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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日-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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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我猜得没错,时间曾经是一块冰,它隐藏着全部的未来。”炼随之从天而降,他双脚还没沾地就开始咒骂趴在老巫师身边哭哭啼啼的年轻巫师;而半空中飘着一张巨大的色彩斑斓的毯子,落天儿正坐在上面,手里举着一个蜘蛛状的风筝,笑得前仰后合。
炼回到山谷的第二天中午发现了他的两个儿子之间的问题。他给族长和军队的首领们布置完准备远征的任务后来到院子里,看见老樟树下面聚着寨子里最顽皮的一帮孩子,这些已经长成健壮少年的孩子正争先恐后地在那张会飞的毯子上光着脚乱蹦,试图让它再飞起来。在毯子中央跳得最欢的正是他那漂亮的女儿灿镜儿。她的哥哥羽烛那时倚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面含同情地看着她,落天儿则爬上了树,他两眼痴呆,不是在数天上的星星,就是在数树枝上的叶子。炼走过去后,孩子们一窝蜂地散去,毯子上的灿镜儿气喘吁吁地问他毯子为什么不飞了。炼说它回家了,就不飞了。他已经听说了她的女儿那一唱歌就像股烟似的往天上飘的怪病,这使他想起他带进森林里的那些女人的命运。后来他看着他那冷冰冰的儿子羽烛,问他为什么总是闷闷不乐。羽烛说:“我为什么高兴呢?”炼说:“你自己想过要做什么吗?”羽烛说:“我想呆在家里,直到我妈好起来,记住每一天的世界。”炼说:“我的儿子,这是你妈妈最好的时候,而当你认为她好的时候,那就是你出了问题。”接着他招呼在树杈上发呆的落天儿,问他你在那儿想什么?落天儿说他想离开这里。炼说:“你会的,你就是为这个来这儿的。”落天儿看着炼小心翼翼地叠着那张毯子,就说:“你能把毯子送我吗?”炼对他的天真和厚颜无耻报以轻快地嘲笑,他说:“每一副翅膀只属于一只鸟。你要是想要这东西,得去找个女人为你织一张。”落天儿听了这话,眼神又缥缈着发起了呆。羽烛在边上一个人嘟囔说:“我不需要它,因为我哪儿也不去。”炼看着他这两个儿子,他忽然发现命运让这两个在世界的两极出生的男孩走到一起,似乎是为了证明一面照得见人的灵魂的镜子的存在——他们如此相似,但又完全相反,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甚至连相貌都正在彼此靠近和互相逆转。
老巫师有黄在乌龟和人之间摆荡了一下,他的巫术和预言证明是灵验的,但是老头的脊梁不再灵活和有弹性,他从自己的巫术中出来,却没有完全摆脱已经变得僵硬的乌龟壳——他身后隆起一个巨大的像盖子似的驼背,成了这次里程碑般的祭拜仪式的纪念。他在床上躺了两天,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只蜘蛛的影子和他所穿越过的五百年。当他刚能下地活动,他就赶着车来到笛的院子,想看看落天儿的那支风筝。不过他这天来得太早了一点,使他除了看见了一个真正的附着咒语的幽灵,还看见了一个似乎与天国有关的秘密——只是他当时还没意识到罢了。
