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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夜晚-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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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比我想像得更愚蠢。你是说用我的房租买来这堆垃圾货?我真想马上把你踢出去。两个星期为限。你最好准备好现金,否则就去路边阴沟里打字吧。”
西蒙斯说罢掉头而去。他笨拙地走下破损的楼梯,还甩过几句话来:“一个作家,笑掉大牙了。那我便是英格兰国王了。阿瑟·黑利是作家,哈罗尔德·罗宾斯是作家,朱迪思·克兰兹和西德尼·谢尔顿都是作家。而你——我的朋友,只不过是个懒汉。”
埃里克听着哈哈大笑声渐渐远去,考虑是作个聪明的反击呢,还是将打字机放下来。酸痛的双臂告诉了他该先干什么。他气呼呼地打开房门,回头凝视着买来的东西,感到十分困窘。他想,好吧,我总不能将它留在门厅里。为了将那玩意儿抬起来,他几乎闪了腰。他费力地进了屋,一脚把门踹上,然后仔细观察起他的起居室。那些破家具使他想起废品店,就是在那儿买来这些个劳什子。我真是一团糟,他自言自语地说。不知道从何处搞到房租,怀疑母亲是否会借给他更多的钱。上次在她位于五十六大街的小屋内,母亲一直对他怒气冲冲。
“你这个挣扎在饥饿线上的艺术家,满脑子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
埃里克,我哪里出岔子了?是我把你宠坏了,毛病一定在这里。我给了你一切,你不再是个嫩伢子了。你已年满35岁,得有责任心。你必须找一份工作。”
“去受剥削?”埃里克吃惊地回答,“自我贬值吗?资本主义制度就是堕落。”
他母亲摇摇头,失望地唠叨着。“但这个制度使我能借钱给你。如果你老爸从天堂的董事长会议室回家,看到你这副潦倒相,肯定会心脏病发作重新死去。我做错了。我的顾问说我约束了你的发展前途,他还说刚长出羽毛的小乌就得学会飞。因此我必须强迫你离开鸟巢。你不会再从我这儿得到钱了。”
埃里克叹着气,拽起打字机穿过起居室,把它安放在破烂、退色的厨房操作台上。本该把它放在餐桌上的,但他知道餐桌会承受不了重量而坍塌。即便如此,厨台也咯吱作响,埃里克屏息宁神,直到厨台停止抗议时,他才长吁一口气。
他看到生锈的厨房水龙头往下滴水,厨房的钟——虽然他经常重拨,现在还是快了半小时——从指针所在位置估算,大概2点半。他自言自语道:离喝酒时间还早了点,不过我有的是借口,有许多好借口。先前那个夜间聚会还剩下些廉价的苏格兰酒。他倒了一盎司,一饮而尽,喘息中品味那股暖流到达空空如也的肠胃中的幸福。
再也没啥可吃的了,他告诉自己,便又倒了点酒。这个鬼东西花掉了我所有用来买食品的钱。他想踢上它一脚,可是它却没在地板上,所以他就用手打了它一下,差点把手指给折断了。他痛得握着手指在房内团团转,嘴里骂骂咧咧的。为了使自己平静下来,他倒了更多苏格兰酒。
主啊,我的专栏文章明天要交了,但还没起头呢。倘若不按期交稿,我就会失去这份惟一稳定的工作了。
急火攻心的埃里克走进起居室,他那份古老而忠诚的《奥林匹亚》报,在门对面的貌似书桌的供台上搁着呢。每当有人进屋,第一眼看见的东西就是它。今天早晨他努力开始写专栏文章,但是那把破餐椅又使他分心,以至于找不出词来。实际上烦恼让他从工作中分心乃家常便饭。
现在他又一次面对空白书页,又一次大脑空白,一个字也跳不出来。他大汗淋漓,绞尽脑汁。再喝点酒也许有帮助,于是他走回厨房去拿杯子。随后又点燃一支香烟,还是没词儿。哎呀,这是我的老毛病。他一口气喝干苏格兰酒,心想艺术真是痛苦啊。假如不遭罪,他的工作就不会有价值。乔伊思遭受过痛苦,卡夫卡和曼恩也如此。伟大的炼狱!在厨房里,埃里克感到苏格兰酒开始发挥作用。灯光变得惨白,房间在他眼前倾斜,下巴一阵麻木。他伸出笨拙的手指,捋捋齐脖子长的一头浓密金发。
