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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传-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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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来,若不好时,便把你也放进这湖里同鱼做伴去。”说得众人都笑了。
湘云道:“不过是作诗,我虽无七步八叉之能,倒也不惧,只管命题限韵来。若作得不好时,再来闲话。”宝钗道:“也不难为你,便是七律一首,限一东的韵,探丫头二东,邢丫头便是三江。”黛玉道:“一东二冬也太近些,不如换一个。蕉丫头行三,就派他三江的韵;邢姑娘便是四支。”
一时议定,彩屏早取了纸笔来侍候,湘云等各自思索,宝钗自同黛玉闲话,忽一转头看见袭人在旁侧耳出神,笑道:“傻丫头,想什么呢?”袭人笑道:“我听见这水底下琮琮作响,又不像是水声,倒像有人藏在水里弹琴似的,所以在这里细听。”黛玉、宝钗都笑了,解释道:“那是山子野的戏法儿,每在潆流迂回之处,便着人于石脚上包了铜皮,流水过来时便有奏鸣之声,便和人家在树梢檐下拴铃铛听风是一样的道理。”
说着,湘云已经先吟得了,即索笔蘸墨,一时写成,众人看时,只见写着:
芦雪广垂钓限一东韵
缠绵濡沫绮罗丛,何似江湖一梦中。
瑶水琪山同日月,烟蓑雨笠共西东。
菱歌纨扇分兰桨,玉露清辉照画艟。
纵掷千金无处买,半轮明月一竿风。
众人看了,都拍案称赞,笑道:“只说作不得好诗便把他放生,原来他倒巴不得要往湖里去的。诗里说得倒是铿锵豪迈,若果然要你千金散尽,担风袖月,渔樵为生,看还这般说嘴不?”湘云笑道:“我果然有菱歌纨扇为伴,兰桨画船遨游,且遍历瑶山琪水,自然便是神仙了,就散尽千金,又何足惜?况且原无千金可散,落得大方。”
黛玉笑道:“千金易散,只怕相伴同游之人倒不舍得散的。你这起句原化的是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倒也改得巧妙,只怕口不应心。”众人原不理论,听他说了,少不得又重新看过,湘云听他打趣,便猜袭人说的那话,只怕他也知道了,自然是宝玉悄悄告诉的,羞得拧他道:“偏你又看得真,想得到。”又道,“别只说我,他两个也都得了,且看蕉客的吧。”
果然探春同岫烟也都已吟罢誊清,便先看探春的,只见:
芦雪广垂钓限三江韵
拨雪寻春落暗香,莲花漏尽滴回廊。
鱼书每向龙门寄,雁字常凭凤宇翔。
流水有心归大海,烟波无处望斜阳。
渔舟唱罢挂蓑去,却看梧桐栖凤凰。
宝钗赞道:“这用的是《淮南子》典故:鲔,大鱼,长丈余。仲春二月,从西河上,得过龙门,便为龙。自是越发豪迈了,只是不工些。况且这里也没什么大海,烟波,渔舟,梧桐的,何必学云丫头一味神游?”探春笑道:“我不说烟波大海,难道只就一沁芳溪大发豪情的不成?况且范仲淹生平未履湘楚,还不是写了《岳阳楼记》,他又何尝见过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的万千气象?小杜《阿房宫赋》通篇都是梦话;连李青莲尚有《梦游天姥吟留别》,比起来,我已经是极之谦逊了,便不工些,也只好改日再眸而得之了。”
众人都笑了,因又看邢岫烟的,只见:
芦雪广垂钓限四支韵
春低杨柳柳低眉,银线金钩玉半垂。
芦管未能成曲调,杏花才可入新词。
莺声掩映玻璃脆,月影轻摇鹦鹉痴。
待到明朝风雨定,落红满地扫胭脂。
