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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策-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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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似鸩酒,饮鸩止渴,纵然一时畅快,终也只会伤人伤己。做此选择,确实明智。

人生苦多,多为情伤。在我看来,情爱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除却牵绊苦累,还有何用?

这世上乐子众多,我又何必为一‘情’字懊恼执着,自寻烦恼!

……

…………

或许就是因为沈妙逸太过清醒,才更愿意自欺。与真实相及,迷蒙的梦境才是化缓沉痛的良药。如她所说,放眼世间,又有几个人可做到自清自省,不是傻瓜呢?

·
 
临近夕时,仪驾打道回至皇城。

行在冗长的宫道上,冷风卷着秋叶簌簌飘落,翻卷着在石板长路上打旋。慕容素一路静行,恰至甬道岔口之处,忽地遇见一人。

迎面走来的男子黛色衣衫,发冠高绾。却因掠得太快,未曾看清面容。那人却在擦身而过的瞬间盯住脚步,转身望了许久,一句话语脱口而出,“定国公主?”

慕容素脚下顿住。

真正令她心惊的,却是下一句——

似乎笃定了面前之人的身份,那人轻轻笑了,话音轻挑,道:“慕容素。”

慕容素心中悚然一惊。

自从入了宫,有关她与前朝公主肖似的传言从未了断,但也从未有人能证其实。多数人只知质疑她为“定国公主”,可这般准确唤出她名字的,他却是淇玥之外的第一人。

震静住胸臆滚起的恐悚,她沉了口气,缓缓转过身——

慕容素一刹怔住。





第102章 惊惶
那是一个看似陌生,却又无端眼熟的青年男子——

他皮肤黝黑,身躯凛凛,黛衣华服,瞳目中似是隐着一抹不可言说的锐色。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她总觉似在何处见过,可是一时……却分外想不起来。

心思电转,忽地记忆深处的一张面庞与眼前蓦然重合,心头剧震。

——拓跋冶,代国太子!

极力抑制住颤抖的手,她努力保持着常色,看向他身后的内监,“这位是?”

“回昭仪娘娘,此乃代购拓跋太子,正要至御居殿面见陛下。”

她故作恍悟,礼貌躬了一礼,目光一直低垂,“见过太子殿下。”

“娘娘?”拓跋冶眼神微眯,视线一瞬锁住她,“你竟会嫁给了李复瑾,还做了这凉宫的娘娘。”

“太子殿下可是认错人了?”慕容素平静道:“本宫乃陛下妃妾,昭仪白氏,并不识殿下口中所说的,慕容素。”

“你不是?”拓跋冶怔了怔,话中隐然有着讥讽,“本宫虽只在数年前与燕国定国公主偶临一面,但公主姿容超凡,犹记于心。数年已逝,公主容貌虽有微变,却仪止未改,怎会认错?”

何况认出她的那一刻,她的姿态神情与八年前相及一致无二。容貌虽会变化,但神容却难以因袭。可做得这般相像,怎会是别人?

细致悄声无息地扣紧,慕容素面白如纸,却始终声色平平,“本宫自入宫起,确有人提及本宫容貌与定国公主极似。何况这世间之大,有容貌相近者亦不足为奇,定是令太子殿下错认了。”

“世上真有容貌这般肖似之人?”他依旧不信,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乎想望得透彻。

慕容素垂眸不曾看他,呼吸却已逐渐乱了起来。那道灼亮的目光一直不曾移去,盯得她愈加觉得慌悸。心跳越来越快,正当她几乎忍耐不住时,忽地闻他轻微一喟,“唉,罢了。”

俊朗的隐忍似笑非笑,辨不出他话里的涵义,“或许真是本宫认错了,不慎惊扰了昭仪娘娘,望娘娘见谅。”

“殿下不必多礼。”

最后瞥了她一眼,拓跋冶不再犹疑,径直启步离去。

望着他径步离去的身影,慕容素笼起宽袖,缓缓松下了一口气。

摊开掌心,纤细的手掌已被她攥得发白,凝着密密渍渍的汗水。一阵凉风徐过,她只觉铺天盖地的冷意攀爬背脊,沉重顿上心头。

·
 
经过打探,慕容素大抵了解了些许。

毋庸置疑,拓跋冶此番是以来使之名覆凉觐见。凉国复立整六年,六年前拓跋冶私调兵防为凉助力,只破城宫变中无疑起到极重的作用。这数年来,代凉两国有意交好。而今拓跋冶来访凉国,大抵,是为了代国而今的西境战乱。

