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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一番话说完，杜一连一丝有关‘日出’的线索都没捕捉到，一点都没有反派话多的自觉。
当男孩拿着神经接驳器过来时，杜一听见自己的心脏狠狠敲击着胸膛。
他感觉一丝电流从脑海穿过，然后全身感官都不再受自己支配，一种溺水的绝望感涌来。
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朦朦胧胧中，有人在拍着自己的脸颊，夹杂着焦急的呼喊。
“杜一！醒醒！”
这声音无比熟悉，杜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的脸。
杜一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程越！”
看见他醒了，程越少校呼出一口气，他笑起来，“还好我来得及时，不然你就真的被困在潜意识了。”
杜一看见了地上掉落的神经接驳器。
“那个男孩呢？”
程越少校疑惑，“什么男孩？我来的时候就你一个人。”
杜一站起来，“难道是逃跑了……”
此时，沈寒的声音从上面传来，“程越，把杜一带上来。”
程越少校扛着杜一，抓着滑索离开了主控室。
出来比进入的时间少花了很多，他们走到出口，受伤的特种兵拿着最后一支冷凝剂，露出大大的笑容。
“你们来了。”
他们乘着飞行器回了基地。
回到基地后，赵谦中将给他放了两天假，让他好好休息，但还是要参加早训。
杜一察觉到基地和平时有一丝不同。
比如食堂被特种兵占据的一楼此时也出现了许多穿着白色制服的研究员，他们和和睦睦，在晨光中享用着他们的早餐。
早训的时候，宋元不再那么严格，他们每天只要跑十个圈就可以解散。
杜一疑惑地揉了揉头。
“这应该是好事吧。”
“什么好事？”
杜一侧头，程越少校逆着光勾了勾嘴角，然后神神秘秘从背后拿出一朵艳红的玫瑰。
“送给你，我的小王子。”
杜一没有接那朵玫瑰，反倒后退了一步，“程越少校，这一点都不像你。”
程越少校笑得很帅气，“这样不好吗？”
杜一不置可否。
两天假期结束后，沈寒带他去看了陈晨。
虽然他被咬到小腿，病毒进入了他身体，但是幸好抑制及时，只需要截肢。
安装完假肢的陈晨给了杜一一个大大的拥抱，他像一个大孩子，语气里饱含着劫后余生的感激，“谢谢你，杜一。”
陈晨还需要再观察几天，确认假肢没有排斥反应才能出院。
晚上的时候，杜一躺在床上，突然想到了那个男孩给他进行的神经接驳。他记得，在资料库里是有关于神经接驳的记录。
可是当他打开资料库时，却全部都是空白！无论他怎么操作、设置关键词，都没有搜索到只字片语。
杜一手指划着屏幕，心跳骤然加快，“怎么可能！”
他猛地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当漫天星辰映入眼帘的时候，他却感觉到心底发寒。
明明无法确认，他却敏感地察觉这和昨天晚上的一模一样！
就像是复制粘贴过来的！
他再也无法对所有的不同视而不见。
关系突然和睦的特种兵和研究员，突然放低要求的宋元，行为截然不同的程越……
还有……还有什么。
杜一痛苦的抓着头发。
为什么要出动两个少校的任务最后草草收场，为什么关于神经接驳的资料全部消失……
杜一眼眶发红。
不去仔细检查主控室和资料的消失只可能是有人要隐瞒自己什么。
隐瞒自己关于神经接驳的消息。
杜一脑海突然浮现程越说过的一句话。
“神经接驳失败会让受体永远困在潜意识中。”
所以这个世界才会如此平静，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根本就没从潜意识走出来！
那个男孩给自己接驳成功了，并且高明地给自己营造了自己已经脱困的梦境，从见到程越开始才是真正的幻觉。
当他意识过来这一瞬间，窒息感如约而来，杜一仿佛在深海里挣扎，所有的景物一帧一帧坍塌。