不待众人说话,湘云先笑道:“这一篇倒是句句实情了,只是意境不够开阔,未免失于闺阁气。正如《吹剑录》里评的,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先生词,则要山东大汉,唱大江东去。你看这满篇的杨柳、杏花、玻璃脆、鹦鹉痴,可不像柳三变的口吻?”宝钗笑道:“没见这样儿的,不等别人评论,自己先就标榜作苏东坡了。”众人又说笑议论一回,遂相约着往王夫人房中来。
王夫人正与薛姨妈闲话,见他姐妹来,便住口不说了,且打发彩云拿甜碗子与姑娘们吃。宝钗道:“听妈妈说姨妈这几天每每多梦,三更天还不能睡实,不知吃了药好些没?”王夫人笑道:“好多了,正想要问你,前儿那药丸叫个什么名儿?从前没见过。记住了,以后也好叫菖哥儿、菱哥儿他们照样制去。”
宝钗笑道:“不过是麝香安神丸。说是麝香,其实是龙脑,倒不知是什么缘故。”探春道:“自然是因为这龙脑便是药中之君,所以怕在药名里露了底,被人偷了方子,照样儿配出来,才故意行此鱼目混珠之计,掩人耳目。”黛玉笑道:“若如此,那制药的也未免太小心过于,倒不如学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勾当,直叫个素香非麝丸也罢了。”众人都不由笑了。
正说着,只见凤姐红着眼圈走来,犹自用绢子拭泪,众人都忙接着。王夫人、薛姨妈因知道他从邢夫人那里来,只当他又受了委屈,忙道:“你婆婆找你去这半天,却为的什么事?”凤姐叹道:“孙家打发人来,说咱们二姑娘昨晚不小心崴了脚,从楼上跌下来,我婆婆因此叫我去商议。”众人听了,都唬的忙问:“可伤得重不重?”凤姐叹道:“若不重,他们怎肯叫咱们知道?如今太太已经打发二爷赶着去了,想来到晚就该知道了。”
王夫人便拭泪道:“偏宝玉一早出去了,不然该叫他跟他哥哥一起看看去。怪道我这几晚每每梦见一个女孩儿对着我哭,叫我妈,却又看不清样貌,因此天天在这里犯疑,原来却应在他身上。”凤姐道:“可怜二妹妹从小死了娘,一直跟着老太太、太太过活,早把太太当作生身母亲一般。这是太太记挂妹妹,心有所感,所以早在梦里预见得到。”众姐妹也都唏嘘感伤,又坐了一会儿便各自辞出,都有些兴致懒懒的,便没再聚。
这里王夫人便向薛姨妈叹道:“这些日子家里总不得清静,一时丢玉,一时撞墙,又是这个病那个病的闹个不休,再没一件事叫人省心。倒是前儿袭人来说,他哥哥生了个白胖孩儿,虽说与府里无干,毕竟是件喜事,所以我多赏了他几两银子,也是借点喜庆的意思。”
薛姨妈也道:“论起袭人那孩子的处事大方,伏侍周到,原也该赏。何止姐姐这里,便我那边也是一样,媳妇是不消说,一月里头,少也有十几场气好生,香菱又眼看着不好了,只怕就在这一两天便要出来。好在宝丫头心细,一早预备妥当,不要我操心。有时替他想想,只觉得可怜,未出阁的姑娘,又是这么个门第,说出去是皇商,别人看着以为不知怎样千娇百贵呢,只为家里没个得力的人,竟连这些事也忌讳不得,要他出面料理。我想着,便觉对他不住。”说着,不禁哭了。
王夫人忙劝道:“你有宝丫头做膀臂,也就算有福气。又体贴,又大方,行的事又可人疼,也知道宽仁体下,又不是我们大奶奶佛爷似的面慈耳软,又不比凤丫头,虽然精明,到底刻薄太过。前些日子凤儿病了,要不是宝丫头帮着管理调停,只怕府里连年也过不好。”薛姨妈道:“三姑娘也是好的“
未及说完,忽然吴新登家的走来,回说宝玉的奶妈李嬷嬷自初春发病,昨晚忽然不好起来,如今清醒一回昏聩一回,醒时便叫着宝玉的名字,口口声声只要再看一眼,家里人百般安抚,只看他咬牙切齿,睁眼不肯去,因此斗胆来求主子开恩,好歹请二爷走一趟,使老人家安心。王夫人听了,益发烦恼,向薛姨妈道:“我说的如何?这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因向吴新登家的道:“你说给他们,宝玉接了北静府的帖子,一早出门去了,若回来得早,我叫他过去给嬷嬷磕头。”吴新登家的答应了,又请示发丧银子,一并赏了,领了对牌出去。不提。