起得最早的女仆给他开了院门,他进了院子,下了车,没惊动任何人,慢腾腾地进了后院,趟过一大群散步的鸽子,来到落天儿的房子前,他用手杖一指,那门就开了,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看见落天儿没睡在他的床上。但是老头找到了那只蜘蛛,他把它打开摊在桌子上,被它那神秘莫测的两只眼睛弄呆了。不知过了多久,落天儿站在了他身后,他从外面进来时几乎什么也没穿,浑身湿漉漉的,手里抱着一堆衣服,打着哆嗦。那会儿,他站在老头身后大概已经猜了半天老头在看什么,最后忍不住说道:“这是我的魔法。”老头儿头也不回,说:“不,这是伏羲的东西。”他们就讨论起了这支蜘蛛状风筝的来历,落天儿告诉他这风筝眼睛的秘密,老头儿十分兴奋,他指着用来描画蜘蛛眼睛的那几条长长短短的线说:“这一定有什么特殊的意思,可惜我们没有关于它的记载。”正说着,笛进来了,她明显被老巫师吓了一跳,并且颇不自在地红了一下脸,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后发出了逐客令:“你要是喜欢研究这个鬼东西,就把它拿回去好了。”老巫师走的时候,羡慕地对落天儿说:“你是个幸运的家伙。”然后他又对笛说:“他和这个风筝一样,不属于蚩尤人。”笛却带着嘲讽的腔调苦笑着说:“我看他们都已经成了蚩尤人的一部分。”她又同情看着她高高隆起的后背,说:“你的背更驼了。”有黄说:“都是那个下午——炼王回来的那个下午,这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笛在他身后点着头慢悠悠地说:“是啊,都是那个下午。”
有黄拿着风筝去找到炼,他说这支风筝的影子让他回到了五百年前,而它的眼睛还能把他在空中看到的一切转移到落天儿眼睛里。炼立即把日奴和夜奴叫过来,让他们辨认这支风筝。“这是伏羲的风筝。”这对连体人一眼就看了出来,然后他们又指着风筝那双奇怪的眼睛——长长短短的几条横线,确定无疑地说:这是伏羲的眼睛,左眼画的是风,右眼画的是雷,是伏羲描绘的来自天上的力量——放荡的力量和专注的力量,持久的力量和瞬间的力量,它们是谁也无法窥测和把握的东西,就像魔鬼一样。他俩讲了一通伏羲的八卦,炼听得兴味索然,但他还是得出了一个结论,他说:“伏羲对蚩尤人不薄,因为如果让落天儿带着这个东西跟我去远征,他就可以做我的侦察兵了。”就这样,这支风筝成了炼宣传远征中原的最有力的道具,因为在有黄的努力下,它能够向更多的巫师重现五百年前蚩尤人的苦难;巫师们把这种苦难向更多的蚩尤人散播出去,使五百年前的仇恨就像昨天的记忆一样。此外,这支风筝还意味着伟大的伏羲对蚩尤人的垂青,因为它一直在用一双无所不在的眼睛关照着蚩尤人的命运……有关这风筝的眼睛已经转移到落天儿那里的事情没有被说出去,它作为炼的最高军事秘密保守下来。但是,这支风筝为蚩尤人的巫师们带来了此前他们只是听说过的伏羲之卦符,有黄在日奴和夜奴的帮助下开始钻研这种玄奥绝伦的占卜术,若干年之后,他用伏羲的灵感预言了蚩尤人在山谷的命运。
笛和落天儿的故事(20)
当老巫师带着落天儿的风筝离开笛的院子时,笛和落天儿继续着他们已经进行了两天的别扭的较量——一种伴随着哀伤、绝望和长时间沉默不语的角逐。整个上午,笛说了三句一模一样的话:“你现在就搬出去。”落天儿的三次回答也是一模一样,他说:“我死也不搬。”
到了下午,笛给他送来她亲手缝制的坎肩和披甲,让他在她面前穿上,她看出肩膀那里需要加宽,“这儿要改一下,”她说,“你长得太快了。”这少年就把坎肩脱下来还给她,然后回到床上抱膝坐着,笛站在那儿轻声说:“你要么留下来,别走。”落天儿说:“我又不是你们这儿的人。”笛听了这话,转身就出去,她回到对面自己的房里,把门关上,把追出来的落天儿挡在外面。落天儿就在门外说:“我们可以一起离开这儿。你不是最厉害的猎手吗?”笛说:“别废话,那不可能。”
黄昏时他们一起吃饭,落天儿说:“我去和炼说,我们一起去中原。”笛说:“去说吧,但你张嘴之前先看看舌头还在不在。”