忽而，压迫感消失，杜一睁开眼，回到了那个实验室，男孩已经没有踪影，全息屏幕上留下了一行字。
“下次再来找你。”
杜一生平第一次有想骂人的冲动。
我不需要你来找我了！
男孩没有把桎梏帮他解开，杜一仰着头看着白色的灯光，此时，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然后是一阵军靴敲地的声音。
“……少校？”
滑门被打开，杜一看到了熟悉的人。
程越气势压迫得惊人，他迈着大步走来，每一步都像踏在人心尖上，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深邃的眼睛里。当他为杜一解开手脚上的锁时，杜一低头看着他，感到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禁锢着他的锁被轻易地打开，程越站起来，手掌按压在杜一卷毛上，嗓音低沉：“找到你了。”
这是他全然陷落的开始。
朱颜从滑索滑下，“杜一，才不一会儿你就不见了，害得我们担心了好久。”
杜一揉揉手腕，“抱歉。”
“都是日出的人太狡猾了，我们轻敌了……原来这里才是主控室。”
研究室里还有一些没来得及被全部删除的数据，杜一把它们全部拷走，带回去检查后，这将会分享到研究院资料中。
当杜一被程越带上原本的岩洞时，沈寒给了他一个拥抱，他半开玩笑，眼神却有几分认真，“下次应该给你申请注射一个定位仪。”
“算了吧，我还不想成为笼中鸟。”
那种身体数据和行踪完全被监控的感觉，实在算不上美好。
把有价值的东西全部带走，重新看到日光时，杜一竟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在幻境中，他已经“逃出”过一次了。
那个受伤的特种兵在岩洞口坐着，当看到他手上剩下的一支冷凝剂时，杜一停顿了一秒。
和梦境中重叠的场景让他有点踌躇。
程越微不可见地拢了拢眉头，想到了某一种可能。
“在主控室你进行了神经接驳？”
杜一点了点头。
程越突然走上前，手指把杜一额前的碎发掀开，四目相对，“你现在还分得清现实吗？”
杜一犹豫了一下，“应该……可以。”
他的动作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沈寒沉下脸，“先回基地。”
受伤的特种兵被他的同伴搀扶着上了飞行器。
杜一被程越拎着进了另一架飞行器，沈寒站在舱门，“杜一现在是我们小组的研究员。”
“现在任务已经结束了，少校。”
两个少校对视了一瞬然后别开头。
实在是相看两生厌。
他们最终没有时间再去山顶，一个伤员一个精神恍惚，不能再在兰桥山耽搁。
飞行器冲上云霄，杜一坐在窗边看着似乎触手可及的云。
但是很多近在眼前的东西，都遥不可及。
比如说“黑子”和他。
回到基地，杜一把采集到的资料交给约瑟夫，他现在才是研究员中最有说服力的人。
已经快进入深秋了，约瑟夫还是跻着拖鞋，他的扣子永远不会全部扣好，脸上带着魇足的表情。
杜一检测丧尸血液，“看来这几天你过得很‘充实’。”
约瑟夫看着容器里棕色的液体，遗憾地说：“对啊，不过看到你们带着这东西回来，我就知道我不能再潇洒了。”
“你应该工作了。”
约瑟夫笑眯眯的，然后把杜一推出他的实验室，“这些交给我吧，我已经申请了，在你手上的项目结束后赵谦中将会把你安排到我的实验室。”
他给杜一一个飞吻，“我已经为了你拒绝了小玉玉的约会，别让我等太久！”
杜一有些无奈，“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把择偶标准降低的　”
约瑟夫脸上表情极其精彩，“好吧……是她拒绝了我的邀请，她说她不喜欢葱但我喜欢，所以我们不合适。”
杜一：“……”
能让她说出这么拙劣的拒绝理由也很不容易了。



第20章　二十章
落日熔金。
杜一独自坐在花坛边，晃着腿看着天尽头一片橙黄的云团。
这样的景色，不用任何辞藻形容，就已经足够华丽。
头顶响起树叶相撞的哗哗声，杜一抬头，一个男人坐在树干上，手指夹着一片树叶。