他厌恶地瞟了一眼厨台上的那东西。“你,”他说,“我敢打赌,你的键盘甚至都失灵了。”他抓过一张纸,“进去。”他转动压纸滚轴,却惊奇地发现纸喂进去十分顺畅。“哦,至少还来两下子。”他喝下更多的苏格兰酒,点燃另一支香烟。
他对专栏不感兴趣,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想出有关现代小说的任何理论。脑海里萦绕的惟一事情,就是两周后当西蒙斯来讨房租时该怎么办。
“真不公平。资本主义制度就跟我作对。”
这念头使他来了灵感。对,要写篇小说,要告诉世人他对这个问题的思考。标题已经想好,只有四个字:人间渣滓。他打了出来。
打字机的键钮比他预料得更为敏捷,非常顺畅,得心应手。埃里克感到欣慰的同时,又感到迷惑——因为键钮敲出的字比他输入的多。
他嘴唇发麻,俯身察看旧色带显示出来的字,大脑里先是一片空白,随即眼睛一亮。他把头贴得更近。明明刚才打的是“人间渣滓”,现在却成了“弗莱彻的小海湾”。
他不由得大吃一惊,皱起了眉头。难道他酩酊大醉到无法控制打字?难道酒精引起手指麻木而胡乱击键?不,因为如果他胡乱击键的话,出来的字句会狗屁不通。但“弗莱彻的小海湾”——尽管这些词汇不是他的主观意图,却也绝非狗屁不通。
他自言自语道,我的大脑在捉弄我。明明是在想这件事,但却无意识地变成另一种东西。苏格兰酒把我搞糊涂了。
为了验证,埃里克努力让混乱的大脑安静下来,全神贯注于他的手指。
他仔细地按动键钮,把想说的字打出来。那些字母噼里啪啦落在纸上,正好花去所需的时间。但问题还是出现了。他想打的是“短篇小说”,结果却变成了“长篇小说”。
埃里克顿时目瞪口呆。他知道不是这么想的。另外,他一直都写短篇小说嘛,从未试图——过去也从未练习——去写一部长篇小说。发生什么见鬼的事啦?带着受挫的情绪,他飞快地打下——“行动敏捷的棕色狐狸扑向懒狗”。
然而他所读到的文字却是:“如它一直所努力的,弗莱彻小海湾城设法在严酷的大西洋冬季中生存下去。”
再度全身发抖,像触到冰块一样。真是疯了,他心想。我从未听说过“弗莱彻的小海湾”,还有那个修饰句。太可怕了。极尽粉饰,华而不实。
震惊之余,他再度疯狂敲击键钮,盼望读到胡言乱语,祈祷自己尚未失去理智。
奇怪的是没有胡言乱语,这次他看到如下字句:“城镇居民像新英格兰海岸线一样坚韧。他们具有花岗岩般的性格,能抵抗大自然的惩罚;他们仿佛从沿岸那些不屈的岩石那儿学到了生存的本领,不屈不挠地抵御潮汐的冲击。”
埃里克感到害怕。他明知不曾打下如此字句,再者他决不会强迫自己打出不曾想过的东西。这些句子太糟糕了,冗长烦琐,我的天,矫揉造作的商业化语言。遣词造句纯属畅销书作者的煽情手法。
他义愤填膺,疯狂地敲打键盘,决心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那作家的矜持荡然无存。畅销书的低级趣味激励他去写篇专栏文章,抨击小说的无耻堕落,它们只是为了迎合最低级的平民口味。
但他读到的却是:“12月底的降雪遮盖了弗莱彻的小海湾,大地沉睡了,一片冰封。一月份,二月份。城镇居民们挤成一堆,蜷缩在家中的炉灶或壁炉旁边,大眼瞪小眼地互相望着被迫聚在一起的熟悉的面孔。狂风在卧室窗口外怒吼,妻子丈夫们不久便互相生厌。三月到来,冰雪融化。四月接踵而至,大地复苏。和煦的春风唤醒了大自然,弗莱彻小海湾的人们也蠢蠢欲动,激情待发。”
埃里克跌跌撞撞走向苏格兰酒,这次他不用杯子了,直接把嘴套在了瓶口上。他浑身颤抖,翻肠搅肚,怕得要死。当索然无味的酒精从唇问滴漏时,他一阵晕眩,赶忙撑住厨台以免跌倒。精神错乱中,他觉得只有三种解释:其一,他疯了;其二,他醉了,就像楼梯上的醉鬼,产生了幻觉;其三,也是最难接受的理由,这台打字机非同寻常。
它的怪模样应该让人想到这一点。
仁慈的上帝!尖锐的电话铃声使他一惊,差点滑倒在厨台边。他努力稳住身体,蹒跚地朝起居室走去。他知道那部电话不久也要失去。两个月的期限,他没有能力去支付账单。生活到了这种地步,他怀疑这个电话是电话公司打来的,通知注销他的服务。
他摸索着拎起电话,迟疑了一下,说:“你好。”但他已说不上两个音节了,只剩下“……好”接着又稀里糊涂地重复着:“……好?”