吃完饭,笛在厨房收拾餐具的时候,这少年跟她进来。笛说:“你回中原就再也见不到我了。”落天儿说:“我会回来接你。”笛沉默了一阵子,说:“你要是个男子汉,明天就搬走,把这儿的一切都忘掉。”落天儿说:“不,这些天我陪你。”笛说:“那我搬走,混蛋。”落天儿说:“你去哪儿我都跟着。”笛叹了口气,说:“你爱呆在这儿就呆吧,但你给我老实点儿。”落天儿这时就从背后抱住她,一只手伸进她的怀里抓住她的乳房,另一支手掀起这冰美人的裙子,笛的反抗还不如说是眩晕中的挣扎,或者说就是做做样子——斥责、躲避、撕扯了一阵,她像一只被逮住的鹿一样伏在桌子上,她赤裸的修长健美的双腿慷慨顺从地撑开,把这个高大早熟、从天而降的少年像一只鸟一样引入她的身体。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做爱,但正在接近最后一次。笛此时就像一只孤独高傲的猫在这个混乱的春天被困在情欲的角落里,这块冷艳闪光的冰在这儿悄悄地、欢快地融化了,变得模糊不清,难以置信和难以辨认。
现在,他们在夜晚谁也无法睡觉,这少年就像个不可遏止的硬梆梆的小畜生,那老姑娘则像一块冰期待和害怕一团火一样,既渴望他的慰藉,又深恐彼此毁灭。在深夜,落天儿三次爬上那张散发着百合花和紫蒿酒的香味的床,三次被推了下去,笛对他说:“回你自己的床上去!”落天儿默不作声扑到她身上,那就像一场躲避全世界的游戏,他们在窗户下面的床角那里闷头撕打,直到把衣服扯烂了,月光照在他们兴奋的脸上,笛终于把他抱住,喃喃地叫着:“小魔头,这是最后一次。”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头却开始祈祷永远也看不见天亮。
当天亮时,这个冰美人会随着枕边的第一道晨曦变成冷酷的女王,她养的那头又懒又倔的小牲口赖在床上会受到三次警告,如果他还不起来(事实就是这样),她就用蚩尤人传统的教训懒鬼的办法对付他——把一飘冰冷的凉水泼上去。
从炼回来那天起,山谷里的猎手、铜铁匠、木匠、医师以及酿酒者开始准备他们等待了近二十年的远征。由于多年的储备和积累已经非常充足,蚩尤人在清点和搬运那些巨大的木筏、车仗的轮子、成捆的铠甲和不计其数的武器时,连他们自己都感到吃惊。但是几天后,随着挂着各种标签和旗帜的帐篷摆满了江岸,山谷里弥漫起一股陌生的令人紧张不安的空气。炼察觉到了这一点:蚩尤人不怕死,却害怕分离。为了驱散这种恐惧,炼取消了军队的攻城演习,他宣布在出征前要进行一场大规模的围猎——他指望这会带来一股欢庆的气氛,同时补充一下由于远征而消耗的各个寨子畜栏里的牲口。
围猎之前,猎手们在盘膝峰的城堡里组织了一场竞技会,在一千多名年轻的猎手中,一百人获得围猎的资格。引人注目的是,笛训练的二十个女猎手也参加了比赛,虽然没有一个男猎手愿意跟他们交手,但是她们展现了令人惊叹的轻功和百发百中的箭术,竟然不逊色于任何有名望的武士。炼满心欢喜地让她们加入了狩猎队,并请笛亲自率领她们,但是笛拒绝了,她说:“她们和男人一样,不需要特殊关照。”(她这样拒绝去森林,当然主要是因为她舍不得离开每天晚上都会爬到她床上的那个不可告人的小朋友。)猎手的竞技结束之后,炼决定检阅一下蚩尤人的未来,他许诺山谷里最优秀的少年将成为狩猎队的号手,跟猎手们一起进入迷宫一样神秘丰饶的森林,领略大神慷慨的恩典。
任何一个少年都渴望成为狩猎队的号手,因为这是前所未有的荣誉,尽管很多人都相信炼的儿子羽烛最终会获胜——这对维持他们家族的地位很重要——但所有的猎手家族仍然鼓励自己的儿子迎接挑战。就这样,上百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为一只牛角号展开了竞赛。最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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