但对于他的纪实摄影和新闻照,整个国内他称第一无人敢称第二——差的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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