近几年来代国国况愈下,代国国君拓跋宏荒淫无道,垄断朝势,致使代国上下民声哀怨。拓跋冶有心整饬,偏拓跋宏重幼子而轻太子,更使朝局流派矛盾频发,已是一触即发之势。年初代凉临西之地的夏族整兵派将,竟在代西之地生生攻克下三座城池,战乱顿起。

代帝疑心严重,心知太子长成,已有自己的心思与谋略。他忌惮已逝的厉皇后母家的势力,于外不得不倚仗着厉家手下的厉焰军威慑朝廷外族,于内又一面打压避免历氏势力做大。拓跋冶自代朝中处境艰难,犹恐代帝杀之。此次借兵讨伐夏国,无疑是他唯一的机会,只要可保此战胜利,想来未来临位无虞。

慕容素心中沉重。

她无暇去沉析拓跋冶的来历。眼下最令她忌惮的,无疑是拓跋冶已然认出了她。当年大燕与代国两厢对立,她虽与拓跋冶并无私怨,却也不禁心悸。这位代国太子初次临面未曾点破,那么……可是又什么其他打算?

心头的烦躁一层压过一层,她扶住额心。

此刻除却她,想来恐怕还有一个于她一斑心烦不安的人。传闻此次代国来使,除却拓跋冶一人,还有一位公主跟随,意欲同凉国交好连亲,而据传代帝所选中的对象,正是敬北王李祁景。

反复读着密报,慕容素忍不住叹息。代国此番来访的这般突然,而那个身陷深潭去还一直念念不忘的女子,恐怕——是要失望了。

·
 
淇玥命人推开了暗室的门,一刹那光线灌入,惊起无数尘土翻飞,蕴在光中肆意飞旋。

室中极暗,除却墙顶的一点天光,再无任何可浸透的光线。四周充斥着各类酸腐破败的气味,冲鼻的怪异难闻,不禁一瞬掩住了鼻。

室中有人,似乎受了惊扰,渐渐使力张开眼。直到看清了面前的人,蓦地凝住眸。

“……娘娘!”

淇玥居高临下盯着她。

徐韶冉已整整两日不曾食水,整个人都虚弱得可怕。她先前受过杖刑,脏破的衣上血迹斑驳,触目令人恶心。她几乎是攀伏着地面向前爬行,用力揪住淇玥的裳摆。

“皇妃娘娘……求皇妃娘娘救我!”

一声重重的掴响惊起,碧儿一把将她踹到一旁,怒骂:“大胆贱奴!竟敢冲撞皇妃娘娘。娘娘贵体之屈,岂是你能妄碰的?!”

淇玥的秀眉微微笼蹙,不耐烦地睨了她一眼,淡道:“陛下已下了旨,贬你为奴,即刻送往罪奴所,你做做准备,快些动身吧。”

“不!”徐韶冉大骇。怔定了一瞬,不顾逾越再次匍匐上前,“皇妃娘娘,您不能这么对我!”

“哦?”弯柳细眉轻微一挑,淇玥柔媚的语气多了一些刺嘲,“不这样对你,那本宫该怎么对你?”娇丽的花颜蓦地转变,她忽地抬起脚,踏在她的手上,“一个已被废了的棋子,本宫该怎样对你?何况,你还是个有异心的棋子!”

徐韶冉娇声一呼,忍着痛道:“娘娘难道相信那白芷的话?”

“不然呢?”她漫不经心地抚弄着鲜红蔻丹,呵气如兰,“你确是待本宫饮下那杯酒后才出言阻告,心思的确诡异的恨。本宫念及你总算忠厚,未曾在祭典上脱出本宫,这才求得陛下饶你一命。你立即去罪奴营,好自为之吧!”