“是你吗,埃里克?”一个男人带着鼻音响亮地问道,“你的声音有些异样,病了?感冒了?”《乡村精神》杂志编辑说。
“不,我正在写专栏文章。”埃里克试图控制住嗓音中的醉腔。“电话铃吓了我一跳。”
“在写专栏文章?听着,埃里克,我本应该婉转地告诉你的,但我知道你能够坚强地面对现实。忘了你的专栏吧,我不需要它了。”
“什么?你要取消我的——”埃里克觉得心跳加速。
“嗨,不止你的专栏,所有的一切,《乡村精神》收缩了,它失败了,破产了。真见鬼,干吗还转弯抹角?它玩完了。”
埃里克平时对编辑的陈词滥调很反感,不过今天以这样的方式被告知着实令他不知所措。“破产?”恐怖的洪水淹没了他。
“彻底破产了。知道吗,爱尔兰标准协会不让我注销这本杂志,坚持说这是一种逃税行为,而不是商业举措。”
“法西斯主义!”
“实事求是地说,埃里克,他们是对的。这是逃税行为。你应该明白我在财务上变的戏法。”
这下埃里克确认自己疯了。他不可能听到这种消息的——《乡村精神》杂志是骗子,在玩弄骗局?“你可不能当真!”
“嗨,瞧你,别想不开了,嗯哼?不是针对你个人的,这是商场。你可以另找一家杂志。赶快各奔前程,伙计。下次见。”
电话里突然转成挂断后的蜂音。他的脑袋里一片茫然,胃里翻江倒海。那个制度,那个制度又一次攻击了他。难道没有一样东西是神圣的,甚至艺术?把电话搁回座架,他无奈地搔搔悸动的前额。如果明天得不到支票,他的电话将断线,他会被撵出这个公寓。警方会在路边沟渠中发现他那饿瘪了的、憔悴的尸体。要么如此——埃里克不禁畏缩起来——要么他将不得不寻求一个稳定的——想到这里他极其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一职业。
他感到恐怖至极。向朋友们借钱吗?他听得见他们轻蔑的笑声……向母亲乞求吗?他猜想她会断然拒绝……
太不公平了!他曾发誓献身于艺术,现在却不得不忍饥挨饿,而那些畅销书作家却源源不断出产垃圾,成了百万富翁!哪里有什么正义!灵光一闪,他突然有了主意。做个垃圾畅销作家?那些低级趣味的作品不就是这么弄出来的吗?好,就在他的厨房里,静静地等在操作台上的是一台极丑而又绝妙的机械装置,片刻之前发疯似的冒出一大堆字来。
再次冒出惊人的词来,疯了吗?是的,他疯了似的相信,在他酒醉状态下发生的一切事实多于幻觉。
还是退一步好,他自言自语。否则的话我怎么付他房租钱呢?埃里克十分气馁,踉踉跄跄地朝酒瓶走去。再弄个烂醉如泥吧,又没有别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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