是晚宝玉回来,听说了迎春之事,立时便要回贾母去,说:“这便请老太太打发车子去接来,就以养病为名,在家住上一年半载再作道理,好过在那边受苦。”王夫人忙劝止住,道:“你又来胡说了,谁家女孩儿出了门子,有事没事只管回娘家住着的?即便有病,也该在男家休养,巴巴儿的接来家中养着,倒像笑话人家请不起大夫一样。况且惊动了老太太,更不好。倒是明儿带着相熟太医一道上门去诊视探问,也还使得。”
说着,贾琏也回来了,因说:“不管怎么问,二妹妹只说自己不小心,失脚从楼梯上摔下来的,依我看,总是孙绍祖那厮做的好事。只恨没有证据,不好把他怎样。大夫又说寻常扭伤,并无大碍,只开了一张跌打药方。方才已经回过大太太,说知道了,叫我酌量着办。孩儿的意思,不如咱们这里另请稳妥的太医过去,重新替二妹妹看过,商议着立个方子,太太觉得是怎样。”王夫人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既这样,就是鲍太医吧,横竖他明儿也要来的,你就再辛苦一趟,带他往孙府里走一回,宝玉也跟你一道去。”贾琏、宝玉二人都答应了。
次日早起,宝玉穿戴停当,请安已毕,也不及吃早饭,只略用了一碗燕窝汤,便匆匆出来园门口花厅上,等着贾琏东院里请安回来,好一道往孙家去。此时园中诸人也都知道宝玉今日要去看迎春,都命丫鬟送来礼物食品,略表心意而已。袭人都打作一包,出二门来交给茗烟拿着,又叮嘱了许多话。
一时宝玉出来,外面早已备下一辆玄青缎帷子大车,遂与贾琏一同上来,后面鲍太医又另坐了一辆车,李贵、茗烟等都骑马跟随。来至孙府,李贵等先行一步,早已通报进去,孙绍祖开了中门迎接,把着辕门不教下来,只命家人抬进门去。原来这车与轿本是分体的,轿在车上时,便是车厢,若拔开机关,则分开来轿是轿,车是车。于是来了五六个健壮家人,拔起屈戌,插进轿杆,一路抬进去,只见中路各府门、仪门、正殿及东、西配殿俱是黄琉璃瓦绿剪边,歇山顶调大脊,倒也十分辉煌齐整。
一时停了轿,孙绍祖亲自赶上来打起轿帘,宝玉与贾琏挽手下来,才知已经来到花园门口,只见面阔三间,皆是灰筒瓦歇山顶,廊柱上漆着彩画人物故事,檐下一溜悬着十几只各色竹子骨的鸟笼子,养着些八哥、画眉、百灵、红脖、蓝脖,正唧唧啾啾叫得十分热闹。进了门,脚下一条石子铺的小路,两边俱有抄手游廊,搭着葡萄架子,掩着一座青石太湖石叠的假山,山下碧水环绕,曲径回廊,虽然远不及大观园轩敞,却也亭台楼阁俱在,花木鱼鸟齐全,因一路顺爬山廊上来,只见山坡下几株桃杏柳树,都有小孩胳膊粗细,掩映着一座灰筒瓦绿剪边歇山重檐的院落,额上也写着“紫菱洲”三个字。
原来前些时迎春出阁时,宝玉正在病中,未得送亲,因此这孙府里倒是第一次来,不免留心观望。孙绍祖见宝玉只管打量,笑道:“久仰府上大观园之名,只恨无缘游赏。日常听奶奶时时提着做姑娘时住的院子,所以在花园里另替他准备一处住所,也叫作紫菱洲。”宝玉心中明知真情必不如此,迎春独居园中,萧条冷落至斯,分明便是休妻,然而自打进门来,孙绍祖一团火似迎着,话又说得堂皇,竟令人无言以对。
及至进来房中,只见四壁萧然,不过略有几件家具摆设,两三个婆子和近身丫鬟伏侍。绣桔见了贾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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