杜一笑了笑，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少校你好。”
少校嘴角上扬，低沉的嗓音悠悠传来。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个小镇，共享无尽的黄昏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在这个小镇旅店里，古老时钟敲出的微弱响声……”
杜一默默听着。
“而自我们唯一的窗户张望……你会躺成我喜欢的姿势：慵懒，淡然，冷漠。”
他突然跳下来，单膝半跪在杜一右侧。
杜一微微仰头，对方笑了一声，然后吻了下去。
阳光从他的侧脸溜过，杜一闭着眼享受着对方的试探和邀请。
当双/腿被扳开的时候，杜一猛地睁开眼。
资料仍然在眼前滚动着，所有旖旎片段如潮水般褪去。
杜一靠在椅背，手背挡住眼睛。
杜一你完了。
每个项目的研究室都是独立的，在白色灯光和恒温系统的房间里，如果不注意时间，几乎感觉不到昼夜的交替。
指纹解锁打开滑门后，冷风带着细雨一下灌了进来。
天空黑沉沉的，乌云密布、低沉，好像天空都矮了一截，空气湿漉漉的，湿气透过衣袍渗进骨缝。
门自动合上，杜一快步走在细雨中，当他推开二楼餐厅门时，遇到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苏小雅。
苏小雅端着餐盘，戴着眼睛，见到他惊讶地说，“杜一。”
片刻后，杜一和苏小雅相对坐着，杜一不着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番，她扎着马尾，鼻子上架着黑框眼镜，脸颊有些雀斑，眼睛遮在刘海下面，说话时头微微低着，看起来还是格外腼腆。
杜一把菜上的辣椒夹在一边，“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的嗓音细细的，“是宋清教授……他让我当他助手。”
“真没想到我们还会见面……我听他们说，你现在很厉害。”
杜一嗯了一声，“上次香水的事，希望你不要介意。”
苏小雅愣了一下，然后僵硬地笑了笑，“我不介意的。”
杜一若不可见地扫了她一眼。
杜一也不是爱多话的人，接下来两个人几乎没有了交谈，安静地吃完东西后，杜一跟她说了声然后转身离开。
苏小雅目送他直到不见，嘴角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容。　
杜一往宿舍区赶去，天空一直阴沉沉的，在他关上公寓门时，终于下起了瓢泼大雨。
“黑子”爆发的这一年，天气也格外变化莫测。
有时候杜一甚至会想，“黑子”的出现会不会是自然界对人类的自我淘汰，也许冥冥之中自有一种规则，所有人都被囊括其中，除了死亡，无法摆脱。
庆幸的是，还有无数幸存者仍在无私地拯救着自己和他人。
不管是看似气焰嚣张的特种兵还是一本正经的研究员。
还有在他们基地以外设立安全区转移群众的军人们。
杜一戴上头盔，这次出现的却不是咖啡厅了。
他坐在兰桥山主峰山巅上，积雪散落在周围，冰凌折射干净的空气，泛着七彩的光。
山顶空气稀薄干净，可视度很高，脚下是万丈深渊，他却只看到了似乎就在头顶的天空。
杜一安静地等着，他如约而来。
没有在咖啡厅的音乐和欢笑，他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为什么会想在这里？”
“有人说，在这里说话会被神明听见。”
程越笑了一声，“大学没上过马哲？”
杜一摸了把雪，冰冰凉凉的，“我当然知道唯物主义，我还知道辩证法。”
“不过——”
杜一拖长音调，程越侧头。
“有人曾说过，马哲说要辩证地看待所有事物，那为什么不能辩证地看待马哲。”
男人露出他熟悉的痞笑，“那你想对神明说什么？”
杜一想了一会儿，发现他的确没有什么想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