“娘娘!”徐韶冉摇着头,眸中泣泪,“那白芷妒忌娘娘身份高位,恨我背叛出卖,这才出言挑拨,娘娘不能轻信她的挑唆之言。”

淇玥不愿再听,慢悠悠挪开了脚步,朝着牢外的侍从挥了挥手,“带她下去。”

立时有几名侍从快步上前,徐韶冉心下一凛,惊慌哭喊:“皇妃娘娘可是要那白芷死无葬身之地?”一咬牙她不再隐瞒,厉声道:“我知道她的秘密,我可助娘娘一臂之力!”

“你?”鄙夷地看着他,淇玥半信半疑。

“我知道她的秘密……”她拭了把泪,凝肃道:“她乃大燕定国公主,并非什么白芷!”

如若惊雷瞬间坠地——

淇玥的容色骤然变了,几乎站立不住,她身子一晃,幽媚的眸瞬时睁大,完全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我亲耳听她与那定国公主的侍婢交谈,绝不会有错。”徐韶冉笃定道:“她的真实身份是定国公主,而非民女白芷。白芷,只是她借用的身份。她真正的目的,就是以白芷之身进入皇宫!”

……

徐韶冉似乎又说了什么,淇玥不曾听清了。她只觉自己仿佛被丢浸入了汪洋深海之中,浑身冰冷虚浮,她紧蜷着双指,耳边没有了一切声响,只余一道声音反复回荡,定国公主定国公主定国公主……

定国公主……慕容素……

真的是她……

数年的嫉恨翻涌交叠,心头的冷意不断交加。她银牙狠咬,死死地凝住了神。

·
 
夜幕降临,五彩宫灯旖旎蜿蜒,映得大殿灯火辉煌。

殿内笙歌悠扬,酒香弥漫,管乐箫弦入耳琳琅。这是一场为代国太子到访特设的盛宴,满朝全程皆临。望着歌舞升平,谈论家国政事,将明日的敌友战乱全然抛诸脑后,只尽享此刻的繁华奢靡。

漫漫叙谈许久,淇啸天执起盏,起身相敬,“太子殿下雄韬伟略,仁厚爱民,而今屈尊莅临我大凉,可谓大凉之荣。”

“左相大人过誉。”拓跋冶举酒回礼,面不改色,“凉国复立六年,而今国力初胜,国泰民安,实乃陛下治国有方,朝臣辅佐得到,教本宫欣羡。”

“是太子殿下说笑了。殿下智勇双全,奇谋之名莫说代国,便是这天下亦是响彻贯耳的。殿下政务百忙,只是不知此番屈居临凉,为何贵干。”

这一问不过明知故问。拓跋冶此番亲至凉地,虽未直接言明借兵,但其意满朝上下皆心知肚明。闻及此言,拓跋冶恍若未闻,轻饮下一口醇酒,彬彬道:“本宫冒昧,实在含歉,略有小事,需仰仗大凉陛下及列位大臣相助。”

“太子殿下不必多礼。”李复瑾神色平静,“不知何事,可令殿下亲至敝朝。”

“谢陛下宽宏。”顿了顿,拓跋冶从容开口,“近时夏族练兵遣将,欲意攻代,意有所指,突起战事已临代疆,不知陛下可知。”

“略有耳闻。”

拓跋冶道:“夏国近些年来波澜不动,暗中养精,招兵蓄锐,实力远飞数年前可及。此番夏国来势汹涌,短时之内,已侵占我朝西境三座城池。凉代临夏,恐此番国土颇受波及,万一战起,不知陛下可有良策?”

李复瑾一时不曾开口,殿中些微静了片刻,一位老臣轻微一咳,执礼打破僵寂,“大凉复立仰仗殿下囊助,凭殿下之谋略才干,想来万难可克,必是不需我朝涉足。”

话落,整座大殿刹时静音。

他这一言明褒暗驳,听似赞扬拓跋冶实力,实则隐然将借兵只求驳了回去。静默片刻,恍若听不出弦外之音,拓跋冶淡笑,“当年之事,乃陛下一己使谋抗之,本宫至多不过助力,何谈万难可克?何况此番夏国储备良久,势态汹汹,若可如当年攻燕一般自内而取之,也不必而今这般麻烦了。”

他一言暗讽李复瑾当年暗内鄙行,字字诛心,殿内数人刹时变了颜色。

上席处的李祁景目光越来越冷,僵滞片刻,蓦地冷笑,“太子殿下此言真是有趣的很!借兵不成,莫不是要威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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